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仁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姜如倾捋了捋衣袖, 踱步前行,她今日穿着一袭灰白绸衫,松竹涛纹, 绾发青玉冠,无一不是讲究。
原本还在说笑喧嚣的掌柜们,一看她来了, 纷纷往她望去, 好奇到底是哪尊大佛, 能得镇国公青眼, 又能受邀前往夏苗,厅堂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半晌,坐于团椅上的一女子摇着蒲扇,开了口:呦,舟公子长得倒是丰神俊朗,但耽误我们一天来看你,可就是你的不懂事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是看在皇上和镇国公的面子上,来看看你长啥样,没想着入驻你那牢什的商区,希望你别不识好歹,耽误我们的时间。
众人捧茶轻哂。
姜如倾看过去,是华思阁的掌柜,她前世时镇国公夫人,去她家采买口脂时,打过几次照面。
她虽是个落魄公主,但从小到大也参加过不少宴会,那宴上都是趾高气昂的皇亲国戚,傲慢且狂妄,她连那些人都不惧,现下面对这些掌柜,自然丝毫不怯。
姜如倾负手而立,坐于上座,抿了口茶,浅笑看她:何掌柜连一天都腾不出来,是真忙还是假忙啊?
气定神闲,身上是一派矜贵,但她心里知道,今天必须把华思阁拿下,这是晋阳城女子最爱逛的铺子,说服她就成功了一半。
何掌柜虽已是妇人,但仍风韵犹存,眼波流转,轻摇蒲扇:舟公子此话何意?
姜如倾拨着茶盖上的浮叶,反问道:何掌柜觉得是何意?
她睨了这毛头小子一眼,她今日来已是给足面子,此人还不知好歹,对她如此不敬,但执掌偌大的华思阁多年,纵使心中已起薄怒,但面色上还是从容淡然。
起身笑道:也不怪舟公子,毕竟没经过商,不知道我们这些掌柜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空和你在这打文字眼,先行一步。
说着就要往外走,又有几个掌柜也跟着起了身。
姜如倾手执羊脂白玉扇,点了点檀木桌,等等,何掌柜纵使赶回去琢磨一天,那满仓库的香粉恐也不会在十月前卖完。
何掌柜脚步一顿,这才回身,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俊俏少年,知他不简单,问道:你怎么会知我们铺上的事?
姜如倾神清气朗:华思阁从入夏后,就在举力推轻妆香粉,舟某就斗胆猜测,这香粉应是堆了满仓库了吧,过犹不及啊何掌柜。
其实她倒也不算猜,因为前世的时候,她在华思阁试口脂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为何店铺不卖香粉。
给她试妆的仆婢就说:夫人,不瞒您说,以前卖得可好了,但上个夏天是百年一遇的酷暑,那香粉不耐放,秋老虎一过,全坏了,到现在还堆满仓库呢,之后掌柜就不让卖了。
这华思阁的所有妆品都是纯天然的,所以这香粉也不似其他家脂粉店加了铅粉,而是用天然米粉荟萃而成,但天气一热就会不经放,如果不在十月前售清,就都完了。
那仆婢说的上个夏天也就是现在。
何掌柜面色闪过一丝错乱,拿蒲扇掩了掩,笑道:舟公子的洞察力令人佩服,可我在这里呆一天,那香粉也卖不动啊,还不如回去想想办法呢。
姜如倾起身,走到她面前:何掌柜,我先听我的规划,我能帮你卖出去。
神色笃定,说话落落大方,倒真能让人产生信服。
女人重新落坐,圈椅上的掌柜们也开始认真起来。
姜如倾命人在每个掌柜边上放了冰块用来去暑,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开始对商区的筹划娓娓道来。
悠悠茶香,斟杯酌茗。
各商铺掌柜在听完后,已是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郎君刮目相看。
其中一个掌柜总结道:也就是说,你帮我们招揽客人,做推展,我们只需要缴纳租金?而且这租金比长阳街的独栋商铺便宜了一半。
姜如倾颔首笑是。
众掌柜议论纷纷,难免心动。
但有疑惑的也不再少数:可舟公子,那西南关街地方偏僻,来逛的人不会多吧?我们到时候交了一年租金,却没客上门,岂不是亏大发了。
