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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风骨

烟雾缭绕, 锅内翻滚沉浮。

白束落座后,欲言又止。

在夏日吃古董羹并不是一件太畅快的事,特别是眼前两人边上有冰块加持, 而自己的身边除了红油翻滚的罐锅,连把扇子都没有。

他还未动箸, 喉间就已像是呑了滚炭, 热意灼灼。

姜如倾在袅袅云烟中, 看他锅内的牛肉已泛白, 催促道:白侍郎,再不吃, 肉就要老了,听裴大人说, 你常年不出汗,怕经络血脉不通,才练就夏日吃辣锅的本事?我特意没放冰块在你边上, 怕影响你出汗。

白束失言,他的表哥何时能如此胡诌了?

但他素来以温文尔雅著称,不擅拒绝, 且面对姜如倾的真切好意,他怕自己不吃会显得唐突和冒犯。

裴文箫将他看得透彻,或者说将他伪装在世人的一面已看得透彻, 目光锁视:吃。

其声平缓,但却饱含不容置喙的气势压迫直下。

白束咳喘了几声,颤颤动箸, 那牛肉片上已沾满红嫩欲滴的花椒和辣椒, 他的指节发白, 将箸缓缓靠近唇边, 还未入喉,门口的阿愉喵呜一声,他手一抖,筷上的肉就已经掉落在地。

吃食落尘土,乃大不雅。

白束撩袍跪地,白某近日肠胃虚弱,失礼了。

姜如倾忙将他扶起,自是明白了他的话中意,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让厨子备些清淡小菜,你和裴大人先聊。

她命人撤下了这些罐锅,云烟一时难散,但也可以瞥见白束双鬓已被汗浸透,她斟了茶,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裴文箫开口,满是锋刃:不懂拒绝是大忌。

白束不知他指的是眼下他没拒绝红汤这件事,还是当初他没拒绝姜如倾的计划书,但却私自烧毁的事,或许,两者都有。

窗外的暮色已被黑夜收拢。

表哥这是要保舟公子? 他垂眸道,夏苗一过,她是皇上的人,还是你的人,可就说不准了。

裴文箫古井无波:她这辈子只会是我的人。白束,你想要我和皇上不和,就明目张胆地朝我使刀,你胆敢再她身上动秋毫,我定让你们靖安侯府陪葬。

他的眸光竟比夜还要深上几分。

话已说开,白束端着茶盏,已无完全刚才跪下的怯弱,笑言道:表哥,你竟会为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他既非女子,入不了裴家祠堂,又非进士,做不得你的幕僚,你所求何物?

裴文箫未答,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又是所求何物?

如此费心离间我和皇上的关系,你白束,又是想所求何物?裴文箫一把扼制住了白束的咽喉,修臂往前一推,抵在朱漆雕花柱上,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紧,你虽有咳喘,但却并非病入膏肓,你装这数十年,所求何物?

白束眼眶恣裂,眸底满是血丝,嘴边还漾着笑意:表哥你不是在查我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裴文箫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白束,你其心可诛!

他前世一直以为靖安侯杀了他后,是想自己谋权篡位,怎么会想到是眼前这个世人嗟叹的羸弱表弟想要上位,连靖安侯都是他的门下犬。

姜如倾过来时,就见裴文箫掐着白束的喉咙,她虽一直听说他的狠戾,但还是第一次见识,那手背上经脉突兀,仿若下一瞬就能让手中之人化为齑粉。

官员无故死于他府,全府的人都得赔命,更何况这还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

她赶紧跨门制止:大人,快住手!

虽说白束要把她做棋子,裴文这般维护她的心是好的,可她还是觉得他的做法太过极端,有必要索命么。

裴文箫!

舟公子,白束的眼神里尽是从容,仿佛被扼喉的不是他,而是裴文箫,表哥他不会杀我。

裴文箫的闻言,手一松。

是啊,他不会杀他,在查出他并非是靖安侯的儿子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杀他了。

他要继续查,白束到底是谁,会不会是二十年前被大火烧死的那家的小儿

白束的咽喉被放开,已是五道深勒的红痕,他倒是不甚在意:舟公子,我的咳喘不是吃古董羹落下的,我也从不食烫物。

姜如倾现在到还真有些愧疚,虽然裴文箫说他非良善,但他对她,倒还不曾表露过恶意,还帮她改图纸。

今日若非她邀他前来吃个便饭,也不会被裴文箫锁喉。

她歉疚地对白束说道:对不起啊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声轻斥:不许和他道歉!

