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倾觉得自己要去感谢一下白束,如果没有他,他们可能就会在秋狩之日丧命,也就没有她的大婚了。
她迎着灿烂的余晖慢慢悠悠地骑着马,来到京兆府门口。
还是顾卫接待的她,但他一直朝她身后望去。
看什么?
顾卫作揖,忐忑问道:裴夫人,您的那位女护卫没一起来么?
姜如倾摇了摇头,不安全么?
她明明长得娇媚,但不笑之时,却有一种柔和而又无形的压迫感,令人胆颤。
这倒不是,顾卫擦了擦额间的汗,轻声说道:是那白侍郎恐怕捱不过今晚了。
作者有话说:
智者不入爱河,年轻人不讲武德hhhh
不出意外,应该月底左右就会正文完结了~
第93章 、最后一面
怎么会
姜如倾面色微白, 上次来见他的时候,虽是骨瘦形销,但还不至于时日无多, 怎么才短短几天,就成这样了。
她还未思及顾卫问她没带女侍卫的深意, 忙大踏步往牢狱内走去。
烛火幽幽, 比她上一次进来的时候更显昏暗, 每一个在囚牢里披头散发的罪犯在森森的光线里, 愈显狰狞,指甲缝里都填满褐土的手不断从笼中伸出。
一声声救救我的哑喊, 比上次更绝望。
顾卫在她身后驱赶呵斥,姜如倾听到这些绝望的求救, 仿若从地狱中来的呼喊,忍不住全身抖了抖,指甲嵌在掌间, 方才镇定下来。
那唯一带窗的囚牢中,一束清冷月光漫了进来,落在床榻上那个蜷着的男人身上, 依然是一身冷白,他紧皱着眉,双目紧闭, 双手握拳于胸前,额间不断冒汗,全身在瑟瑟发颤, 面色青灰。
看上去病得不轻。
姜如倾蛾眉微蹙, 回头看了看顾卫:死刑未至, 怎么不请大来看看?
虽然她对白束之前所做的行为很是不耻, 但这次如果没有他相告,他们之后的秋狩恐怕都会命丧黄泉。
顾卫垂首道:禀夫人,这是靖安侯爷的命令,说是白侍郎干了此等伤天害理的事,罪不可恕,不可派人救治。
他又瞅了一眼那床榻上躺着的孱弱身躯,低声道:那天侯爷下了狠手,小侯爷的惨叫声都把其他牢犯吓着了
难怪她刚刚进来,那些囚犯反应那么大,可以想象得到白束当时叫得有多撕心裂肺,被打得有多惨。
姜如倾轻叹了口气,靖安侯爷确实狠,白鹭和白涟尚且都是他的亲生女儿,还被当成棋子使用,更何况是快要死刑的白束呢。
侯夫人那天不是也一起来了么?没拦着?
靖安侯夫人一心向佛,且到现在还心念俊书,应该不会不顾。
顾卫摆了摆手:侯夫人哪劝得住?她被侯爷请出了牢狱,听说起因就是一根在地上的素簪
素簪?姜如倾心念一动,他因为不肯将素簪扔了,就被靖安侯爷毒打到快断气,竟是因为她,他才遭了这顿打。
她处在这骇人的地界,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涩,如果那天她把素簪带走,他或许就不会被打了。
榻上的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动静,缓缓睁开眼睛,原本浑浊的瞳仁在见到来人之后,一下子变得清澈起来:舟公子真是你么?
姜如倾让顾卫先退下吧,自己缓步走到白束面前,轻声道:是我。
白束挣扎着就要起身,姜如倾刚要劝阻,却看他噗通跌躺了下来,闷哼了声,想必是碰到了伤处。
别起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姜如倾搬过小凳,坐在榻边。
离得近,她能看到他身上的白衫有血渗出,原本清秀的面孔只剩下了一层皮,贴在头骨之上,已有骷髅骨立之像。
姜如倾不忍再看,听到他牙根打颤:可是冷?我让顾寺卿再拿床被子来吧。
白束无力地抬了抬手,但依然是握拳状,恹恹地说着:舟公子,不用了,已经麻烦寺卿很久了,今日的这身袍衫还是他帮我换的,因为我想走得体面些。
姜如倾未语,他们都对眼下他的状况心知肚明,她没法去违心安慰。
你能主动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白束缓缓打开紧握的手,还好有它在,也没那么疼了。
姜如倾低头,月色落在他的掌心,泛着莹莹白光,那里躺着残缺的素簪。
她心里像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如鲠在喉。
姜如倾说道:我去把表姐叫来吧,你应该也很想见她吧。
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白束一把拉住:别走,你别走。
姜如倾一顿,白束忙将手缩回:冒犯了。
她又坐了下来:没事,但你真不想再见见表姐么?
他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苦笑:其实在她走后,我就没想着再见她,因为她回来就意味着找到了小王爷,而我就再也不是她心中的弟弟了,我也不想让她看到这么一个肮脏的我。
姜如倾看他身上的血已浸透了外袍,她挪开了眼:白束,谢谢你。
他抬起眸,双眼已泛红。
姜如倾沉了口气,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前握住了他的手,道:这一次谢谢你。
他的眸色变得粲然,像那时在马车上给她指导图纸看向她的眼神一样,没有了那么多晦涩不明的阴暗,变得很是澄澈。
霎时,泪水从他的眼眶中喷涌认出。
他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他对权利没有那么渴慕,如果他在遇到她之后,只想做一个普普通的户部侍郎,如果他对她不起那份贪欲,他们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挚友的吧。
是他把这一切都毁坏了。
他永远忘不了她对他含笑的模样,颜如舜华,如星河璀璨,光辉绚烂。
也永远忘不了她在京兆府的地牢里,狠狠地对他说着恶心,目光又清又寒,每每在夜间想起,他的心就刺痛无比,远比身上的伤痛痛苦万分。
好在,她还会主动来看他。
她真是一个仙女啊,还会来跟他道谢。
他已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那日靖安侯爷将簪子的碎块踩在脚下,他像狗一样爬过去,请求他抬脚,却被他大骂没出息,狠狠抽打。
他以为他的尊严在那一日已是尽失,但没想到今日她的一声谢谢,让他更是愧疚难当。
他怎么承受得起啊。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簌簌落下,血腥味自下而上翻腾,扑一口血喷溅在姜如倾的前襟。
对不起,他的手想替她抹去,但自己的指尖上也沾满了血迹,他唯有一个劲地道歉,姜如倾,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姜如倾愣了愣,以往他都是叫她舟公子。
不要紧,她摆了摆手,你不肯见你表姐,那就见见顾景吧,让他送你最后一程。
这次没有将工部侍郎顾景推出来,也没有再替自己辩护,将西渠工图一事全揽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派人去偷窃的,和顾景无关,可能心底还是将顾景当成了唯一的朋友吧。
白束抬眸一愣,霎时明白了她的用意,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交给了她。
姜如倾接过展开,眸子不断变大,竟是一份状告靖安侯爷的血书!
白束喘咳道:这是我昨晚写的,你交给裴文箫。里面都是靖安侯那老贼这么多年来的罪证,你们要让小王爷上位后扳倒靖安侯,阿姐定要出来作证,到时候阿姐也会受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