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箫心抽疼了下, 他不忍告诉她, 他在齐宫万箭穿心而死, 喉间微滚,他笑道:我们自然生时同衾, 死亦同眠。
姜如倾抬眼,长睫扑闪, 愣了愣,心知他说了假话,没有急着拆穿。
那人笑意不减:我们还有三个孩子, 两儿一女,女儿像你,有着大大的眼睛, 天真烂漫,可爱又淘气。
姜如倾手指蜷了蜷,他们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孩子他这个梦, 还真是宜家宜室,熙熙融融。
他既然有意隐瞒,那她也没必要告知自己重生一事, 待他彻底坦诚, 她再考虑与他说说, 她与他前世的絮果兰因。
姜如倾笑言道:裴大人做的还真是个好梦, 可惜再美也只是个梦。
她浅抿了一口羹,发了凉,虾仁透着腥,过了时辰,再鲜美的食材也嚼之无味。
就像现在的他们,再去回忆往昔的美好,也是于事无补。
姜如倾起了身,裙裾飞舞:裴大人,天色已晚,今日多有叨扰,您早点休息,告辞。
刚跨出一步,就被裴文箫握住。他拉过她莹白的皓腕,勾她往身侧一带,不偏不倚地落坐在自己腿上,她被钳制地极紧,无法动弹。
方寸之间,都是他清冽的气息,姜如倾嗔怒抬眼,坠入他幽湛的眸心,澄澈得不可方物。
那不是梦这么简单。裴文箫见她不再乱动,怕她不舒服,松了松手,从齐国来和亲开始,一切都在按照梦中的寻迹进行,所以你嫁给我,不是我促成的,而是天意。
姜如倾当然知道不是梦那么简单,所以她想改了这天意,选了冯涔做驸马,哪知被他横插一脚。
她看向他: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现在就是冯夫人了,所以可见天意也可人为。
裴文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拢着她不盈一握的线条,想到若不是自己早到齐国一天,她没准还真嫁入冯府了。
他唇线微抿,稍带恐吓道:梦中可没冯涔,你若是强行掳来,恐会遭天谴。
这人歪理竟如此多!
姜如倾气笑,在他怀中动弹不得,目之所及,皆是他,高挺的鼻梁,清晰分明的轮廓,明明那么凛冽,却能勾魂的桃花眼眸,她的掌心微微出汗。
她自知就冲裴文箫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她也不能和他纠缠下去,谁知道他在隐瞒什么,又何故隐瞒?
但她又舍不得,舍不得这刻的温存。
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
姜如倾挪了挪眼,满室都是她喜欢的摆件,心中恻隐,说道:这宅子倒是不错。
裴文箫声色低缓,眸色渐深:你可以天天住在这儿。开口已是微哑。
气息灼热,两人之间只余有一寸,暧昧旖旎。
他的眸心已燃起寸寸情动,愈加贴近,钳着她的手松了,转至她细柔的后颈,喉结微动,他想吻她。
很早就想了,在阑珊亭,见她走来之时在落水后,蜷在他怀中之时;在长廊下,见她着红裳之时。那么多瞬间,他都想吻她,在这个只属于她和他的婚宅里,不管不顾地与她厮磨。
但在即将靠近那片柔软之时,裴文箫感觉喉间一凉,他修眸一敛,那是把未出鞘的匕首,但内置机关,应在她握着的虎口处,她只要一按,匕首就会弹出。
姜如倾面色绯红,羽睫轻颤,在灯烛的光影下,美得摄人心魄。
裴文箫不紧不慢道:倾倾这是要谋杀亲夫?他未往后撤,反倒向前挪了一点,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完全不惮颈边的利器。
姜如倾笑道:你不动手动脚,好好说话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和你成为纯洁的租赁关系。
虽然她对他的柔情抵抗不了,但裴文箫说的梦真假掺半,她不得不防,在不知前世的真相前,她不允许让自己沦陷。
裴文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道:好啊,说来听听。
他长得本就白净,颈间被匕首轻轻一顶,便泛了红。
姜如倾见他老实了许多,就收了手,将匕首藏进怀中,重新坐于他的对面,认真商讨道:你这三进院落,有亭有湖,景色虽好,但若是我不租,这颜色搭配地奇妙,也没人能看得上,所以租金不可太贵。
裴文箫失笑,她也知自己的喜好奇特啊?但看她面容正色,便掩了掩唇角的笑意:倾倾继续。
姜如倾轻咳了两声:我愿意每月支付你六百两,你看如何?
