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鬼使神差地抬手一拂,居然还在马鞍上摸到了自己的余温,被秦楚这生死时速吓了一跳,不由倒抽了口气。
军师祭酒运筹帷幄,一辈子没上过几次战场,此时算是直观地感受到他主公的战斗力,顿时明白了军营那些丘八为什么吹她到天上有地上无了。
这本事真去刺杀董卓也行了吧他心里感叹,凭这手艺,宰只野猪绰绰有余啊。
然而玩笑归玩笑,秦楚为什么拐弯抹角匡扶汉室,他身为谋士再清楚不过了。
刺杀一途,成本高而收益低,真正能翻覆政局的人的不愿意做的。
好了,走吧。秦楚刚拿袖口擦干净匕首,将它塞回腰间,抬头就看见郭嘉眼也不眨地盯着右手,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愣在这做什么呢?
郭嘉立刻背过手,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时间紧迫,主公快走吧。
夜深人静。东汉条件有限,天灯还未出现,因此即便是北宫庭院,夜里也没有照明的灯具。
今夜月色不明,秦楚带着郭嘉摸黑向前,顺着记忆勉强找到了德阳殿,在殿外寻了处隐蔽的角落,将郭嘉领过去,拍了拍他左肩,干脆利落地把人扔下不管了:
奉孝先留在这里。待确认殿内平安后,我再唤你进去。
她这话不太委婉,不过好歹没直接把你这风一吹就倒的别给我添乱甩在他脸上。郭嘉本来还想叮嘱两句注意安全,又想起她刚才解决守卫的利索身手,于是极有眼色地选择了闭嘴,憋了半刻,最后只挤出来一句:
好。
他目送着秦楚翻进大殿,透过雕花木窗勉强窥见了里面的景色。戴着十二旒冠冕的刘辩本心不在焉地翻着卷竹简,见到来人似乎吓了一跳,刚想喊人就被她捂着嘴按下了。
秦楚似乎和他说了些什么,待刘辩点头,才矮身绕进角落屏风之后。
紧接着,德阳殿中就没了声音。
董卓预备动手杀害少帝,自然不可能让刘辩本人知道。小皇帝年纪还小,想象力再丰富也猜不到此人的险恶用心,秦楚担忧他得知后更加紧张,因此也没有与他多言。
陛下当臣不在就好。她一句解释也没有,刘辩倒也没有追问,他自幼怯懦怕事,长大后身居高位却保受煎熬,渐渐学会了不听不问,木讷得有些可悲。
然而她盯着窗外夜色走了会儿神,又有点自嘲地笑了下,对自己摇摇头。
倘若刘辩能叫可悲,那么兖冀那些州那些被吃掉的孩子叫什么呢?那些被当做物品交易抛弃的女人叫什么呢?
占据着毫无意义的血脉就高人一等了吗?如果刘辩不是皇家血脉,还会有人替他奔走吗?
她出生在东汉的贵族家庭,当久了既得利益者,居然差点被这可笑的等级制度同化了。
北宫庭院静默无声,只有极远处传出了杜鹃鸟的啼叫。她决心不去想这些,伸手敲了敲系统:还有多久?
一刻钟,人工智能不假思索地答道,还有十四分钟三十二秒,就是董卓拿毒酒杀害刘辩的时候。
第83章
秦楚斜靠在屏风上, 垂着眼掐算时间。
春困夏倦,皇帝的德阳殿里吊了油灯,暖黄的灯光沉沉地投下来, 被屏风恰好不好地遮住, 她等得有些瞌睡了。
不归
外头杜鹃忽然传来一声长啼,听声音是飞近又远离了。刘辩本就心神不宁,听到鸟叫又吓了一跳, 手中竹简啪一声砸到地板的桃枝席上,带起的风将书案旁的烛火吹得一晃。
紧接着, 金碧辉煌的殿门像是动了一动, 在刘辩弯腰拾书时,忽然发出咔的一声闷响, 少帝的背后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僵着脖子抬头, 只看见衣着堂皇的董太师背手进来, 身边带着个瘦削刻薄的中年文士,另有十二个西凉士兵分别守在殿门前。
陛下。董卓缓步上前, 踩着台阶走到刘辩跟前,腰间长刀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剑柄处镶嵌的黄玉恰好折射出一道利光, 他慢慢道, 许久不见了。
董太师没有向他行礼, 刘辩也不敢要求。他弓着背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见过太师。
董卓的到来似乎激起了他的一些情绪,少帝麻木的外壳掉了几瓣,隐约透露出内里的恐惧来。那点情感回光返照似的回到了身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秦楚, 目光不自觉地向着角落漂移了一阵。
伏楚, 她究竟来做什么的?刘辩心中惊疑不定, 董卓今天要来,她也知道么?
然而他很快就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了。董卓不久前刚刚设法杀死了他的生母何太后,又于朝上朝下各方施压,这使他飞快地成熟起来让他从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皇帝变成了不动声色的、一问三不知的皇帝。
刘辩沉默中关注着周遭动向,很快注意到董卓身侧李儒的冰冷的目光,脊背一僵。
李儒与他对上目光,似乎是点了点头,居然不再看他,而是走上去与董卓耳语,期间偶尔泄出几个零碎的词语,而他则敏锐地捕捉到了陈留王与扶立。
刘辩:
他心一沉,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之前董卓要求废立皇帝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刘辩本来是不知道的。
董卓将他和陈留王严格分隔开来,殿门派重兵看守,除了必要的上朝露面,他都是被控制起来不得见人的。
然而那天不知怎么被一个内侍混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过来,当场跪地抱着他的腿哭了出来,泣不成声地喊:陛下!天下将乱啊!
他当时不明所以,却看见西凉军士将他扣住,直到董卓前来,命令士兵将此人杖毙,就在小皇帝面前。
刘辩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跪地长泣的内侍被杖刑至死,死时还眦目欲裂地看着他,没有瞑目。
少帝这才意识到,董卓有怎样的野心。
他在乖乖等死的麻木与或为传言的侥幸中煎熬了三天,态度终于不可避免地滑向了第一种算了,死就死吧,总好得过天天低头受辱。
至于秦楚,当时他派天使送出去的那封诏令,八成也没被当回事吧。
刘辩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何氏宗族与宦官的斗争,最后居然会危及到自己的帝位与生命。
刘辩只觉得心中麻木,已做好了赴死非准备,而董卓这时也已经结束了与李儒的交谈,准备发难了。
此人在心机谋划上和政客还有些距离,不过在变脸一道上造诣颇深,眼一眨便阴下了脸,唱戏似的喝道:
刘辩,你可知罪?!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刘辩都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结局了,心里觉得可悲可笑,身体却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毕竟是个被时局辣手摧熟的半大少年,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他遭受再多变故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只好颤着嗓子问:
太师这是何意?
董卓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不过和刘辩走个可有可无的过场,这话一扔就不管事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挥手,身后便走上前一个将士,接过李儒手中一卷竹简,声色平淡地念道:
孝灵皇帝早逝,独留长皇子辩继位,然辩天资轻佻,威仪不合,居丧慢惰,否德既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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