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倾秀眉微蹙, 瞪了裴文箫一眼,刚要轻斥,又思及她交的租金其实是他下的礼金, 心中马上就熨帖了,唇角抑制不住地笑。
女子眼笑眉舒, 清波流转, 如轻云笼月, 似回风旋雪, 媚得浑然自成,可偏偏却是不自知。
男人的喉结微滚, 心中像被猫爪挠了挠,低头轻啄了她的耳垂, 惹得女子在怀中轻颤,那人的声色尽哑:舟公子现在可以允诺了吧,说话算话。
姜如倾还未反应过来, 就被轻轻一提,放在梨花桌上,双纤凌空垂悬。
满园东风, 一枕余香。
那件裙衫最终还是没白买,倒是姜如倾身上的那套烟青罗绮裙被搓皱得不成样子。
待一切都穿戴整齐后,已是一窗斜月, 夏日的流萤乱扑,城内交错的河流已摆满了花灯。
姜如倾和裴文箫走在人头攒动的街上,她杏眸一嗔, 都怪你, 明天都要回去了, 我还没逛过下午的苏都城。
裴文箫笑了笑:下午哪有夜间热闹?
此话不假, 苏都城是魏国唯一一座不设宵禁的城池,又命为不夜城,晚上的岸边沿街摆满了小商小贩,有卖软糕的,有做灯笼的,有售面具的填街塞巷,攘往熙来。
而在白日里,大家上值的上值,管家的管家,根本没空出来逛,这些商贩自然也就不会出来,只在晚上摆摊,营至天破晓。
姜如倾偏头问道:这苏都城为何和其他城池不一样?
裴文箫的眸色闪动,这不设宵禁是当初宁王定下的。
宁王府一家殁了的时候,他才四岁,许多事记不得了,对宁王的印象全来自于父亲的讲述。据说宁王是个任情恣肆的性子,纵情山水也喜热闹,常常在夜间举行诗会,品画会,赏灯会。
官唱民随,百姓们也渐渐地在私下设这些宴会,后来参与的百姓越来越多,旦旦燃灯至天明,宁王就索性向先帝申请苏都城宵禁全免。
一直延续到如今。
姜如倾看着街上的百姓乐乐陶陶,人人都恬然自足,透过每个人的笑颜,她仿若看到了宁王的任达不拘。
她心有所触,喃喃道:这白束的性子倒不像宁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裴文箫沉默,细想了想,若宁王真如父亲所说那般洒脱,那这两人的性子确实不像,白束能蛰伏装病这么久,这份心性,和洒脱是完全搭不上边。
他又想得更深了些,那白束说是要为宁王府的六百口生命报仇,却不顾苏都城三万人的性命,让人撅了水渠
裴文萧知道白束此为是冲他而来,他已表明和他不相为谋,白束定不会放过他,但只是让裴文箫没想到的是,他竟会使用这般阴损手段。
若是此事当时没被发现,一旦淹城,他必是城中第一个遭到百官弹劾的,裴文箫都能想到罪名,镇国公护守不利,三万人的性命毁于一旦,千刀凌迟都是不为过的。
可白束再怎么想解决他,也不该在这片城池动手脚,这可是宁王守护的一方灯火阑珊,他怎么会如此没所顾忌?
街上热闹的喧嚣盖上了裴文箫的寡言。
姜如倾的眼睛都忙得停不下来,左顾右盼,也没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说起白束,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靖之,忘了告诉你。
她这一惊咋,把裴文箫从神思中勾了出来,轻语道:什么?
姜如倾偏头说道:白俊书让我转告给你,齐宫诏狱中的那人死了。
裴文箫的脚步顿了顿。
姜如倾看他眉目皱了皱,以为他是在想白俊书是谁,便解释道:白俊书,就是那天来检查凤渺宫的女锦衣卫。
裴文箫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的语气像是对她很熟。
裴文箫问道:诏狱的那人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原来他疑惑的是这个,姜如倾摇了摇头,俊书没说,你回头问问她吧。不过,你认识她?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白鹭,字俊书。
姜如倾静默一瞬,明白过来,白鹭是靖安侯府的长女,那个对外声称五年前就已亡故的女儿,她竟然一直用着表字,潜伏成锦衣卫守在齐宫的诏狱?
