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入侧室。
宝乐把手放在鼻下,微微皱起眉。这个墓室应该是尘封了很久,灰尘很大,空气的质量也不行,但对于一座川墓来说,算的上干燥。要强调这一点是因为,这座墓室里有相当多的竹简、木简,经过千年的岁月洗礼,保存还算完好。
这座墓室,不是单纯的侧室,因为它不是用来堆陪葬品或者棺椁的,如果要形容,更像是一间用来住人的屋子。
墓室右侧是一张床,摆着各式日常用品,从这些东西判断,在此久居的人应该是个年迈的妇人。桌子上摆着镜子、梳子和簪花,床头还有一根拐杖。
他们在墓室的左边,看到了一张桌子,桌旁一张藤椅上躺着一具白骨。
并不是宝乐胆子大了,看到白骨都没尖叫。也许在她进入这间墓室,在先一步看到右侧的居室的时候,就猜到了如今这幅场景。她远远打量了一番那具白骨,除了一头稀疏花白的头发,还有那身富贵人家才能穿得起的衣裙,她注意到白骨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或许不能称之为梳子,这是比梳子齿要更加密集的篦子。
翡翠篦子。
宝乐坐到堆满竹简和木简的书桌旁,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简,吹了吹上面的灰,灰积了很多年,不是轻易能吹掉的,她便用手又抹了抹。
打开竹简,是一行行清秀的小篆。竹简保存的很好,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也依然可以看清写了什么。宝乐是文物修复专业,对小篆略有涉猎,虽然比不上沈宴的造诣,但读懂这些还不算难,就是费点时间。
君之瞧她看的仔细也不催她,找了个空地坐下,闭目等待。
没想到宝乐这一读,就读了四五个小时,直到脖子酸痛的不行。手电筒也终于支撑不住,闪烁两下后重归黑暗。宝乐取出之前的荧光棒,对折了一下,荧光棒里的液体混合后,渐渐显现出一道浅青色的荧光。
她走到君之身边,见他闭着眼,本想吓他一跳,故意将脸凑了过去。
君之突然睁眼。
宝乐没吓到人反被对方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君之手快的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宝乐只感觉自己狠狠撞在了对方身上,并没有旖旎的画面出现,君之也完全没事,只有她被对方宽厚而坚硬的肩膀磕着了。
这还不如放她自己摔了呢,挣扎着从对方怀里坐起来,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揉着自己的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青色的荧光棒照射下,君之微微侧过脸。
这是心虚了吧,这绝对是心虚了!
宝乐捂着自己还疼的鼻子,气呼呼的控诉:你装睡吓人!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宝乐过了会又说:对了,你把对讲机给我,我那个丢在之前的甬道里了。我们走了这么远,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信号,万一能联系到他们呢。
君之把对讲机递了过去。
离最后的时间还剩十几分钟,姜凝表现的十分焦躁,具体体现在从五分钟前,她就一直在假前室里来回踱步。虽然她这次穿的不是高跟鞋,却也能把鞋子踩出高跟鞋的节奏。
沈忘言和之前一样还在闭目养神。
沈三在根据她的节奏抖腿。
突然沈忘言身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电流的声音。
沈三和姜凝同时看过去,沈忘言也略带诧异的取出对讲机。就在他刚出对讲机的时候,小姑娘熟悉而甜美的声音从对讲机那头传来。
牛牛牛~每天早上起早早~吃草草~挤奶奶~
姜凝没忍住,原本紧绷的脸当场笑喷了,完了捂着自己的额头,为这十几个小时操碎的心感到多余。
沈忘言憋着笑,还能算淡定的按下通讯键。
宝乐?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传来分贝巨大的一句话。
啊啊啊,沈忘言!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我,你受伤了么,君之呢?
