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羊群
雒阳
董卓未至,何进借天子之令将皇甫嵩调离,但其却被宦官谋杀于内廷,中常侍张让、段珪等人劫持皇帝逃走。
董卓望见雒阳上空浓烟滚滚,得知朝廷发生重大变故。他在北邙山迎救了皇帝,然后还宫。车骑将军何苗部曲都无所归属,只能听命于董卓。
董卓又引诱吕布杀害执金吾丁原,吞并了吕布等人的军队。
如此,董卓掌握了雒阳的所有军权。此后,董卓仗着军权的威势,放纵士兵在雒阳城内劫掠富户,搜刮财物,奸淫妇女。
不久,董卓自封为相国。
绣衣楼
“殿下,那袁氏使君又来了!”
“宴会才刚结束……快将人请进来!”广陵王急忙跟随下属前往会客室。袁氏使君由侍从引着进来,脸上的神色似乎比上次还要得意,袁氏使君上下打量一番这位亲王殿下,突然轻蔑一笑,说道,“上次回去之后,我与袁氏的公子们聊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与广陵重启结盟一事。”
那人似有些松气,却又见那袁氏使君不怀好意地笑着继续说道,“看来传闻不假啊,长公子与您私交甚厚……我与殿下结缘,为表诚意,殿下也应该告知我,你的闺名?”
广陵王脸上的笑容只是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你这是何意?”
那人突然高声说道,“若是被天下之人知道,你这亲王殿下竟是女子,不知该作何感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广陵王身边的侍从似是要拔刀,但她只是轻轻抬手,示意随从退下,广陵王冷淡地说道,“使君大可将这无稽之谈散布出去,看看有多少人会信。”
袁氏使君更为无礼地说道,“何必动怒?本就有两全之法……不如我回去复命,说服我家长公子三茶六礼,迎娶殿下,不更合适……”
广陵王身边的侍从怒视着那袁氏使君,那使君却哈哈大笑,自行离开。
次日,两方再度重启谈判,期间侍女向广陵王请示,说是庐江乔氏送了些时令礼品来,且那乔氏女二公子也一并来了,随着纸门拉开,两人均看到了那位淑女,那使君似是愣了一下,盯着那位淑女看。
随后的谈判意外地顺利了许多,那使君擅自让了广陵不少好处。
雒阳
贾诩离开颍川确实是打算回凉州,只是他大病初愈,身体十分虚弱,但他坚持立刻启程,赶路速度很慢,且不能太过疲惫。
途径雒阳时,他收到了来自凉州的回信,家中给他回信说,他的父亲不幸在凉州叛乱时期病逝,后事已经全部了清,家中问他何时返乡,他看着信,不知如何回信,他对回信感到些许抗拒。
他看着雒阳的城门口络绎不绝的人群,决定先进入雒阳,他走在人群里,常有人看见他便给他让路,他只是讽刺地笑了一下。
人群后面突然来了几队兵马,贾诩听人议论说,是西凉军的几位将领被董卓召见,那骑着马在最前列的将领,很是不耐烦地让守卫把百姓驱散开来,贾诩只是默默地混在人群里退到一边去。
他缓缓跟着人群进入雒阳,他打算去找住处,但不是很熟悉雒阳城内的布局,他平静而耐心地跟着人群走,半道上突然有两个西凉士兵策马冲上街头,是为迎接后面来的将领,他们全然无视地上的行人,不少人被撞到在地,更有不幸者被践踏了几下,痛得爬不起来,那两个士兵倒比受害者更恼火,当即挥鞭抽打,驱赶这些地上的人让出道路。
贾诩皱了下眉,默默站到一边,一个女子被人挤到地上,摔倒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去搀扶,那女子慌张地抬头看,没等人碰到她,便狼狈地自己爬起来跑走了。
贾诩走着走着,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到一处极度破败的屋群,这里的人几乎衣不蔽体,警惕地盯着贾诩这个不速之客,贾诩知道此处大概有危险,正要离开,另外两个陌生的西凉士兵驱赶着一批百姓,他们身上的袍子尚且整洁,只是灰头土脸像是遭了一场劫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听那西凉士兵用凉州话骂道,“快滚!你那屋子被大人征用了,今天你必须滚出雒阳,别再让我们看见你!”
那雒阳富商却听不太懂,只是不停地用官话哀求西凉士兵,士兵却只是不耐烦地用兵器推搡着那人,远处的城中居民看着这里的动静不敢吱声,贫民窟里的人神色冷漠地看着那个富商,担心那人若是流落到他们那里,搞不好会抢他们的地盘。
包括贾诩在内,这个地方,此刻站着的百姓数量远远大于士兵的数量,而他们却只是看着,他们的同类任人欺凌。
贾诩看着,脑子却在想象若是他们都冲过来围攻这两个西凉士兵的情景,他在脑海中不断完善细节,那场景几乎就像真的发生了一样,而等他缓过神来,那富商却只是认命地,灰溜溜地走了。
是了,这两个西凉士兵的背后,是整个西凉军,故即使他们哪怕只是两个人,也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具分量的人,其他所有人加起来的命,都似乎比不上这两个士兵的命。
可,真的是这样吗?
