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并没有让瓦格纳空着手上任来开发新镇,财政拨款就给了四万金币,当然,不是现钱市政厅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现金来而是以各种物资、援助兑付,例如粮食、种子、农具,还有开通公共马车路线的补贴都得从这笔贷款里出。
一上任就要背负高达四万金币的巨额欠款,瓦格纳的压力之大可以想象他那一脸的沧桑疲惫,完完全全发自内心。
巴顿这个干过实事的人就很能理解老上司的难处,上来先把他手头厘清的情况交代给瓦格纳:山谷里的建筑全改建成民宅,居住上限大概能有六百户,部分人家需要共用一间屋子,暂时不建议搞一户一居规划。
按平均每户五口人计算,大约能安置3000人,咱们按3000人来算,到秋季能收获第一茬作物前,需要消耗的粮食被服盐油煤菜
巴顿顺手拿过笔,在纸上刷刷一顿算:最保守估计,在民生日用上的消耗也要五千金币起,我估计还可能要投入更多。
瓦格纳深深吸了口气,5000个金币的计划亏空砸得这个曾经一辈子最操心的只是能不能拿到全额退休金的底层士官头昏眼花。
巴顿这个贴心的好兄弟继续给老上司出谋划策:当然,这笔钱也可以稍微省一点,比如菜蔬方面。镇子西边靠近河边那块儿可以先开一块菜地出来,空心菜和生菜这种生长周期短的菜蔬先种一批,过个二三十天就能收成,那就省了从因纳得立转运过来的消耗了。
居民日用燃料方面,拓荒期间砍伐的树木能顶一阵子;回头咱们去扫除这边的黑市据点时也可以顺带盘问一下这片地儿上有没有露天煤矿,有的话燃料方面的开支就算是省下来了
组织开荒这方面,会有亡灵执政官前来辅助对吧,我还可以把永望镇组织春耕时发掘出来的基层人才分一部分给您,不过这帮人是没有正式工名额的,拿的是后勤司发给临时工的补贴,工资和福利您得自己出。
没问题,这个钱还挤得出来。瓦格纳松了口气,自家的兄弟还是靠谱的,我还需要一批懂得组织兴修农田水利的人手
我那儿带着修灌溉渠的亡灵工程师是从威斯特姆借的,还没还,要不先送到您这儿来,您记得明年之前要把人还回去,不然塔特尔乔那边就不太好说话了。巴顿大方地拍了胸脯,土地的分配上,您是什么打算呢?
就按市政厅那边计算的自耕农最佳规划来分配吧,成年劳动力每人十亩,未成年三亩,反正都是荒地,都需要自己开荒,三五年的时间内落实就行。
顿了下,瓦格纳摁着额头叹气:南部这边的地可能会有地契在某个阿德勒贵族手上,为避免将来有人拿着地契上门要钱,未来几年都得努力改地形,要做到让那些家伙找不到土地在那儿才行,这又是一桩大工程。
巴顿同情地跟着点头所以说,这种存在争议的地盘,他是一点都不眼红最好瓦格纳能一直顺顺利利地当着这边的家,免得市政厅哪天把他丢过来救场。
接下来,这俩人又是一阵写写画画,盘算着怎么利用好手头有限的人力物力、把新镇的第一年给撑过去
当巴顿提议让瓦格纳厚着脸皮去跟罗威尔修士求情,请求罗威尔帮忙说话、让领主杨松口放一个亡灵商会的分部到新镇来时,旁听了好一阵的沃尔顿脸皮没忍住开始抽抽。
亡灵商会可以供给便宜的盐,从新镇返回因纳得立去采购盐有运输成本的问题在,要是亡灵商会能把分部开过来,就直接省掉了新镇方面的运输成本这是这俩打这主意的核心目的。
曾经也是大贵族之家少爷仔的沃尔顿,对这事儿心态最微妙的是巴顿和瓦格纳皮特,这两个从边陲小国的地方领主军队中走出来的大头兵、低级士官,一点儿也没有考虑把食用盐的运输成本转嫁到平民头上去。
这种事儿很容易做到,抬高盐价就行了。
新镇吸收的流民暂时无力购买高价盐,那就先欠着,用他们开垦的土地偿还如是一来,瓦格纳皮特很轻松就能拿到大片属于他个人的土地,哪怕有一天他不当这个新镇的领主了,那些土地也仍然属于他。
