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然记得,樊陌玉案发之后第二日,我同指挥使去吏部问话,中间提及皇商的时候,你回话很干脆,甚至主动提及汤贵名字,好像并不知此人失踪遇害,就像在说你看要是我杀了人,怎会有意在人前提起,避嫌还来不及,就因为此,锦衣卫在破案分析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把你列为重要嫌疑。
叶白汀指尖轻点桌面:有一点你没撒谎,你和姚娘子的确关系不怎么好,你不是她的入幕之宾,但你的杀人计划里,必须用到三楼的房间,为什么每次你一需要,这个房间就能空下来?因为姚娘子帮了你。花船生意日日火爆,只有姚娘子这个掌控花船的人,才能精准控制哪个房间能空
此前我们还特别注意过,弓弩是如何从仓房带出,不为人知的,不用的日子都藏在哪里,后来才发现,既然姚娘子在此事上必须得予你方便,何至于你自己发愁找?你随便行动,取要东西,姚娘子没有不给的,用完藏在哪里也是,这是姚娘子的花船,她可太能帮你遮掩了。
你说你在自己办的升迁宴上,不可能随意动手杀人,因为这是个下面子的事,可有些事,比面子重要,便是与你未来休戚相关的,你真正的任务你不是姚娘子的人,本身并不参与她花船上的各种交易,某种意义上,姚娘子算是你的小上级,你是她,或者说,你是你们组织里的清道夫,你的任务是清除,对么!
这一连串的信息,对方一下子砸过来的话,让魏士礼有些措手不及:你此话何意?或许
叶白汀冷目:事到如今,你往谁身上推都没有用,你对潘禄下手,是想灭口,他之前曾看到了你的杀人过程,是也不是?潘禄犯了很多错误,他说错了话,暴露了你们给江汲洪送东西这个线索,有些字是不被允许在人前说出来的,何况他还隐隐朝锦衣卫靠近所以他必须得死,是么?
魏士礼:
叶白汀看了一眼他额角的汗:好教你知晓,今日在这堂上,你恐怕却不过去,必须要招了,潘禄虽未醒过来,当堂与你对质,但现场还有别的目击证人比如我们的西厂的班厂公,他也看到了。
我说的可对,班厂公?
叶白汀转向班和安:樊陌玉遇害当晚,我总觉得有哪个地方忽略了,后来才想起来,是班厂公当时的站位和神态,您应该是看到了点东西,但是当时并没有选择说?
班和安一如既往,神色藏得很深,脸上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可熟悉的人,却能从他不怎么变化的表情里解读一些东西,比如他的死对头富力行。
富力行看两眼,心里就有了数,好哇,你这条老狗不老实!藏着掖着东西没说呢!咱家之前丢了人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得被揪出来叫锦衣卫用?
咱家还正经提供证据,帮忙破案了,你这老狗属于知情不报,有意帮凶手打掩护,是要被收拾的!
班和安拱了拱手,很快解释:那夜咱家的确看到了魏士礼在三楼举弓,但因角度遮掩,并未看到他行凶杀人的整个画面,是以并不确定,也未敢多做揣测,以免误导锦衣卫办案方向,今日既有各种证据在堂,恐事实再无别的可能,就是魏士礼行凶杀人,咱家愿为人证。
富力行:
你这老狗怎么怂了?有本事继续刚啊!
再看指挥使和少爷,眼神明显缓和了很多,更有点酸,明明他也立了功了!不行,稍后得用点心思
叶白汀看着魏士礼,眸色冷厉:如何,还不想交待么?你是怎么把受害人引到花船上指定位置的,计划如何实施,起因为何,讲!