是啊。众人又开始应和。
姜如倾呷了口茶,未直接言明,反而转向了华思阁:掌柜,我打算用你这批香粉做活动,凡是头三天进商区花费的客人,无论在哪家店铺,用了银两几何,均可以一两银子换取轻妆香粉,每人限购一盒。
这香粉对外售价是五两,此活动一出,怕是商区要踏破门槛了,不怕没人,又可以促进商圈内其他店铺的生意。
众掌柜眉眼舒展。
但何掌柜却蹙了眉:那我们不就亏本大发了么?要知道,她们平时自己店铺做吆喝,最低也就降两成。
姜如倾展开羊脂玉扇,笑道:我可以免你半年租金,对你而言,这是划算的买卖。舟某也多说一句,纵使不用你华思阁,我也有其他法子招揽客人。
她笑谈自若,反倒让何掌柜在心里打了鼓,香粉虽是赔钱卖了,但那半年租金要比之多得多,对她们而言,是合算得多。
妇人瞅了姜如倾一眼,看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气度非凡,且言谈举止中沉稳大气,她确实相信她所说的,华思阁即便不入驻,她也有另外的办法能吸引客人前去。
到时候后悔的可是华思阁,香粉堆满仓库不说,还失了扩展的机会。
但她又怎会不知,这也是姜如倾在利用华思阁的招牌揽客?
姜如倾的白脂玉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掌间,笑问道:何掌柜考虑得如何?
众人屏息相看。
何掌柜心下有了判定,但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笑道:舟公子好谋略啊,只是这租金也不是小数,这一下子交出这么一大笔费用,总得容我们考虑几天吧。
她可不能这么容易被毛头小子拿乔。
果然是老狐狸,道行真深,姜如倾暗道,作战就得一鼓作气,真让这帮人回去了,几天后黄花菜都凉了。
她的背后已沁了薄汗。
舟首富,门外一声熟悉的惊呼。
姜如倾抬眸,悬着的心马上就松快了,眸底瞬间爬满了笑意,涔涔来了。
众人皆不明所以,这舟公子何曾做了舟首富?
往外看去,只见一身着暗红锦服,素白交领右衽,广袖收腰,挺身如玉的男子,大步迈了进来。
姜如倾起身迎接:冯公子。
冯涔笑言道:收到你的烫金请柬,我马不停蹄地赶来,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没错过交钱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谁啊?怎么上来就要交钱?
姜如倾看了冯涔一眼,已是明白他所想,她拍了拍他的肩,我给诸位绍一下,这是东陵雅乐斋的掌柜冯涔,专售书法字画。
冯涔马上从袖中拿出一摞银票:快给我留个商位,你在东陵的商区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年红利翻了五倍都不止,跟舟首富干,准没错。
姜如倾向愣着的孟仁使了使眼色:孟仁收钱登记,让冯公子选商铺位置。
大家都看着冯涔果断交了银两,又已在一侧看工图选位,纷纷回神。
他们虽然没听说过雅乐斋的名号,但知道东陵是在齐国,想不到这位舟公子本事那么大,竟然在异国都能做得了生意,而且一年的红利竟然能翻五倍!
一玄色衣袍的老者起了身,稳声道:飞鹤居入驻。
老者抚鬓扬笑,姜如倾了然,她知道裴文箫定是和他打过招呼了,知道她自尊心强,千万不可看在他的面子上交钱,否则那些掌柜会不把她当回事。
但现在站出来,刚好锦上添花,给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掌柜下了一定心丸,纷纷举手交钱。
何掌柜也娉婷摇曳走到他面前:小公子真是持筹握算,我还未见过这般年纪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何娘甘拜下风,华思阁入驻。
食有飞鹤居,妆有华思阁,穿有皓衣行,她这商区开端已是稳了大半。
待收了租金,姜如倾又请众掌柜留下用了午膳,逛了园子,看了正在建的商地,忙活了一天,众人才尽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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