很多贵族都是这么起家的,利用芝麻大小的权力囤积土地,拥有的土地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有财力,和更大的权力。
当然沃尔顿也很清楚,就他默默观察这半年多来的结果,如果瓦格纳皮特敢动这个心思,市政厅就敢把他一撸到底、非法所得充公、还要赔付巨款
因纳得立市政厅,对自家内部执政官、事务官监管上的认真和严厉程度,是沃尔顿前所未见的,甚至比教会监管疑似邪教份子的态度还要认真严谨他们会预设所有人都会被贪念吞没理智,都会利用公权力上下其手,在此前提上制定了一系列严谨的规章制度和监管程序全方位严防死守。
执政官或事务官完成了市政厅下达的某项政令,市政厅还会安排一批又一批的检查人员到当地走访、反复核实像是全领推行的广播村村通工程,就沃尔顿所知道的,威斯特姆镇政厅隔一段时间就会随机抽选干员骑自行车下乡巡视,哪个村子的广播站没有正常运作,就要找相关人员的麻烦。
乃至于春耕期间威斯特姆各个乡村的春耕工作,都有专门的干员盯着哪个乡村的小麦播种面积低于往年、有多少麦田被挪作播种大豆(因榨油工坊的出现,大豆价格节节上升),村长都要被叫到镇政厅来严厉申斥。
沃尔顿曾经认为威斯特姆镇政厅(那时他还不知道市政厅也是这么干的)的做法是本末倒置,如此严格的、程序化的监管体系更应该用来监察对社会危害性更大的邪教才对,并大胆地对罗威尔修士抱怨过罗威尔修士来自繁荣教会,他本人来自烈阳教会,两人都属于宗教人士,他认为罗威尔修士应当与他有共同语言。
罗威尔修士当时的反应,沃尔顿至今仍然历历在目那位黑袍监察当时神色古怪地笑了下,对他道:你没发现吗,沃尔顿,威斯特姆人甚至连对金币女士的祈祷都少了很多,又怎么会去投向邪神呢。
沃尔顿当时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平地里骤然炸响惊雷。
那位繁荣教会的黑袍监察又笑了下,像是感慨,又像是落寞地对沃尔顿道:也许这就是杨追求的世界吧,施法者总是像这样将对神祗的祈祷视为软弱,视为不可取的。
沃尔顿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问黑袍监察的,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很愤怒的:这可不是正确的事,监察,人们怎么能懈怠对神的信仰呢?这可是亵渎!
黑袍监察沉默了很久,才如此回答他:我不能评判这件事的对与错,沃尔顿,我还没有找到答案。如果你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那就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你的心去思考吧。
自那时起,沃尔顿就一直在寻找答案。
而现在,目睹着这两位因纳得立新地方领主的交谈,沃尔顿能感觉到他心中的一些疑问得到了解答。
所以,罗威尔修士并非没有答案只是他知道这个答案难以说服人,需要让我自己去寻求解答吧。
沃尔顿在心中默默地想着,隐约能体会到当时罗威尔修士的心情那种无法为外人道的落寞和惆怅。
人们并非是出于渎神的目的而懈怠对神的祈祷,只是人们不再需要那么频繁地祈祷了当人们有为他们的生活、生存去用心考虑周全的领主和执政官时,人们就不再需要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神的恩赐上了。
邪神的许诺,诱惑,也不再具有那么吸引人堕落的可怕威力了。
沃尔顿曾以为是正神抵挡了邪神的侵蚀,是正神庇佑着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