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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少年郎
牢狱内唯一的光从小窗内倾洒进来, 照在素簪上,泛着冷冰冰的光泽。
白束蹲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碎裂的每一瓣, 但手抖个不停,和他的发颤的声色一样:你怎么认识阿姐?你在大齐见过阿姐?
他低垂着头, 提到俊书时是掩不住的羞愧。
姜如倾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见她没有向前的意思, 便不动声色道:是, 我见过。
阿姐白束颤着声道,她过得可好?
还没待姜如倾回应, 他自言自语苦笑道,肯定过得不如意, 一个女子在外风餐露宿五年,哪会过得顺遂?阿姐和公主说什么了?
他的手握不住素簪,又从掌间滑落, 激起飞扬的尘土,
他离得近,喘咳不止。
身侧有脚步声挪动, 一杯水递在白束面前。
他抬眸,是那女护卫。
他看了眼姜如倾,以为是她的授意。
她站得有些远, 地牢的阴森依然挡不住她的满身光辉,面色清冷,看向它处, 乌发黑亮, 像在幽暗地界静静盛开的曼陀罗, 自带青华光晕, 不可亵.渎。
白束的心动了一动,正欲接过水之际,眸光轻扫,看到那女护卫皓腕上的一点红痣。
俊书没披外袍,胳膊抬起时,手腕处的红痣就露了出来,格外明显。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怎么会这么巧?
阿姐在同样的位置也有这颗痣。
儿时每次他被靖安侯爷打哭骂哭,阿姐就会从兜里拿出饴糖,伸手递给他,告诉他,吃了糖,日子就不苦了。
这颗红痣在明晃晃的皓腕上红得发艳。
他抬眼直直望向帷幔,明明隔着层层黑纱,但他还是能看到帷幔之下那双清澈如水的瞳仁。
那双秀眸向来无澜,但望向他时却又十分坚定,他有那么多想死的瞬间,都被这双沉静的瞳眸抚平了心中的褶皱。
至少为了阿姐,他还不能死,等他长大,他还要保护阿姐。
白束指尖颤个不停,想去碰那颗红痣,却又不敢。
白俊书声色淡漠:是我,阿束,先喝水。
这一声如似惊雷,在这寂静的牢狱里沸腾炸响。
白束的肩瞬间耷拉了下去,跌坐在地。
真是阿姐!
白束掩面痛泣,他原本觉得阿姐在大齐也好,不知道他现在的狼狈,也不知道他所做的恶行,他对于全天下的人都是恶人,但至少,在阿姐心里,他还是良善之人吧。
可她竟然就站在他面前!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还对公主行不轨之事,白束的心被揪在一处,又被狠狠抛下,和这地上的素簪一样,碎得四分五裂。
身上的每一处鞭伤都在叫嚣,比以往更痛,他觉得自己烂了,臭了,从骨头深处爬出了蛆,遍布满地,和这牢狱的青苔黏在了一起,他慌忙往后退去,想离阿姐远些。
他太不堪了。
白俊书问道: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姜如倾转过头,确实,白束当初和裴文箫说是十八年前的大火伤了肺,所以才会止不住喘咳,可现在已证明他就是老夫人所生,根本没经历过那场大火,那又是为何。
听俊书这么一问,喘咳应是这五年才有的病症。
白束垂眸,身上阵阵痛楚:在你走后,我一次次寻死,被三尺白绫挂了好久,差点死过去,被人发现之后,肺就不中用了。
姜如倾皱了皱眉,原来他是有想与靖安侯爷做反抗的,可是他的唯一的挣扎就是寻死。
阿姐,你是不是找到了小王爷?你为什么不告诉父亲?
白束在得知那把玉扇在舟府时,曾以为姜如倾是小王爷,后来识破她的女儿身后,有猜想是小王爷来晋阳了。
但今日见到俊书,他方才明白,阿姐定是和小王爷一起来的魏国。
白俊书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撩袍蹲下,将水放在白束面前:阿束,你和靖安侯爷的计划,我都知道了。
白束抬眸,大惊失色,他原以为在她印象中的阿束至少是良善的,但看来不是了。
如钉刺骨,他咬着后槽,身体被不断撕扯,他挣扎问道: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看我?