她说完略有心虚,毕竟这两日他们也打听了许多私宅,外面像这般大小的宅院每月得租金上千两。
那人未语,深眸微眯。
姜如倾以为他不同意,便忍痛往上加了点:七百两吧,再多我可就不租了。
七百两,一年下来也得八千四百两,还不算膳食,仆从,院落养护等,这么杂七杂八拢在一起,怎么着也上万了。
她的心在滴血,看他还是没动静,便站了起来:看来裴大人对价格不满意,那还是另寻租客
吧字未落,裴文箫就笑道:好,六百两。
姜如倾微微凝睇,听他说道:考虑合租么?
他颈侧的绯红像胭脂落上,她挪了眼,没太听清:嗯?
裴文箫也起了身,和她平视,慢斯条理地说道:我住在客房,这样六百两租金,你只需付一半,怎么样?
姜如倾眸心闪了闪,客房与主厢房在不同院里,倒是不近,白日里他又要去军营当值,她也有自己的事做,井水不犯河水,听上去倒是不错。
但谁知道这狗男人又在筹谋什么?!
她摇了摇头:你也别打什么歪主意,本公主不缺钱。
不过这钱,她没记错的话,是他下的聘礼里的一份子。罢了,到时候她赚了钱,退给他这区区十万便是!
她对他尚有防备,那他就不能操之过急,裴文箫心里暗想,她答应住在这宅子里,就是卸防的第一步,他愿意配合她的步调,循序渐进。
裴文箫眼眉轻挑,忍不住失笑:嗯,公主财大气粗,是裴某僭越了。
姜如倾凡事都得有个凭证,唤侍女取来纸笔,很快拟写好一份租赁条款,等着他按押。
裴文箫似是想到什么,乐不可支:倾倾,你都不知道,在梦中的洞房花烛夜里,你竟然想把我迷昏,我就眯眼看着你划破我的指尖,强行画押,很是霸道。
姜如倾怔愣,她一直以为他昏迷了一宿,原来他是在配合她。
她的耳垂爬上红晕,问道:那你当时怎么没拆穿?
裴文箫指腹上沾满红印,往纸上一按:我想看看,娶的姑娘能古灵精怪到什么地步。
他的嘴边噙着笑,抬眸望向她,她被看得羞怯,指腹沾着墨汁往他脸上一点:那不是我,是梦。
她捉弄他,他也不恼,还是那般垂眸笑着:没甚差别,都是一样的可爱。
姜如倾见他没有责怪,玩心大发,更是放肆,在他另一侧的俊容上也轻点了一下,却被他握住皓腕。
一把拉过,他含笑抱住她,将自己的脸碰向她的脸,见姜如倾的粉雕玉琢上也沾了墨汁,很是满意,才得逞地松开了手。
姜如倾嗔怪地拍打着他,抹着自己脸上的墨汁,突然想到东陵的悦来客栈
慌了慌神:那次你也是没被迷晕?
裴文箫拿过盆架上的毛巾,替她擦着脸,问道:哪次啊?
姜如倾着急:就是客栈我亲
她看他唇边敛着笑,就知道这人是在明知故问,扯过他手上的毛巾,杏眼微瞪。
哦,客栈那次啊,裴文箫唇角藏有笑意,不疾不徐说道:那是真的被你亲晕了。
语气暧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