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说要200块,大家又舍不得了。
自家有个电视机肯定好,但也不是非要不可啊。况且这两口子也挺好讲话的,想看电视随时都能过来,何必自家掏这个钱呢。他们也没啥钱。
田蓝笑眯眯的:如果你们想要,那得提前说一声。电视机很紧俏呢。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进了人,昨天那位小伙子带着个年轻姑娘跑了进来。
瞧见田蓝和陈立恒,他就迫不及待地喊:电视机,再给我们弄台电视机吧。
年轻姑娘小脸红扑扑的,白了他一眼,强调道:是给我弄台电视机,260块是吧?我不还价。
田蓝笑了:这怎么回事儿?喂,哥儿们,你不是说把电视机放你们厂的活动室,让大家一块儿看吗?你改主意了,对女同志也这么没风度?
男青年窘迫不已,矢口否认:不是的,我昨天就搬回我们厂活动室了,但是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机械制图,想跟着好好学。可是其他人想看的东西跟我不一样,我又不好跟人家抢。我想我不如直接买台电视机回家,我自己好继续上课。
田蓝瞥见男青年有点幽怨的小眼神,在心中暗笑,故意道:机械制图啊,哦!就是你昨天也想学的那个啊。行,我们想办法再给你们弄台电视机。到时候你俩可以一块儿学呀。共同讨论共同进步,才快呢。
女青年这会儿顾不上反驳,只追着田蓝问: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电视机?
田蓝含糊其辞:我们尽快吧,东西从大西北运过来要时间呢。
她话音刚落,电视机上的少儿英语节目终于结束了,跳出来的居然就是机械制图课程。
女青年完全顾不上客气,没有板凳,他就直接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种学习方式很辛苦。
跟着收音机BBC听新闻学英语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听清楚点,她还把收音机贴在耳朵上呢。
跟那个比起来,有清晰的影像,响亮的声音的电视机,简直就是天堂。
男青年原本还有些哀怨,感觉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但看到电视上开始讲解基本视图和向视图,他就摒弃了杂念,也跟着认真学起来。
说起来他是钳工,算厂里的技术工种。但丢人的是,他其实根本看不懂图纸,都是凭着跟师傅学到的经验近乎于稀里糊涂地干活。
他在心中暗思量,如果他学会了制图,那是不是就能争取当个小组长,级别也能往上升一升。
到那个时候,他心仪的姑娘大概就会高看他一眼了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里只有电视机。
陈致远一直冷眼旁观,机械制图属于工学的基础课程。他本身就是搞工科研究的,不至于看不懂。
但让他惊讶的是,原本在他眼中很浅的一门课程,讲述的内容居然还挺深,有种知识已经更新换代的感觉。
越看到后面,这种感觉就越深刻。
他忍不住冒了一句:现在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你们上课也说这些?
陈立恒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们的教材已经落后了。六七十年代,是国外工业发展非常迅猛的时代。我们国家因为备战的需要,没精力兼顾这些。所以我们的工业已经落后了。我们现在学的还是几十年前的东西,根本跟不上时代发展。反而是电视大学,我倒觉得里面的东西挺新鲜的。
陈致远看了眼儿子,意味深长道:教材是非常严谨的东西,不可能贸贸然更改。
他在心中叹气,前些年的运动已经造成了知识断代。
别说知识更新了,就是把相关行业的人凑齐,将整个学科体系完善到先前的水平,都无比艰难。
遑论其他。
小孩子们对机械制图没兴趣,已经一哄而散,跑去院子里玩耍。
大院里除了一位柴油机厂的车工还愿意看看图纸之外,其他人同样觉得没啥意思,各自散开。
要他们说,这课程还比不上少儿英语呢。起码卡通小人蹦蹦跳跳地唱歌,还挺好玩的。而且那声音还挺邪门,晚上睡觉的时候,脑袋瓜里都有。他们现在都能唱那二十六个字母歌了。
屋子里的人少了,看电视的人注意力更加集中。这几位工人有时皱眉,有时微笑,都看得津津有味。
田蓝暗自松口气,不错不错,好歹又吸引了两个人。
一堂课程结束,她赶紧催促三人:你们活动活动,别把眼睛给看坏了。
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在这个没手机也没iPad的时代,大学生因为沉迷学习难以自拔,进校左右眼1.5,几年下来直接戴上眼镜的都不在少数。
像徐有志,据他说,他两年前一双眼睛出了名的好用。现在近视的彻底断了当工人的路,只能靠眼镜过日子了。
三人还恋恋不舍,希望接着听下一节课。
可是电视屏幕出现了雪花,显然是到了休息时间。
热爱学习的工人们只好站起身,赶紧去院子里活动腿脚了。
因为正房里总共就没几张板凳,想看电视机,他们只能蹲着。
田蓝趁着空档,赶紧收拾吃完的碗筷。现在入秋了,晚上降温挺快的。如果不快点洗干净的话,一会儿水就冰手了。
陈立恒也起身:你放着,我来吧。
没事儿,你陪爸说说话。田蓝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
小伙子,放机灵点。最好跟你爸聊聊他最近科研上有什么难题急需解决,刚好给外挂个表现机会呀。
陈立恒只好点头,转过身跟他名义上的父亲套近乎:爸,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陈致远莫名其妙:有事儿吗?为什么问我这个?
陈立恒强行关心:我是怕你工作不顺利,你就吃不好睡不好。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你跟我妈都这样,工作碰上瓶颈了,连饭都吃不下。
陈致远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日子,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那个时候,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啊,其他的事情谁还顾得上。
可惜呀,这么多年都浪费掉了。尘满面,鬓如霜,一颗心也疲惫不堪,干什么都不得劲。
他露出了苦涩的笑:没事,不会的,我该吃吃,该睡睡。哪里会有一帆风顺的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陈立恒看他这样,差点校长上线。
老同志,你这种心态不行啊。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你才50出头呢,完全可以再奋斗个二三十年,这样生命才有意义。
不等他组织好语言,电视机上的雪花消失了,出现了一串俄语!
陈立恒刚从脑海中翻译出自动控制4个字,都没来得及看下面的单词,课程就开始了。
等等,这这这,这有点超纲啊。怎么会是俄语课,讲的还是自动控制原理。
田蓝听到俄语,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赶紧跑过来看。
王晨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不是英语吧?
她读中学的时候,中苏关系已经恶化,她学的就是英语,虽然基本忘的差不多了。
是俄语。田蓝随口解释,眼睛同样盯着电视机,只感觉好逆天。
王晨好奇:你会俄语啊?这说了啥呀?
其实田蓝的俄语水平主要集中在农学方面,工学部分她还真不太擅长。
陈立恒在边上翻译:自动控制就是在没人直接参与的情况下,利用控制装置让机器、设备或生产过程这些被控对象的某个工作状态或者参数自动地按照设定好的规律运行。就好比数控车床,不需要你一个个的去车零件,你按一个按钮下去,一个个零件就车好了。
原本跑到院子里活动胳膊腿的车工又跑了回来,满脸兴奋:是不是就跟美国的那个机床一样?我们厂就进口了一台。好家伙,真厉害,那个机床呜呜的叫着,刀转的那叫一个快呀。一个个工件有进有退,切出来的铁刨花直接飞到废料槽里,看着就跟变戏法一样,真是绝了!这个课是说机床怎么用的吗?干嘛说洋文啊,一句话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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