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听完了前因后果,逢鸳也无从判断是林青原的祈祷让她的孩子产生了异变,还是有某种外来的生命占据了这具新死的躯壳。幸好他不用写报告,在这件事的结尾处,他不需要做出任何结论,只要在这儿等待就好了。
他没有等很久,没关严实的门里就传来了细微的水声,并非是林青原方才描述过的沸水流淌一样令人作呕的声音,而是摩柯走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洗手。他办事一向高效、妥帖、悄无声息,听见这阵动静,逢鸳就知道他已经解决了该解决的一切。
摩柯跨出房门时,身上和双手都非常干净,不带一点血渍,也没有产生一丝伤痕。但他的衣角沾上了一片猩红,还是有所疏忽。逢鸳瞥见那抹颜色,不由得想,怪物流的是红血,像人一样。
林青原抬起头,也看见了摩柯的衣角。她应该有许多问题要问的,至少要问问怪物的下场,可她一时间忘了言语,只是地望着那片血色出神。逢鸳递给她一张早该递出去的名片,向她告辞道:“林女士,事件已经处理完了。我们先就此离开,后续再有任何问题,您请联系这上面的号码。”
林青原接过名片,低头仔细研读,动作与神色仍然愣愣的。逢鸳招手让摩柯过去,同时按了下行电梯。一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他都没再与林青原有任何交流。
离开单元楼后,摩柯看起来有话想说。他忍到了走出小区,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先生,您似乎急着离开。”
逢鸳脚步不停,承认道:“是啊,我只想快点离开,因为由人变为非人,其实并不太难,这实在极为恐怖,极为诱惑,林青原见到‘孩子’的尸体后,肯定会产生各种反应,而见到她的反应,我又会产生各种评判。可是我不想判断任何对错优劣了。我只想回家,”他稍稍走慢了些,认真地想了一瞬,才继续说,“我只想回家,吃完早上剩下的蛋糕。回到人类的世界,吃人类的食物,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听说过贾法尔吗?”英格曼将办公室的窗帘拉拢到不留一丝缝隙,在一派昏暗而秘密的氛围中开口询问。
“那个神秘巨富。”逢鸳对这名字只有一个笼统的印象。
“是他,”英格曼确认,“他除了是个富豪,还是个生物收藏家,和我们有许多往来。这次他想拜托我们……”
逢鸳打断他:“部长,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不在对外关系部任职了。我现在站在你面前,归外勤部管呢。”
英格曼摆了摆手,把逢鸳的打岔轻飘飘地拂开,自顾自地继续说:“他这次想拜托我们运输一件货物。此事相当危险,所以分给了外勤部。”
“你想找我当货运司机,”逢鸳警惕起来,“运什么?”
英格曼抬头打量了他一会,挫败地叹了口气:“按贾法尔的要求,货物的信息不该告诉你,但是不说你肯定不会上路。前几天我们捕获了一只独角兽,贾法尔斥巨资成了它的新主人。不过他之前和我们签过协议,不得进入我们本部所在的城市,需要由我们将独角兽送去港口,他再来港口接应。”
“你要我把一只自由的童话生物送去给有钱人当收藏,”逢鸳明示鄙夷的神态,“我不知道我们还干这种勾当呢。”
“贾法尔是组织的重要赞助人,一切得向钱看齐。”
“好吧,那像你说的,这里是我们的本部所在地。我好像只用开车在自己的地盘上送货而已,危险从何而来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英格曼不开玩笑了,凝重地声明道:“这是有史以来世界上出现的第一只独角兽,很可能也是唯一一只。独角兽这么少,富豪却这么多。消息已经传开了,想独占它的绝不只贾法尔,接下来会有一场疯狂的争夺战。所以我要动用外勤部的王牌。”
逢鸳不信地笑了:“王牌——我只是条拴狼的狗链。”
“你不去吗?”英格曼问。
“不,我去,而且会带摩柯一起去,”逢鸳有样学样,“一切得向钱看齐。”
他朝英格曼挥手致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他推开门时没有停步,也没有示意,但是等在外边的摩柯立刻跟上了他,如此迅速,如此默契,连逢鸳自己都不禁感叹:“我这条狗链也太好用了。”
“什么?”摩柯没听明白,侧身询问逢鸳的深意,逢鸳敷衍地拍了拍他的头:“我夸你听话呢,好狗好狗。”
其实他们压根没有拒绝的余地,英格曼雷厉风行,已经把独角兽装箱送到了摩柯家后院。逢鸳在回家路上听说这件事,听后他立刻开始骂人,但也暗中期待一窥独角兽的真容。然而等赶到家中,他只能对着一口两人高的精铁箱子感叹:“封的真严实。”
“想偷看吗?”英格曼的声音突然在院门外响起,逢鸳被吓了一跳:“部长!你来干嘛?监工?还是要我把你也送去码头?”
