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暗中派过去盯着曹如的探子。
裴思渡道:什么事?
大人,今日我在二公子府上盯梢,瞧见了他派小厮往城外送了这个。
说着校事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裴思渡,属下已将其尽数记下来了。
裴思渡垂下眼看了一阵,发现这上面写的竟然也是边疆告急的事情。
他轻轻啧了一声,笑道:大王这戏演的不错啊。
曹闵闻言一愣,道:思渡,此话怎讲?
裴思渡又将手中的纸翻了翻,然后呈给了曹闵,道:这消息不是真的。
魏王临走时,通知大公子权知监国,紧急军情与地方政务都是一律报到大公子府上的,这封边疆告急的军报为何会送到二公子曹如的府上?
裴思渡伸手点了点曹闵手中的线报,道:证明这封线报是假的。
曹闵将信将疑。
裴思渡借着问道:那我再问一句,公子方才说是边疆斥候给送的军报是吧?
曹闵道:我没见着,是府上小厮说的,来府上的是个边疆的铁巨人。
裴思渡笑了一声,道:那就更奇怪了,今日魏王既然下令封城,边疆斥候是如何进来的,守城的将领连城中的人都没能放出去,更何况放人进来?怕是有人用假消息诱公子出城。
曹闵不解:何人要诱我出城?
依我愚见,最有可能的便是大王。裴思渡沉声分析:大王在浣水边看似是秋游,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是我没猜错,他明面上游山玩水,实际是在浣水检阅禁军,大王想的是御驾亲征。
裴思渡此时脑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上官琪死在了邺城,洛阳必然要派人来押他入京师会审,只身入龙潭虎穴,魏王不是蠢货,他不会去的。所以在上官琪死后,曹衡利用恰巧埋伏在邺城附近的女真人设了一个局,或者说,在上官琪死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方法,当夜的女真人就是一只盾。
而今边疆战事一起,洛阳就更不敢动弹了。
原因不过两个。其一,皇帝忌惮女真南下,不会押走魏王,其二,魏王御驾亲征,若是击退女真人,那便是衣锦归朝,洛阳不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再追究上官琪之死,因为这是魏国的无心之失。
魏王有两个已然及冠的儿子,又都是王后所出,他走后,留下监国的又是哪个呢?
照理应当是大公子,但是曹衡这人疑心病重,选定前必然是要敲打一番,只怕今日这线报便是敲打二位公子的一道难题。
出与不出,或者说谁先送达,便是决定谁监国的答案。
裴思渡问:依公子来看是出为好还是不出为好?
大公子捏着手中的线报沉默了一阵,道:既然如你所说,那必然是要竭尽所能将此线报送出去。
裴思渡却沉默了,他冲曹闵笑了笑,道:依臣之见,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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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裴思渡能看出来曹衡这封假线报是项庄舞剑,那曹如座下的徐应之就不会拆不出这份线报的意思。
裴思渡叫曹闵按兵不动,不是不争,是不争而争。
曹衡要下这盘棋,肆意地将棋局中的人把玩于股掌之间。裴思渡便掀了他的棋局。
他出难题,叫大公子做出选择,那裴思渡便另辟蹊径,反过来叫曹衡做选择。
第二日日暮,在城头盯着曹如的人来报,徐应之一剑斩了守城的将领,已然将线报送出去了。与之同时,麒麟校事带来另一个裴思渡一直在查的事情。
昨日,檀蒹葭的父亲带着檀家全家一起出了邺城,在离开的前一夜,檀蒹葭在傅府与傅明航大闹一场。今早出门的时候,傅大人脖子上还多了口齐整的牙印。
裴思渡示意他知道了,挥了挥手叫人继续去查檀蒹葭那个婢女,一定要从她嘴中撬出来一些东西。
自裴思渡下了罗陀山的几日来,他心中便一直有一个疑问,他想不通,既然为非作歹的是刘淮山扮的云慈,那为何傅明航所散的遗书中所指认的是明远?
傅明航在此事中又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裴思渡边想边跟自己对弈。他漫不经心地落了一子,冲身边打盹的江弈怀笑了一声,道:天凉了,若是要睡便去房里睡。
醒了。江弈怀从罗汉榻上起身,他迷糊地挨到裴思渡身边,低声道:人来了我便醒了。
裴思渡被他黏习惯了,此刻被抱着腰也能面不改色地下棋,他道:饿了没?我叫厨下给你温了汤,唤兰奴端来?
不喝。江弈怀趴在他肩上又闭上眼,道:还困,给我靠一阵。
裴思渡笑道:你昨晚做贼去了?
江弈怀打盹打得鼻子有些烂了,他闷声嘟囔:睡不着,做噩梦了。
裴思渡伸手捏着他的鼻尖,好笑地道:哦。在我这儿就不做梦了?
江弈怀理所应当地道:好些了,凑近些做的梦就少些。
哥,我能不能搬到裴府来跟你睡一阵子?我一个人睡不了。他可怜巴巴地在裴思渡颈边蹭,入秋了天凉,被子都是冷的,一个人睡太难受了。
裴思渡被蹭得头皮发麻,干声道:你别闹了,没过门呢,现在就同床共枕我能被我爹骂死。更何况,我知道你是男人,我爹又不知道,真睡了我成什么了?
江弈怀长叹一声,他撒娇卖惨不成,就疯狂地在他脖子边蹭,好久蹭累了才埋首在他肩头细嗅:你平日里都佩什么香,我怎么觉得你身上的味儿跟旁人的不一样?
要放在平时,裴思渡定要说大男人佩什么香?君子行得正坐得直,衣上有兰臭。
可是此刻他没有答话,因为方才那句我知道你是男人一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
江弈怀是个男人。
他有些茫然地想。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能接受一个男人靠这么近了?
上辈子的他就是跟一个男子独处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这辈子他怎么会容忍一个外人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上?
前生的阴影在他身上渐渐褪去,他甚至可以在佛堂中陪着江弈怀静坐,哪怕那股檀香味重的呛鼻子他也好似入定一般,能在佛堂静坐。好像只要有江弈怀在身边,他厌倦又惧怕的一切就都变成了理所应当。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改变的?
哥?江弈怀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在出神,便轻唤了他两声,裴思渡?裴望津!
裴思渡猛然一颤,他回神似的将江弈怀推远,仓促之下,一肘撞到了身前的棋盘,哗啦一声,黑白交错的旗子掀了满地。
江弈怀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对,上前想要抓他的手腕,你怎么了哥?
没事。裴思渡猛地躲开了,他神色有些僵直,垂首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干声道:等会儿叫兰奴来收拾,我去沐浴。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远了。
江弈怀看着他逃跑的背影,脸色有些发沉。他沉默了良久,才俯身从地上捡了一枚棋子,紧紧地捏进了掌心。
夜渐渐深了。
裴思渡躺在床上,瞪着铜铃似的两个大眼。
江弈怀已经回大公子府了,他还没想清楚自己白日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
开始留下江弈怀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将来他会是边疆藩王造反的一枚棋子。
其实他对江弈怀不咸不淡,说不上恨,也说不上惧,只有那金殿之上的匆匆一面,甚至连脸都记不太清。
裴思渡在西关帮他一来是为了牵制曹衡,二来是为防江弈怀此人来日可用,留他一条性命罢了。
但是什么时候他跟江弈怀的距离拉得这样近了?
他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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