君之没事,我把他照顾的可好了,宝乐美滋滋的说完又接了一句,我也没事。
沈忘言放了心:好,你听我说,这个墓室的机关是定时的。我们推测应该是每三个小时开启一扇门,现在过去快十八个小时,理论上应该是你们那边的那扇门要开了,你让君之检查一下有没有门。
宝乐放下对讲机,他们都想到了之前在甬道迷宫里摸到的那扇门,最坏也不过是原路返回,不过君之还是打算检查一下他们现在待的这间墓室里有没有门。
有门!宝乐兴奋。
沈忘言伸手看了眼表:好,那再等十分钟。
姜凝在他们说完话后,抢过沈忘言手上的对讲机:你个小没良心的,都不会问问别人怎么样?
哦对,宝乐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沈三怎么样啦,还有沈七!
沈三看见姜美人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残忍,不由赶紧将对讲机解救回来:小姜啊我们都没事,不过沈七应该还在检查祭坛上的文物,没和我们在一起。
哎呀我跟你们说,我刚刚从主墓室出来,祭坛那点儿东西根本塞牙缝儿都不够,光那夜明珠就是百八十个你敢信!我还看到了很多名家墨宝,看起来像是赃物,等出去赶紧报警,这墓啊是个藏赃点也不一定。
姜凝和沈忘言都愣了一下,两人互望一眼,沈少爷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这是一座公主墓,主棺是汉公主忧的,合葬的是她的丈夫。
宝乐拿着对讲机,对着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而且,我知道了一件事。
随着宝乐话音刚落,墓室石门缓缓打开,相隔了十八小时的五人终于再次相遇。
第21章 当年恩、意难平
吾自西归,已有数月,方知忧与夫病殁于蜀余年。少时离家,老而归,未见有乡,唯故人耳。彼所赠之篦,握于手,乘风而去,终见故人。
这是书桌上那卷离手最近的竹简上最后一句,是在墓室里长眠的那位老妇人临终所书。
下面仅是我个人不负责任的猜想,逝者已矣。
在姜凝和沈忘言进入墓室后,宝乐反而只是站在门口,朝着墓室里那具白骨深深鞠了个躬,她很少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从前室的壁刻上可以看出墓主人的生平,从她少时结缘到成年后嫁与其夫,再到后来儿孙满堂,算得上幸福圆满的一生。
但其实事实的真相没有这么简单,公主忧少时并不受宠,一直到成年后才赐字忧,而赐字的原因是上位者希望她能和亲匈奴。那时候的和亲,基本就是终身流放了。汉武帝一直是有野心的皇帝,他先后数次派公主和亲匈奴,究其目的不过一统西域四字。公主忧比谁都清楚这点,但她并没有与命运反抗的能力。
直到,她站了出来。
宝乐指着白骨道:她们年幼相识,公主并不受宠,只有这一位贴身女官,她待她不止是下人,而更多是姐妹。两人同寝同食,同学同游。她知她有心上人,知她不久将远嫁西域。两人身形多有相似,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言,她长什么样,也并没有人会去在乎。于是和亲那天,她为报恩,代替了公主忧,坐上前往西域的车舆。
她们于同一日出嫁,故而在前室壁刻上,关于出嫁那天会有两座车舆背向而行。愿忧此生顺遂,夫妻和睦,儿孙满堂,这便是她最好的祝福。
不过可能她也没想到,很多很多年后,她熬过了许多人,最终能在年迈之际得以恩赦归汉,宝乐叹了口气,天意弄人,她虽回来,但终究未能得见公主忧最后一面,公主忧与其夫早在数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她遍寻公主忧的后代,才知她一生喜乐,终如她所愿。生平唯留一憾,便是至死未能与她再见一面,未能重温少时夏日夜晚两人夜扑流萤、共待天明的回忆。
所以这座墓,其实是归来的假公主,为纪念真正的公主忧建的。墓室里的壁刻也好,器具也好,并未明示这是一座公主墓,但规模制式总能看出一点公主墓的痕迹。还有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主墓室外的白玉门上,雕刻的图腾是古时西域部族惯用的狼和鹰。这间墓室里的饰物,很多也是更偏西域风格一些。归汉数年,她改掉了很多习惯,但毕竟少时离家嫁入西域,难免还保留了一些改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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