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喻:我没有委屈。
娄越似乎是不相信,很轻地笑了一下:去睡觉吧,别乱跑了。再乱跑我就把你抓起来。
冉喻接过糖,晕乎乎地下了车走进宿舍楼。走过长长的走廊,即将走上楼梯前,他回头看了眼楼门外。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娄越皱紧眉头在对着通讯器说些什么。察觉到冉喻的目光,娄越抬头看过来,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下,摆摆手,示意冉喻快回去睡觉。
冉喻抱紧了那包糖,走上台阶,怀疑自己现在都还在梦游,从头到尾就在梦里没醒过。
他想,在这个梦里,娄越似乎也没那么坏。
第9章
所以,你昨天梦游时靠近城防所,遇到了那个督察官娄越。他不但没有把你抓起来刑讯逼供,反而还给了你一包糖,让你回来睡觉。
冉喻盘腿坐在床上,嘴里含着糖,认真地点头。
袁锡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说:如果你跟我说昨晚给你糖的是圣诞老人,那么这个故事听上去会可信很多。
何荣晟补充:而且会更有教育意义,比如学习好的孩子会收到圣诞老人的奖励之类的。
说完,他俩对了个眼神,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关于圣诞老人的传说冉喻是了解一些的,他小时候广播电台里还有很多栏目,其中有一个节目介绍了很多过去的神话故事、节日习俗和文学著作。
冉喻没搞懂他们的笑点在哪里。
于是他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随手用玻璃糖纸叠了个小青蛙。小青蛙的腿部叠得很有弹性,一按它的背,它就会跳起来。
等待成绩公布的这段时间内,冉喻就窝在宿舍里玩青蛙。晚上睡觉时他没再做那个变成海的梦,可能是因为撞冰山撞怕了。
青蛙累得再也跳不动的时候,考试结果公布了。公布地点就在当时他们文化课考试的楼,中午十二点左右,考生们按要求去之前的考场领取自己的成绩条,成绩条后有排名,并盖着通过或者不通过的红章。当然,不通过是绝大多数人的结果。
来领条子之前,工作人员就提醒考生们收拾好了行李。领完自己的成绩条,通过的十位考生将由等候在考试区门口的引导员带去进行全面体检,其他人则要拎着东西出城。
十个人里有冉喻,有何荣晟,没有袁锡。
引导员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热情又忙碌,一会儿拿几瓶水过来,一会儿又招呼人去遮阳伞下站站,免得太晒。每当有一个人来报道,她就会递给来人一张通行证,笑呵呵地说一句恭喜。
有人向她询问起入城后要注意的事情,阿姨知无不言,并说:你们通过了考试,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多啦。你们这些小年轻,前途无限好啊!现在可比以前强多了,年轻人受提拔更快。
考试楼附近传来一阵喧闹声,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担架搬着仪器匆忙赶过去,还有十几个警卫队员跟着一起。
看来是有人跳楼了,阿姨停止了忙碌,定定地站在原地。她原本飞扬喜悦的眉眼哀哀地落下来,此时显出一些苍老的神态,每年都有不少。
人到齐了,举着小旗子的引导员阿姨催大家快走,入选的好几位考生却在依依不舍地和朋友告别。
考试楼附近抬过来的担架不止一个。周围匆匆走过的人议论着,不只是跳楼的,其他寻短见的也有不少,甚至还有绝望之下持刀无差别攻击其他人的。
何荣晟忽然问冉喻:你见到袁锡没?
冉喻刚才也一直默默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圆眼镜,他目光还没收回:没哎,看见了!在那!
冉喻指向远处提着行李的熙攘人群,失魂落魄的袁锡混在其中,像一锅沸腾浓稠的粥里掺了颗半生不熟的小圆豆。他眼圈通红,低着头久久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成绩条,把它揉成一团往地上狠狠一摔。此时人流量很大,准备出城的人们没有心情顾及脚下。纸团被来往的人们踩过几回,没多久就成了破烂的小泥球。
冉喻和何荣晟快步走到袁锡身边时,他刚经历了一番挣扎,弯腰把小泥球捡起来,揣进了兜里。
你们怎么样?看见他俩,袁锡赶紧拿手抹了抹眼角,问道。
进了。冉喻说。
恭喜啊,袁锡挤出了一点笑意,又很快暗淡下去,我差三名,只能明年再来最后一次了。
引导员阿姨挥舞着小旗子在催他们归队,冉喻和何荣晟无数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说出口。话语滞涩在喉咙间,像陷在雪地里的破轮胎,显得无力且苍白。
最后反倒是袁锡先故作轻快地抱了抱他们,说:沾沾喜气,明年等我!
全面体检结束后,需要一天时间等结果。这一天何荣晟没有活蹦乱跳地去结交新朋友,而是窝在宿舍里,看冉喻玩一只新的小青蛙。
今天怎么不去串门?冉喻问,这不像你。
何荣晟挠了挠自己蓬松的白毛:因为我有心事。
冉喻按住青蛙的背,然后松手,小青蛙很争气地蹦了很高,蹦到了何荣晟的头上。
你不问我有什么心事吗哎你这次怎么蹦这么高?
冉喻伸出两根手指,颇有些得意地说:因为这是用两张糖纸叠成的。
了不起。何荣晟拿下头顶的纸青蛙,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说了吧。我是觉得之前对城里人的生活误解太深了,像那个袁锡,他学习也很努力,战斗课我跟他同场,说实话他真的不差。
何荣晟按着小青蛙,松手,青蛙却不蹦。于是他更忧伤了:我要是进不了城,好歹还能回家。他如果明年还考不进来,就连家也回不去了。你说他们这些城里人怎么这么惨?
冉喻接过纸青蛙,刚要说些什么,何荣晟制止了他:好兄弟,我知道你出于好意想安慰人,但我直觉你说的话不会很动听。没关系,咱俩很熟,你可以不说。
冉喻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继续用手指戳青蛙。
何荣晟看着冉喻这副模样,又转而担心起他来。因为冉喻一贯以来都是能动手绝不动口,且只有在抢人东西和跟人打架前才能言善辩,其余正常的社交场合中,他经常一句话就能终结掉别人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场子。
好在冉喻平时在面对不熟的人时,本来就沉默寡言。
眼看就要进城,见到比以前多几十几百倍的人,与人社交必不可少。祸从口出的故事,何荣晟也从家里长辈那里听过不少。
可是冉喻家里却没有长辈耳提面命。
何荣晟心里泛酸,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临时给冉喻上一堂突击课:冉喻啊,你这样记住,以后别人找你聊天,你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要是没听懂,就说不懂,别人也不会难为你。当然,跟人聊天时如果顺便夸一夸对方就更好了。人都喜欢被夸,这是一点社交小技巧,懂了吗?
不懂。冉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夸他。
何荣晟凝神屏息,等待被夸,等了很久,只见冉喻冲他竖起大拇指,庄严地夸奖道:你饭量真大。
体检结果出来后,警卫局的人事处审核通过,很快就派人来接新人前往新单位。
本届入城考试的通过人员将被统一分配到警卫局各队,何荣晟和冉喻被分到了三环第十支队,辖区为三环内的银杏路和白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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