朝代更迭,皇位上的人来来往往,唯天下百姓不变,他们是一个王朝的根基,可为何,却总是任人宰割?
他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主动站出来?
他们甚至,不愿意为自己的命站起来,为之一搏。
若他们齐心协力,互相掩护下来,这两个西凉士兵今天就是死在这,拖走掩埋,军中问责也难以追究到个人,若是天下百姓都能看到这一点,何尝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可贾诩也知道,他就算去向他们担保,鼓动他们去做这件事,他们反而只会觉得,是他这个瘸子疯了。
那两个西凉士兵此时正在驱赶贫民窟的人,他们奉命前来,将这些大人们眼中的“蛆虫”驱赶出雒阳,以维持王都应有的体面。
忽然,一个神志异常,穿得破破烂烂衣裳的乱发道士跑出来,冲到那两个西凉士兵面前,嘴中念念有词,唯一能听懂的,是“黄巾”二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疯疯癫癫地手舞足蹈,似是在驱魔降灵,他静止了一刻,猛地跪地,仰直了脖子望天,两眼翻白,像是在向那位最初的黄巾军首领祈祷,不一会儿,他的脸上不知为何,流下了两行清泪。
下一秒,他被其中一个西凉士兵捅了个对穿,士兵习以为常地从人体内拔出兵器,血液从那窟窿里汩汩流出,那道士歪倒下去,很快便没了气息。
那杀人的士兵回过头,与自己的同伴相视一笑,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该散值回去交差了。
贾诩闭了闭眼,心中不由自主地叹道,这便是,你长久以来的眼中所见吗?
我失败的代价,竟是如此惨烈,才短短几个月,竟……
贾诩不禁也抬头看向雒阳上方,惨淡无云,心底漫起难以释怀的怅然,下一秒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
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做?
47.张繍
贾诩在城中的一处酒楼投宿,他在房间里简单地收拾了下,正好看见一处台上摆着一面镜子,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憔悴苍白,强迫自己盯着看了一会儿,终是垂下眼来,将那面镜子合下。
刚在楼下的桌子那坐下,便听到门外吵吵嚷嚷,似乎是一位年轻的将领带着手下来酒楼吃饭。
周围的其他食客紧张地看着那几个人,那几个人却毫不在意,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所有桌子都坐满了,小二正要建议这几位去楼上包厢,为首的少年将军却拒绝,表示自己和手下们只是临时吃个饭,还急着赶去宫内。
他用眼睛巡视了下,发现有一张桌子那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年轻人,他便走上前去询问那人,“喂,你这桌子可还有其他同伴要来?”
贾诩低垂着眼,礼貌地表示,“没有,在下已用完餐,这便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正要起身,他去抓自己的拐杖,起身没站稳就要摔倒,那少年将军下意识地搀扶了一下,贾诩连忙低声道谢,那少年将军却凑过来,惊奇地说,“欸,我认识你。”
贾诩不愿多做纠缠,正要表示自己的脸平平无奇,许是将军认错了。
那少年将军仔细看了看后,笃定道,“我认识你!你是凉州人士,对吧?”
贾诩这才微微抬头,轻声应下,那少年将军似是受不了贾诩这般磨叽,又开口说道,“我叔父张济与你父亲是同僚,我应该见过你,伯父姓贾,是吧?”
贾诩这才抬眼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的将领,是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正是,但恕在下眼拙,未能想起将军是谁,还望将军海涵。”
那少年将军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自然地坐了下来,周围不少人匆匆离去,空了几张桌子,与他同来的几个人便去别的桌子入座了。
“末将姓张,名绣,在西凉军中任职。”
贾诩忙行礼,“原来是宛城的张将军,在下贾诩。未能认出将军实在是……”
张绣不在意地打断道,“不必如此拘谨,你我同郡,似乎只在幼时游历边关时,见过寥寥数面,不记得也正常,如今能在此处见到,也是缘分。”
贾诩这才放松下来看那人,他想起一些关于张绣的信息。
张绣曾任金城县吏,斩杀了在当地作乱的麹胜,本郡的人都认为他很讲义气,于是张绣招合少年,成为凉州豪杰。
但贾诩还是不清楚为何此人会记得自己,他坦诚地问道,“将军为何记得在下?”