英格曼站在夜色中,神色不明地暗示:“箱子正面有一道透气窗,你可以打开它,看一眼。”
“你不会在钓鱼执法,等着告发我吧?”逢鸳吃过太多亏,秉持顽强的怀疑态度。英格曼无奈地辩驳:“我是你的上司,不是你的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司就是我最大的敌人。”话虽这么说,逢鸳却从来没战胜过好奇心,已经踱步到了箱子正前方。直到英格曼识相地背过身去,他才悄悄推开了那条窗格。窗格极其狭小,几乎只是一道缝隙,管中窥豹只能窥得一斑,逢鸳却从细长的裂缝中看见了一匹完整而完美的白马,在毫无光源的铁箱里也白得发亮。它或许在受捕时吃了苦头,鬃毛里夹着几缕水草,丝毫却无损其皮毛的柔顺与光亮。它自身就在发光,这让它不仅白,而且剔透,不像血肉生物,而像一颗钻石。它的存在如此惊人,反而使它前额上延伸出的标志性的长角显得逊色。那节角并不闪亮,黯淡得像一节伪劣的骨质增生。
“你究竟是一匹真正的独角兽,还是一场针对寡头的诈骗呢?”逢鸳呆站在窗前,不由得喃喃自问。
“那是贾法尔要考虑的问题了,现在它只是个烫手山芋。”英格曼适时地转回身,出声唤回了逢鸳的神智。他走上前,替逢鸳关上了窗格,截断了那片茫茫而摄人的白光,警告道:“你们最多只能透过窗户看这么一眼,绝不能打开箱子,更别妄想去骑里面的东西。”
“它会摔死骑手吗?”逢鸳回想刚才的会面,独角兽温顺而沉静,难以想象它伤害人类或任何生物。
“不,”英格曼果然说,“但是贾法尔有严重的精神洁癖,迄今为止还没有人骑过独角兽,他要自己来驯服它,当这个第一人。这关系到组织的财务状况,非常,非常重要,请务必牢记。”
“我总觉得应该听财务部长或者殷怜善来说这话。”逢鸳说。
英格曼看了眼手机的短信栏,继续说:“那还有第二条忠告,就是我这个外勤部长该说的了。有赏金猎手追来了,虽然我派人去拦截了,但我不确定能拦多久。所以,小逢,”他竟然露出一个微笑,“快跑。”
逢鸳被他笑得打了个寒颤,因此认真地听进去了这条忠告,午夜时分飞驰上路。
“我是个马路杀手。”逢鸳对摩柯说。
此时他把货车开成F1,超速,无视一切交通信号,像驾着一辆失控的铁马狂奔,而真正的“马”依然安静地待在货箱里,连个响鼻也不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现在的时速,不管遇见什么逢鸳都只能碾过去,刹车是没用了,祈祷撞死的是敌人而非路人还有点用。摩柯安慰他:“组织可能清理过路面了,目前为止没见到别的行人。”
逢鸳闻言看了他一眼,一看之下惊讶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摩柯肃穆地坐着,时不时瞟向车窗。他说得不错,窗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后视镜里也只有一长排路灯,他们开得太快了,灯光都被拖成残影。
可是摩柯的精神高度集中,戒备着这条空旷的直行道,甚至没留意到逢鸳的问话。逢鸳正要再说一遍,摩柯突然抬头看向车顶,提醒他:“有东西来了。”
逢鸳想问什么,但他刚刚张嘴头顶就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光听动静会让人以为是两辆货车对撞。逢鸳闻声和摩柯一起抬头,看见车顶的铁皮被撞出一个凹坑。他们正行驶在荒凉的高速上,两边没有山体,也没有路过高架,某种东西却凭空跳上了车顶,砸出陨石坑一样的凹痕。它撞上来时整辆车都侧倾了一瞬,如果这不是辆重型货车,恐怕会被直接掀翻。
撞击声尚未消散,一阵野蛮的长啸突然在这个冰冷的午夜回荡,呼嚎声粗哑、血腥、充满追猎的兴奋,和听者还隔着一层钢铁,却直接引起神经的战栗,绝不可能是从人类的喉管中发出。
“搞什么,”逢鸳大喊,“没人告诉我追兵是狼人啊!”