是裴文箫。

他今世还未曾如此呵斥过她,更何况还是在外人面前,姜如倾竟有些委屈,她也没做错什么啊,酸涩情绪翻涌而上,她怕落泪于人前,放下手中漆盘,小跑了出去。

那盘中有他爱吃的虾仁山药。

裴文箫看了眼,揉了揉眉骨,他定了定要追出去的心,继续凛声问话:你的喉疾是怎么来的?

白束呷了口茶:大火伤了肺。

室内灯影摇晃。

裴文箫的眸心一顿,你没死

十八年前,他才四岁,只知宁王府的一场大火一夜之间将上下六百余口人烧得一干二净,连同那刚过满月礼的小儿也被烧得尸骨难寻。

宁王和先帝乃一母同胞。

曾经,靖安侯和老镇国公皆为宁王幕僚,后来,先帝上位后,将苏都城赏给宁王,由他守一方城池,靖安侯和镇国公继续入朝为官。

可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火海将宁王从历史上生生地抹了去,这是天灾还是人祸,过了十八年,早已追究不清。

白束苦笑道:所以裴大人,你说我求的是什么?我求的是宁王府的六百条命!我绝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裴文箫跌坐在櫈上,双目阖眼。

若是那小儿未死,靖安侯将他藏于靖安侯府十八年,还真是有可能。

白束喘咳,每一声都咳在他的心上,他记得他随老镇国公去参加过他的满月礼,还颤颤巍巍抱过他,白润玉圆,抱在怀中,他的心都软了。

他家中没兄弟姐妹,但抱起的那一刻,他虽才四岁,就在心中暗誓,这就是他的弟弟了。

白束继续说道:裴大人,新帝非良君,他横征暴敛,沉迷后宫,罔故朝政,他该为他的爹抗下这六百条生命,一国之君,他不配!

所以,你配是么?裴文箫缓缓睁眼。

声色暗哑:新帝横征暴敛,是受谁蛊惑?我在外行军之时,靖安侯和户部同时架着他,他心术尚未定,只能按照你们所说的走。你们作为朝官,在新帝身边谗言佞语,将他推下深渊,欺君罔上,罪无可恕!最后受苦的是谁!

是百姓!裴文箫起身,拿起玉骨扇,反转扇骨,沁寒的扇柄抵在白束的喉间,迫他仰头:户部的赋税不断加重,要的可不是六百条生命,而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命!新帝的命!

民怨已四起,新帝骂名无数,他此前去苏都城就是除了查白束的身世,还有平息民愤。

白束冷笑道:裴大人,新帝知道你这般为他着想么?哦,他知道,但他不信。骁骑营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在新帝眼中,那不是他的骁骑军,而是你的,护的是裴文箫的骁骑军!他怎么可能会相信你的忠心!

他在裴文箫眼中见了杀意,但却丝毫不惧,笑中添了嘲讽:那蠢皇帝现在满心都倾托于靖安侯府,你的一腔孤勇,啧啧,白白糟蹋了。

扇柄的锐处已刺穿他的皮肤。

孤雀从天际飞过,仓寒当空。

姜如倾虽心有怨懑,但怕裴文箫又作出过激之举,所以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刚好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在门口的脚步一顿。

她看向刚刚飞过的孤雀一意孤行。

心中酸楚,不知光风霁月的裴大人的处境竟如此难,她不懂朝政,只能用最浅显的意思去理解,裴文箫满心为这个朝廷好,但一片真心却被喂了狗,还被狗追着吠。

她好心疼他啊。

白束的颈侧已见了血,但神色依然平静:裴大人,你倒不如倒戈于我,我们一起还盛世清明。

他离间裴文箫和新帝,是为了让裴文箫所求无门,不得不成为靖安侯府的入幕之宾。

裴文箫松了手,从袖中拿出绢帕,缓缓擦拭,平声道,我不会为你反,你不配。

他的话无波无澜,但他的心此时却是乱了的,若白束真是宁王的小儿呢?是他在四岁时,暗自在心中扎根认下的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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