白俊书掀开幔纱,露出那双清冷明净的眼睛,看向他:我今日来,不是来谴责你的,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
阿姐说。
俊书直盯着他:你是从小知道自己就是小王爷的替身还是在我走后才知道的?
白束喉间似火在烧,他面对她的眼睛,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声色嘶哑:从小便知。
白俊书的眸色晃动,所以他是知道,父亲派她去大齐找小王爷,只是想得到那把玉扇。
难怪他在她走的那天说,等你找到小王爷后,我就不是我了。
他是被靖安侯爷选中的替代品,如果当初不是姜如倾选择赐婚,赐婚的对象是冯涔的话,她恐怕就无法从袁复的口中得知靖安侯爷找小王爷的目的。
而她差点就做了他们的棋子。
俊书唇色渐白,问道:得到玉扇后,你们会怎么处置小王爷?
白束的唇一翕一合,但却未发出声,话语似是尽数在咽喉来回翻涌,他感觉血腥正自下而上地袭来。
其实白束不说,白俊书和姜如倾也能想到他们会对小王爷如何,他们惯会让人悄然声息地从这世间消失。
这样的事,他们做得还少么?
一时无言。
姜如倾见他们姐弟俩已是无话可说,走过去,拉起俊书,瞥了眼守在角落里的白束,早已没有往日的温润如玉,满发凌乱,双眼赤红,未再言语。
姜如倾替白俊书盖好帷幔,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白束在后头苦笑道:阿姐还是离开了,还是不要我了,你们都站在了裴文箫的那一边。
白俊书的脚步一停,姜如倾牵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的手指痉挛,她平静的面色下已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姜如倾回身,望向他,眸心似火:你阿姐不舍得骂你,我不在乎。你看看这一桩桩自己做的事,是人干的么?如果说侍役死有应得,那他的母亲和妹妹又做错了什么,要惨遭你们这些人渣的虐行!还有随我一同从苏都城到晋阳的战士们,也都被你残害!
在你们眼中,人如蝼蚁草芥,白束,你有什么资格谴责你阿姐离开!
声声质问,字字带血。
俊书看着眼前的姜如倾明明身形袅袅,在裴文箫面前会撒娇,会俏皮,娇媚地浑然天成,但脱离了她表弟,她又是那么有力量,不容小觑,让人敬畏。
她说不出的话,倾倾在帮她说。
白束贴着墙,缓缓起身,脸上腾起恼怒之意: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在阿姐走后,我无亲无故,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弱肉强食,只有权势,只有站在顶端,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公主在这道貌岸然地指责我,就没想过裴文箫和我是一类人么?他手下的亡魂还少么!
他想让靖安侯府下台,不就是想自己独揽权力么?他把小王爷扣在舟府,不就想等小王爷上位后,架空皇权么?
白束冷笑道:裴文箫真是有本事啊,又辅佐了一个傀儡皇帝,但这次是连靖安侯府的权势都彻底铲除了,他后顾无忧了,这天下成了他裴家的天下!
白俊书再也忍不了,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她从小习武,这一扇过去,白束没站得住,跌倒在地,嘴角鲜血冒出。
俊书浑身发颤,气极道:小王爷和我说,有些人就是天生作恶多端,我不信,今日听到这般毒蝎般的言辞,才知道所言非虚,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和靖安侯那样龌龊不堪么!
我从小教你,好男儿当佩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你说裴大人剑下亡魂无数,我问问你,他可有错杀无辜之人?
还没等白束回答,俊书就自己接了话:没有!裴大人和前镇国公一样都是铮铮铁骨的好儿郎,突厥入侵,楚国举兵而来之时,都是他带着众将士去收复失地。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他也不过比你大了四岁而已,却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赶跑了一批又一批敌军。魏国能过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镇国公府功不可没!你等无耻之徒,怎敢跟裴大人相比!
是啊,裴大人也才比眼前的少年大了四岁而已。
可是他却能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安全感,让人完完全全忽视了他的年岁。姜如倾想到他在看台上对众将士一呼百应,台下的士兵们眼中满是钦佩和敬仰,那是对他的褒奖。
他永远是那么勇敢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