姜如倾还是疑惑地看着他, 他自己也感觉这两字不够充分, 补充道:我是在想, 你长得这么好看便宜谁了。
他俯身, 贴耳轻声道:还好是我。
他的一本正经,不禁让姜如倾一阵耳烫。
炎炎烈日的暑气还未消,他又来平添热意。
姜如倾毫不客气地掐了把他的腰,攀着他的宽肩,揶揄道:跟裴大人嘴甜比起来,还是略显失色呢。
听得多了,她现在已经完全能招架得住他这般不正经的模样,偶尔还能像现在这般让他哑口失言。
但她也只能来一个回合,因为自己要对说出的话斟酌好久,怕轻浮,怕被看出她的慌张,她依然有着一个公主的矜贵,以至于她没法接之后的任何话,所以每次一说完就仓皇而逃。
这回她也一样,撩完就跑,待跑了好远,她还能听到廊下那低沉的笑,心中懊恼,还是没问出他到底和顾景说了什么。
但好在没过几天,她就知道了。
那日给白束落葬后,他们站在墓前,顾景身着青墨衣袍,背着一身行囊过来道别。
他看着墓碑上的刻字,这应是用俊书的字迹拿去刻的样,飘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之前就是凭着这一手字写的信笺认出了她。
现在要走了,最后一眼还是她的字。
我要走了,顾景淡淡说道,多保重。
他虽是面对着墓碑说的,但姜如倾知道,这句话也是在对着俊书说。
俊书望向他,你要去哪?
去雍州。
楚国?!
这下不仅俊书诧异,连姜如倾和冯涔都惊诧了。
姜如倾看向裴文箫,见他确实还是一脸从容淡定,似是早有预料,就后知后觉想起他那天和顾景说得好一番话,是不是和他要去楚国有关。
嗯,顾景烧了些黄纸,青烟在他和俊书面前腾腾而升,雍州有个工匠叫王德,我曾听闻他做一只木雀连飞五日而不落地,一直很好奇,听裴大人说,这王德在招徒,他的密码锁好几年了都无人破解,只要能破就可归于他的门下,我要去试试。
姜如倾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顾景在听了裴文箫的话后,眸光发亮,他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既然爱而不得,不如全身心寄情于衷爱之事,撇下滚滚红尘,去寻心安处。
游目八荒,这世间有太多值得我们去爱,何必囿于情爱的泥淖中?
姜如倾突然想起前世的顾景似也去了某地,但那是她嫁进镇国公府的一年后的事了,谣传工部侍郎顾景,京兆府顾宣之子辞了官,离开了晋阳,且越传越离谱,说是去做了和尚,在各处化缘。
她向来不是个爱听人嚼舌根的主,但顾景和裴文箫并称晋阳的两大冷面匠,谣言中还有个定论,性情越冷寂的人越是能看破红尘,就越有慧根,下一个没准就轮到裴文箫了。
她那时和裴大人还不甚相熟,总是在他的刻薄冷淡中败下阵来,听闻这一谣传,心中难免担心,怕他哪一天也看得太开,撇下这偌大的镇国公府,真去做了和尚,她的依仗可就彻底没了,总不至于她得陪他削发修行吧。
便有一日,趁他心情还行之时,小心翼翼地问了顾景是不是真去做和尚了?
哪知他满脸鄙夷,你们大齐把你送过来,是不是就因为你没脑子?
姜如倾被语噎,他倒是对她这副吃瘪的表情很是满足,缓缓说道,去拜师了。
想必就是现在顾景所说的去楚国拜王德为师吧,但一想裴文箫前世那傲矜的口舌,还是令人牙痒痒啊,她当时就想着他还不如做和尚去得了,让他青灯古佛过一世。
不过好在姜如倾的耐力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这人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还真是得经历些磨难,特别是男人,不然他也不知道软香入怀竟这么香。
裴文箫看她的脸色阴晴瞬变,转瞬间又唇角微扬,便悄然站在她身边,问道:怎么?