周围暖光四溢,姜如倾却觉得不寒而栗,她感觉有张大网正在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们所有人,待时机成熟,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文箫搂着她,感受到她的寒颤,抚慰道:白俊书或许不是坏人。
姜如倾抬眸看了看他。
裴文箫继续说道:她知道我去了诏狱,也知道那天我就在凤渺宫,她大可以揭发,这般我必定走不出齐宫,可她却没有,我觉得她和靖安侯府并非一派。
姜如倾的心稍安了安,若连白俊书都是坏人,她不由得为冯涔担心。眼睫轻眨,你的意思是她叛变了?
裴文箫摇了摇头,不好说,等我回去见过她才能得知她到底是何意。
等等,姜如倾捋了捋思绪,你说,她当时知道你在凤渺宫?!
言下之意就是,俊书知道裴文箫藏在浴桶里?
裴文箫笑道:白鹭从小跟着我父亲习武,听力犹为出色,有几个人声还能辨不出来?
姜如倾嘟哝道:可你那时藏在浴桶里也没出声啊
她突然想到,俊书刚进来搜捕时,他的脑袋正陷在她的玉圆之间,她觉得呼吸不畅,往下按了按他的脑袋,就有咕噜咕噜的水泡往上冒
姜如倾窘迫,她不会连水泡声都听得见吧。
裴文箫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姜如倾羞红了脸,挥着粉拳敲打着他,难怪你当时都不着急,是不是早就料到俊书不会抓你了?那你还往浴桶里钻
裴文略一扬唇,握住她的皓腕,失笑道:我怎么记得当时是夫人将我拉进去的?
还添上一句:那么迫不及待,我都没做好准备。
姜如倾的红酡更添新霞,她捂住脸,转身就往回走:不理你了,我今晚就回晋阳去。
裴文箫忙拉住她,修指搂过她的侧腰,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不闹笑了,哥哥带你去坐船好不好?
幽眸渐邃,姜如倾的双颊愈发得烫,可她到底是没抵得住他蛊惑的自称。
姜如倾被他牵着往运河上走,岸边的马副将已等候多时,见到裴文箫,忙跑上前:将军,一切就绪。
姜如倾看所有的船只都停在漕河上,她疑惑问道:今夜只有我们俩坐船?
马副将这才注意到边上的小娘子,和裴将军还十指紧扣,思绪还未理清之时,发现这姑娘长得怎和舟公子有九分相似
姜如倾眉眼弯弯,从袖中掏出荷包:马副将,你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手也要上药,一个月没有俸禄哪能行?
这就是舟公子!马副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舟公子竟是女扮男装,裴大人不是断袖啊,如此仙姿佚貌,难怪怕磕了撞了,饿了凉了。
他这被罚,确实是罪有应得。
马副将看了眼鼓鼓囊囊的荷包,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多谢夫人好意,将军教过我们不拿非分之财。
姜如倾一把塞进他的手里:这哪是非分之财,算我给你家小儿的满月钱了。
毕竟她那时还误会过马夫人是裴文箫的外室心里过意不去。
马副将拿着沉甸甸的荷包局促不安,瞅了瞅裴文箫,后者听那声夫人很是熨帖,眼眉一挑:夫人让你拿着就拿着吧。
马副将这才将荷包稳妥收好,笑道:那我替小儿谢过夫人了。大人今晚包场,待会的烟花雨,您可要瞧好了。
原来在帐外两人的嘀嘀咕咕,竟是为了送给她一场烟花雨!
裴文箫牵着姜如倾的手坐在船头,小舟随水波流荡,姜如倾已是翘首以盼。
她虽在齐宫见过不少的烟花雨,但没有一场是为她而放,皇子公主的生辰,都会有不少的声势,放烟花雨是必选节目,唯有她的,是悄寂无声。
她在凤渺宫趴窗看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漫天的烟花也有为她绽放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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