现场一片安静。
有些人心中不只是安静,而是已经打起了鼓,锦衣卫这节奏是不是突然加快了?明明之前还循循善诱,一点一点的抠细节,难道不是因为知道的东西太少,不够定罪,才要细细逼问,过程势必拉长,怎么突然就
再抬头看一眼端坐案几之后,双目清澈明亮,神态稳的不行叶白汀,突然懂了。
根本不存在什么证据不足,只能逼问诱供,人家早知道事实如何,早清楚案件来龙去脉,所有行为步调都是故意的,先是砸定买官卖官事实,之后是乌香,两条线都是点到为止,并未深究,给人以错觉,好似锦衣卫掌握的并不多,只知道事情存在而已,让你觉得问题不大,纵使承认了这点东西也没什么,认了,反而能防止更大的错漏
其实在你这么想的时候,已经被算计进去了!
你以为你在舍小保大,扔出一点不重要的东西填补锦衣卫的胃口,其实对方等的就是你这个承认,你只要招认这件事的存在,那锦衣卫就有理由扣你,至于其它的大头,人家早有证据,只是没拿出来!一下子都拿出来,把你吓坏了,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承认,那案子还怎么办?
这个北镇抚司仵作,年纪轻轻,倒是极擅拿捏人心,野心甚远,这也要,那也要,这还要,什么都要!
吏部尚书带头承认了有官位买卖一事,姚娘子也亲口承认花船上存在乌香买卖,甚至招了几个人出来,叶白汀想要达到的效果已经有了,就没必要再拖,配不配合,也关系大不,因事实明晰,证据确凿,你敢不招?
魏士礼回过味儿来,唇色苍白:你故意的?
叶白汀眉目淡淡:魏大人可考虑好了,要不要说?
申姜看着魏士礼表情,还以为他会继续抵赖,就像之前一样,怎么都不说,没想到他闭了闭眼睛,突然转了话头
没错,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官位是我卖的,所有流程也是我操作的,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魏士礼像是整个人都放松了,眉目再无抵抗,看着叶白汀:吏部批陈流程,没人比我更熟悉,我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通过,什么样的东西不行,怎么造假才滴水不漏,外人瞧不出来,我利用过方之助,也陷害过他,都是为了事情进展顺利,上官江大人,我也不是没算计过,因有些事不是那么合规,姚娘子花船上的乌香,我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她和我合作,我们一起赚钱,一起扛风险
有那不听话的,乌香就能解决,快活死了,也是个好死法不是?我们做事很厚道,除非真的犯了忌讳,可就是有些人不服管,明明上了我们的船,明明知道规则,也走了一半,却中间后悔,想要下船,甚至胆敢泄露我们的秘密这样的人,不威慑,不严惩,以后的人还怎么管?他们不配好好的死,必须得得到惩罚!
叶白汀:就像汤贵,樊陌玉,潘禄?
魏士礼冷笑:汤贵生意做得不错,有钱消耗,我们已经给予他很多他这种身份不配的东西,他竟还不知足,想要上位,以为手上搜集了点东西,就能威胁反制我们,也不看看他的出身,他配么?他连贪心不足,都少了资格。
樊陌玉倒是听话了,但他行为不密,叫他身边的人知道了这些事,虽外人不明内里,也泄露不了我们的秘密,但长此以往,必是隐患,规矩说了不行,他就必须得死。
潘禄我还用多说么?你们好像都已经知道了。
叶白汀:你将他们约到了船尾?
呵,很简单的,魏士礼冷嗤,只要沾了乌香,就时时得买,不买,怎么快活?我并未插手贩卖生意,但卖给他们乌香的人是谁,我都清楚。
一边说着话,魏士礼还给出了两个人名:这些都是底下负责卖货的,如汤贵樊陌玉这种,都不用我自己约,我只消透个话出去,让卖货的约定时间地点,不管当时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都得乖乖的过去。
我也想过别的杀人方式,比如下毒,但操作起来也不是那么方便,反而弓弩更合适,姚娘子花活儿多,花船上常有各类戏耍,弓弩这种东西,拿到再容易不过,我幼时曾遭遇几次危机,为了自保,偷偷习了这项技艺,无人知晓,就是船上用的东西不怎么好,我不大喜欢,但只是偶尔用一用,倒也凑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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