姜如倾当然不会说在想他当和尚一事,眼眸一转,低声道:裴大人,你泄露天机了。
竟然将一年后才能发生的事告知了顾景。
裴文箫摇了摇头:上天既然没有抹去我前世的记忆定有它的缘故,我这是顺天意。
前世也是他一年后告知的顾景,王德在招徒一事,但是是在一年后,楚国使者来魏国带来的消息,自傲说是举国天下最好的工匠在楚国,无人能破解王德的密码锁。
裴文箫知道顾景对官场已是心灰意冷,便鼓励他去试试。
不过又过了一年后,在他前往楚魏边境之时,得到的消息是王德竟反拜顾景为师了,而顾景也不负所托,成为了举国天下的匠人。
这算是他前世的最后,收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当然现在的裴文箫自是不会告诉他那么多。
那天看他一筹莫展地走出白束灵堂时,他便跑出去和他说,偶然得知楚国的王德在招徒一事,让他可以去外面走走,没准比守在这小天地有更大的作为。
幸而顾景听到密码锁就来了兴致,在裴文箫告知的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递了辞呈
俊书眸光似有动容:阿景,我替你高兴。
顾景想要上前抱一抱她,但身边的男人寒眸扫过来时,他也就止了脚步,浅笑道:俊书,能和你再次相遇,是我之幸。
虽然心疼,但总比绝望要好,而且看到她在那人身边,少了几分清冷,反而多了一些烟火气,他的心疼里又多了欣喜。
就像白束说的,他的阿姐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现下倒也不得不承认了这一点,当你的眸光中有了万里长情,就对人世间有了依恋。
而他的俊书,瞳眸中有了深情,虽然不是为了他。
但至少,她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地将自己的性命再义无反顾的抛出去了,她有了软肋,这便能支撑她好好活下去了。
顾景的眼眶发烫,俊书上前,一把揽过他:阿景,得你相伴的那些年,也是俊书之幸。
顾景狠狠地抱紧了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跟他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的一样,她的怀抱比她的身手要柔软得多,饶是她平时的言行举止再怎么冷硬,可也抵不过这与生俱来的馨柔。
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子胭脂俗粉的腻人浓香,而是一股似有似无的清爽淡香,和她本身很是契合。
不知是香润了她,还是她浸了香。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和她相拥了吧。
顾景吸了吸鼻子,不让泪落在她的衣襟上,他还想再多留恋一会她作为女子的那部分的绵软。
天快黑了,顾公子再抱下去恐怕出不了城门了。冯涔不动声色地将两人拉开。
姜如倾看了看日头高挂的天光,这离天黑恐怕还远着吧,她抿了抿唇。
冯涔从袖中掏出一张通关文牒,递给顾景,这是我之前云游楚国时办理的,给你。
顾景也拿出一份,顾某托人办理了,多谢小王爷好心。
冯涔看了一眼他的,很是嫌弃,你那个才一年,你从这到楚国至少得几个月,这文牒还没等你找到王德就失效了,我这个没有时长限制,你想呆多久都可以,快走吧。
这话虽是讨嫌,但却难以掩住温情。
顾景作揖道谢。
姜如倾看着冯涔的别扭劲,忍不住想笑,他明明是想感谢顾景,感激他那些年对俊书的相伴,让她能在那么些难捱的岁月里,能感受到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是冯涔又不想显露太多对这个情敌的包容,所以就一边嫌弃又一边想找法子弥补他对俊书的好。
人呐,就是矛盾,心中的柔情在提出欲望,脑中的强硬又在否定欲望,但到底还是得看心。
对了,我弟知道俊书了。顾景看向他们,大家万事小心。
言罢,就头也不回地走入苍茫的山海之中。
身影比来时似是挺拔许多,或许是俊书的那个拥抱,给他生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姜如倾在回去的马车上想着顾景的话,我弟知道俊书了。
他的弟弟也就是顾卫,难怪她那日去大理寺看白束时,他会问女侍卫怎么没来,想必那时候就知道她第一次身边的那个女子是俊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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