他根本不知道来的是芬里厄还是金刚,只是随口乱喊,摩柯却真的说:“我知道追来的是谁了,我可以在这里拦下它。”
他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正准备打开车门。逢鸳牢牢地攥住方向盘避免车毁人亡,抽空飞快地瞥了眼摩柯,问他:“你有把握打赢这玩意?!”
“没有,”摩柯的回答诚实且迅速,“但我一定能拦下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能活着回来吗?”
一问出这问题逢鸳就知道自己被混乱压垮了理智。摩柯想必比他更混乱,竟然反问他:“您希望我回来吗?”
听见这话,逢鸳从紧绷的精神中骤然抽离,头脑空茫地想到,自己在兼职午夜司机,后车厢里载着独角兽,一头恐怖巨兽正扒在车顶,而自己要思考希不希望摩柯活着回来。这是现实吗?他到底在开车还是梦游?
虽然如此,他看着摩柯的五官在倏忽而过的路灯光中沉沉浮浮,还是把这荒唐的一切当作现实全盘接收了。在此现实的基础上,逢鸳回答:“回来吧,不然我的述职报告有得写了。”
“我会的,”摩柯说,“我会的。”
他推开门,在呼啸的夜风中攀上车顶,不忘记带上车门,将死亡隔绝在外。
逢鸳再没有听见更多可怖的动静了,驾驶室里只剩他和一瞬间的寒冷。他知道摩柯带走了追猎者,二者必有一场厮杀,厮杀直到力竭、直到鲜血流尽、直到摩柯回到自己身边。
和这惊魂片刻相比,之后的路途平淡至无聊,看来只有一位赏金猎手冲过了外勤部的防线。逢鸳差点犯困撞上桥墩,还好赶在太阳升起前将货物交到了贾法尔的船上。到达码头后一切忙碌就与他无关了,他只用倚靠货车站着,旁观水手们搬运那件传奇的藏品。
独角兽上船后,客轮呜呜地鸣起汽笛,即将身披胜利的曙光出港。逢鸳从头至尾没有见到贾法尔本人,他也不在乎,仍然留在码头上只是为了等日出。他还从没看过港口的日出,也没看过天气预报,不清楚新的一天是阴是晴,但他明确地知道太阳会升起,因为辛苦到现在,壮丽的美景是他应得的。
他在码头边沿席地而坐,面对一片深黑的海面等待。当海面逐渐亮起,承托起一轮赤色的朝阳,像捧出一颗燃烧的心脏时,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紧靠着他的肩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逢鸳转过头,笑摩柯:“好惨的一个人。”
摩柯浑身血污,右臂离奇地弯折,偏偏垂落的手指挨着逢鸳的指尖。“敌人也受伤了,”他轻声说,“但想必会继续追踪那艘船。”
逢鸳说:“这件事还没完呢。我们可以等着结局,你的血不会白流。”
摩柯不在乎自己为何流血,他只管低头注视两人的手,已然觉得一切付出都非常值得。逢鸳也看见了,唯有感叹:“你没救了。”
这起事件的结局没有让逢鸳久等,也不再藏在夜幕里,而是公然登报了。逢鸳订了一个月的早报,一周后就在头版头条读到了贾法尔的死讯。占的版面虽大,却只写明了他在马场里溺死,除此以外都是猜测。没有一个字提到独角兽,不过逢鸳确信他一定是被那匹梦幻般的野兽载到了水里。
“这是独角兽的报复,亦或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说不定从来没有什么独角兽,我们运送的只是一匹来自凯尔特神话的水马。如果让我去调查这件事,真相很快就会大白,但他们只让我去送货,所以整起轰动的流血事件就到此为止了。生命如烟般消散,留下永恒的谜团。”
“您在和我说话吗?”摩柯耐心地听逢鸳说完才问他。
“不,”逢鸳说,“我只是在自言自语,交代后续,像许多角色会做的那样。”
他把报纸扔进废纸堆,伸了个懒腰,维持着伸展的姿态看向窗外,看见在阴郁的天边,奔过了一道银白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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