张绣反而比他还困惑,“你忘啦?你曾在返乡途中经过汧地,路上遇见叛乱的氐人,和同行的数十人一起被氐人抓获,最后只有你活着回来了,我叔父曾跟我讲过,回来对着我夸奖了你一番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贾诩有些想起来了,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假称段颎的外孙来吓唬氐人,叛氐果然不敢害他,还与他盟誓后送他回去,而其余的人却都遇害了。
他实在不觉得,这番经历有什么可夸的,但还是感谢了张绣连此事都记得,贾诩觉得或许是自己离开凉州太久,怎么好些关于凉州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张绣又说道,“我听了你的事迹,曾以为你也要同我们一样,在凉州以武官起家呢,你怎会忽然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
贾诩听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有天,父亲忽然问他想不想去长安辟雍学宫求学,那里汇聚着天下最精英的学子,贾诩只是想了想,就同意了。
他心底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独立于原有的记忆,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确实会像张绣所说的那般,在凉州完成学业,然后察孝廉,拜郎官起家,或许现在早就在西凉军中任职,便不会发生之后的所有事情。
他没法形容这种感觉,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只是听从家父的安排。”
张绣闻言,又问起贾诩的年龄,贾诩告诉他,张绣算了一下,发现贾诩比他还年长一些,张绣觉得贾诩比自己年长,学问又高,便谦虚地表示,自己应该称他为先生呢,贾诩忙表示自己受之有愧,但张绣坚持这么称呼。
贾诩又问起张绣为何从宛城来雒阳,张绣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也是受董卓召见,大概没什么事,但是必须得来一趟。
忽然,张绣看着贾诩像是想到什么,略有些激动地问道,“先生现在,在何处做事?”
贾诩想了想,表示自己现在只是个闲人,在各地游历,中途不幸落下山坡,摔断了腿。
张绣向贾诩表示了自己的惋惜,又劝贾诩不要太伤怀。
他看着贾诩想了想,提议道,“若现在先生无事可做,不如在雒阳的西凉军中任职吧?我可以为先生引荐,此次前来,董太师似乎提到,要多招纳一些凉州的人才入京做官,或许先生可以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能大放异彩,受到重用。若是未能被太师相中,我也会向其他同僚举荐,嗯……段煨与先生同乡,嘶,李傕郭汜那也正好缺一个军师,他们会很乐意接纳先生的,先生的才能若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
贾诩再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董卓的名字,意外的没什么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实上,他压根没见过董卓,董卓对他来说,还只是一个抽象的名字,这个名字为天下人所恨,他想过自己是否也应该加入这份仇恨,然后他发现,自己比起这份抽象而遥远的仇恨,现在更好奇董卓其人,他想见见,这位让无数将领豪杰折戟的
——“恶兽”。
贾诩爽快地同意了张绣的提议,张绣也很高兴,忍不住和贾诩又聊了一会儿凉州风物,直到他的手下们来催他才离开,临走前他告诉了贾诩自己的下榻处,举荐之事自己绝不会爽约,给了贾诩下次见面的时间。
几日后,张绣等将领与董卓会面结束后,提到此次他们为董卓寻到了一批愿在京中效力的年轻人,大多为凉州人,董卓心情很好,便提出不如直接临水设宴,于宴会上见见他凉州的青年才俊。
47.狂宴
董卓性格残忍,好用刑法立威。前些日子,侍御史扰龙宗拜见董卓时忘了解除佩剑,董卓借题发挥,下令将其活活打死。
两天前,董卓坐于黄金马车驾驶在街上遭人行刺,虽躲过一劫,但大为震怒,赐死不少人。
前来此处的年轻人求得任用之心不假,但于董卓本人还是难免心生恐惧,各个正襟危坐。
张绣为贾诩争取到了一个相对接近董卓的位置,贾诩入座后便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起来,平静地等待主人公的到来。
坐于席上的众人远远听到仪仗的车马声,有好奇者偷偷抬眼瞄了一眼,便被那极尽奢靡的越制车架给震住了,只见那金根车,驾六马,有五时副车,皆驾四马,侍中参乘,属车三十六乘。
贾诩微垂下头,身姿挺拔地跪坐着,似是完全无视了残腿的不适。
车架停下后,半晌,一身着华服,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臂极长,两手均可拉弓,肌肥肉重,面阔口方之人由众美人扶着进来,他随手一挥,那珠帘便瞬时叮铃作响,珠串乱飞起来。
他抬手让身边的美人们离开,独自从席中走过,两侧的人纷纷低下头拜见,董卓于上方主座落座,抬了下手,众人才慢慢起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贾诩起身时微微抬眼侧视了一下,董卓样貌算得上令人印象深刻,但他只觉得,当真的见到这个具象的人,会有种恍然又荒诞不经的陌生感。
董卓一语不发,只自顾自地喝起酒来,这酒是袁氏送来的上品。
众人越发心慌,片刻后,守卫押上来数十名诱降来的叛军士兵进行虐杀,宴会上的人吓得勺子、筷子都掉了,而董卓却饮食自若,有人像是崩溃般开始发出不敬的声音,还有的慌不择路地要逃离宴会,均被当场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