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乘客纷纷向他们打听情况。那几个人却一语不发,只靠着车厢站着,眼睛蓦然地看向窗外。
其实大西北的早春有什么好看的呢?遍地都是灰黄。这里的春天来的总是格外迟一些。
火车况且况且往前开,明明大家都能感受到列车在前行,外面的世界却好像始终一成不变。
田蓝原本想在车上看会儿书,可密封的列车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让人喘不过气。她最后干脆靠在陈立恒的肩膀上,直接闭上眼睛养神。
陈立恒拍拍她的肩膀,伸手将她搂紧了。
这回他俩可算遭了大罪。毕竟上辈子,以他俩的级别,出门虽然谈不上有专列,起码卧铺能保证。
现在惨了,只能一路坐到省城。
田蓝原本以为自己在如此糟糕的气味包围中会睡不着,结果她靠人肩膀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进了梦乡,而且睡得还挺沉。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是黑黢黢的一片。列车也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陈立恒正用空着的那只手翻书,看他醒了,小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有咸肉夹馍。
东西冷着吃不好,好在车上的热水还挺烫。他们隔水温着咸肉夹馍,直接对付了一顿晚饭。
田蓝又翻出高粱面发糕,跟陈立恒一块儿加餐,直到把肚子喂的饱饱,才感觉人踏实点。
上了车,他俩也敢去厕所了,中途还将位子让给两位知青,大家轮流坐。不然这么一路坐下去,屁股都吃不消。
如此一夜又是一天,到了第二天傍晚,列车终于抵达了省城站。
田蓝和陈立恒都长长地嘘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日子过久了,苦日子有些扛不住呀。
他俩赶紧背起行李包,又跟着人潮挤下车。万一动作慢滞留了,还不知道车子要开向何方呢。
下了车,田蓝先深吸一口气,连冷风吹在身上都那么的舒爽。
车上烧了煤炉,实在太热了。再混杂难闻的气味,那滋味,甭提了。
陈立恒给她打气: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的火车也会变得高级,比外国更高级。
田蓝哭笑不得,推他往前走:走走走,咱们赶紧先找住的地方吧。
天黑的真快,明明下车的时候还能看到咸蛋黄一样的夕阳。结果出了车站,太阳就没边了,暮色风声四起。
省城面积不小,吴秀芳家距离火车站要倒两趟公交车,光路上就要花两个小时。
他俩都知道吴家住房紧张,当然不可能大晚上的跑去人家借住,还是先找招待所安顿下来再说。
两人先上第一辆公交车,等到了中转站,却迟迟等不到第二辆车。
现在天黑了,气温降得极快,他俩都冻得够呛。陈立恒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声:这啥天呀?都赶上在上甘岭了。
东北不算,他们在东北的时候,起码能坐上火抗。
田蓝想了想,认真地回答:纬度好像差不多,气温估计也能一样。
那可真是悲剧,太冷了。
两人等得吃不消,不得不询问靠站的公交车司机:请问8路车是在这里坐吗?
司机摇头:改线路了,你们得到白云路才能坐上车。
白云路在哪儿啊?不远,走两条街就到。
那能怎么办?只能抬着两条腿赶紧往前走了。
结果当他们紧赶慢赶跑到白云路的公交车站,刚好碰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开走。他俩直接崩溃,这不是耍人吗?
早知道这样,他们还不如早点找家招待所住下来呢。
谢天谢地,老天爷没有一路耍他们到底,好歹让他俩顺利地在这条街上找到了家纺织厂的招待所。
进门的时候,两人都感觉自己可算活过来了。
可悲剧的事情又发生了。招待所5块钱一张床的4人间集体爆满,剩下的只有15块钱的高档住房。
田蓝和陈立恒都吓了一跳。虽然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特别多,可他们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贵呀,都抵得上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田蓝瑶咬牙,下定决心:我们住!
虽然钱花的多点,但总比露宿街头强!况且就现在的天气,真跑到大马路上,会活活冻死人的。
田蓝掏腰包,准备要一间房。
没想到服务员看了他俩一眼,直接手一伸:结婚证呢?没有结婚证,只能开两间房。
两人都傻眼了。他俩根本没意识到出门在外还要带结婚证呀。他们有介绍信还不行吗?
不行,介绍信又没说你俩是夫妻关系。服务员非常严肃,男女作风问题很严重,我怎么知道你俩是不是真夫妻?
田蓝无语:是不是两口子,我们自己不知道吗?一间房,开一间房就行。我都不怕被耍流氓,你们怕什么呀?
结果服务员语出惊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女流氓?
这下子陈立恒都没憋住,直接扑哧笑出声。
气得田蓝伸手掐他:我要真是女流氓,我就找10个8个大小伙子去。
陈立恒瞬间拉下脸,气势汹汹:我看谁敢!
嘁,谁怕谁呢?
服务员却无视他俩的打情骂俏,还是按规矩办事:到底要不要房间?要的话就开两间。
田蓝真要翻白眼了。她不是掏不出这钱。她是觉得这钱花的太冤。
她疯了,大冷的天有现成的暖炉不抱着,还特地跟人分床睡?当她傻啊。
陈立恒劝了她一句:算了,那就开两间房吧。
只是他心疼的要命。
15块钱,够买不少好东西了。大队没剃头铺子,队里的社员剪个头发还要来回走几十里地。
他本来打算这次来省城就找剃头铺子,问人家买淘汰下来的旧家伙,好在赵家沟也弄个剃头点。
15块钱,说不定都能置办一套家伙什了。
田蓝只好垮着脸,伸手掏腰包。结果她的手一进兜里,顿时脸色大变。
完蛋了,她的钱包呢?她是贴身放着的呀,什么时候没了?
狗日的!姐姐好歹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打过鬼子,对付过特务,连潜伏了10年的王牌间谍都揪出来过,居然也会有阴沟翻船的这天,被毛贼摸了荷包。
陈立恒安慰她:你别急,慢慢找,是不是放哪儿了?
放个鬼呀。
就是因为担心车上人多,包裹可能会被人错拿,所以她外衣口袋只放了几张毛票,10块钱的大票子都揣在兜里呢。
居然毛票还在,大团结却不翼而飞了。
服务员面无表情:我们不赊欠,两间房30块,要不要房间?
要个屁呀。
毛贼偷了她50块钱,现在她身上剩下的钱刨除掉车票之后,只有20来块。这还是因为他秉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分开存放才保留下来的。
就这点钱,难不成他们一个人住招待所,另一个人去睡马路?
陈立恒朝田蓝使眼色,示意她先定下一间房。
田蓝却不乐意:不要了,你们这种服务态度实在太成问题了,简直就是存心刁难人。天底下就你们一家招待所吗?你们有没有为旅客考虑过?
服务员根本不搭理她,只低头看自己的报纸,还悠闲地喝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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