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这冷漠刻板的背景音,刘辩看见李儒从袖中取出一小壶酒,又接过另外士兵呈上来的小碗,将微浑的酒液一滴不剩地倒了进去。
他的脸色霎时白成了墙面。
赐酒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请吧,陛下。
刘辩被西凉士兵推了一推,寒意顺着骨头间的缝隙升上来,冻得他牙齿哆嗦。
他踉跄着被走上前,硬邦邦地接过那碗鸩酒。李儒见他动作太慢,皱了皱眉,伸手一挥,便又有两个将士走上前。
其中一个将少帝瘦弱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卡着他的脖子,像鸡崽一样按住了他,另一个干脆利落地捏住他的脸,迫使他张口,随手,毒酒便从碗中不停歇地流向他喉里。
呃、咳咳咳!
火辣辣的烈酒几乎要烫伤他的喉咙,少帝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生理的痛苦与心理的屈辱使他陷入近乎绝望的恐惧,刘辩双腿发软,若非身后有士兵托着,几乎要跪下了。
弘农王,走好吧。
他看见董卓笑着弯腰看他,像是在俯视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麻雀,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苦涩的毒酒顺着喉咙流入四肢百骸,他才意识到,弘农王是他被废之后的爵位。
刘辩泪水横流,那些虚无缥缈的皇权尊严这一刻丧失殆尽。
他心跳不知怎地开始加速,五指发麻,脑中遽然划过秦楚那张无悲无喜的年轻面容,破罐子破摔似的转过头,直直地瞪着屏风所在 ,眼眶通红。
伏楚、你看到了没有!伏楚、救救我!!
救我,无论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不归
窗外杜鹃忽然开嗓,手中茶盏啪地一声摔落在地,顿时四分五裂。茶水在蔺席上横流,缓缓渗入其中。
坐在书案前的人心陡然狂跳,噩梦初醒般地抬头,额上竟然沁出了细汗。
家仆连忙弯腰收拾碎片,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主人。
卢植微微舒了口气,蹙起眉,有些不耐地摆手:你先下去吧。
诺。
仆役抱着碎片低头退下,恰好与形色匆忙的护院擦肩,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卢植脸色奇差。
雒阳这几日山雨欲来,卢尚书府上气氛也格外压抑,这些护院原本也只是看家守院的,只是最近似乎多了什么任务,家仆常能见他们出门,回来后无需禀报便能面见主人,或许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主人。那边的说,天子已经救下来了,正在府上休养替代的尸体也准备万全,不出意外,无人能查。
在卢府家仆看不到的地方,担任护院的卢植心腹正在将探查到的天子动向如实汇报:
此外,曹操已随她的人手前往城南大营,与其亲信汇合,于广阳门前随时待命。
卢植早年曾任中郎将与黄巾交战,退位后带了几个轻微伤残的军士回来,做了尚书府的护院。他一伸手,护院便会意上前,从怀里取出秦楚手书,恭敬地递过去。
下次朝会,楚将如约送陛下归位。届时请尚书中郎帮扶一二。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卢植抬袖擦了把额上细汗,低声自语:陈行石选择她,未必是正确的啊。
您说什么?
没什么。
六人密谈那日,他与秦楚在陈府曾产生过冲突,讨论的就是是否该让天子假死避祸。
秦楚认为董卓锋芒过盛,未有完全准备就不该正面对抗,因此选择提供内应兵马,使少帝假死、董卓松懈后,再围攻西凉军,与他在朝堂当面对峙。
卢植确是典型的士人思维,以为假死有失皇权尊严,集结勇武者刺杀董卓为佳。
他是纯臣,在朝堂素以刚正不阿闻名,门下子弟众多,因此成为士人之首,在雒阳颇有声望,如果真要寻求义士谋刺董卓,也不是全然不可行。
毕竟严格来说,无论是曹操献七星宝刀而刺杀董卓、还是王允定连环计引吕布除贼,其实都是义士之举。
如果按照既定的历史行走,卢植的想法是绝对合理的,因为董卓的确会因此身亡。
可是秦楚的准备太充分,她不缺兵马、不缺内消息渠道,甚至凭借她的武力,刺杀董卓都能做得比别人好有些事情,她独自行动也可以实现。
卢植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没有被说服,但在争执中避无可避地意识到了残酷的事实:秦楚具备压倒性的实力。
她是否有类似董卓的野心,卢植现在无法判定。但他接受秦楚的意见,除了真正为了岌岌可危的帝位以外,也是想掌握秦楚的动向,提防她借救驾生事。
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两次。
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秦楚所做的事情都还在规划的路线上,无论是曹操还是蔡邕陈行石,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什么问题。
卢植揉了揉太阳穴:算了。眼下目标相同,不可相互猜忌。
卢三。他唤了护院吩咐道,先去舞阳亭主府上,替我看一看天子的状况。
诺。
护院转身欲走,踏出两步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悠悠一声低叹,伴着春末四声杜鹃不如归去的啼鸣,悲惜如有高楼轰然倒塌。
第84章
如何?
能活。系统的虚影在刘辩额前慢慢站起, 抬头看向玩家,带了问询的意思,分摊三成生命力, 再等半天整, 足够他活奔乱跳了。
两成,秦楚轻描淡写道,我要他留病根。
人工智能对庙堂朝局一无所知, 自然不明白她话中深意,闻言只是点头, 眨眼便跳回她的意识海中, 操作着调整数据。
秦楚瞥了眼脸色惨白的少帝。可怜天子被军士胁迫着饮下鸩酒,脸颈上的痕迹现在未消, 已经开始微微泛紫, 配着他昏迷中的痛苦呓语, 实在不像九五之尊。
她忍不住摇头。
刘辩饮下鸩酒后毒发,是被董卓李儒看着没了呼吸的。秦楚见时机恰当, 即刻让系统调试出另一具与刘辩无二的尸体,趁着董卓派人报丧,悄无声息地将真正的皇帝拖了出来。
然后极其作弊地动用了金手指, 硬生生地把徘徊在阎王府前的少帝给抓了回来。
系统刚刚调完数据, 眼看着刘辩呼吸平缓了些, 确认参数无误,才飘过来,似乎有些困惑:在死之前把他换走,不是更方便吗?你分了两成生命力给他, 能力就要削弱了呀。
你也说了只是半天, 对我来说不算问题。秦楚托着腮, 垂眸看了眼表情挣扎的刘辩,漫不经心地回答它,有的人非得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才知道生命可贵。
刘辩如果不喝毒酒,不恐惧到骨髓中,要怎么样才愿意乖乖听我的话呢?
系统: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显然它对人类的认知还不够深入,默了半晌,对着似笑非笑的秦楚挤出一句干巴巴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