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羡不明白他此时为什么会在这里, 感受到那冰冷滑腻的皮肤, 只觉得一阵恶心, 不着痕迹地借着揉眼的动作抽了回来。
他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白苏, 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应该是照顾完自己上课去了, 毕竟总不能一直缺课。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只觉得身体里的精力全被吸走了一般虚弱,嗓子眼里仿佛堵了团棉花,噎得他只想咳嗽。
这会儿他嘴唇干涩,口舌燥热,只想喝点水缓解缓解。可兰溪根本就没有照顾人的意识,满心都是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自己的功劳,完全看不见他的需求。
那会儿我不是故意离你而去的, 只是看你状况不对,想着去找人帮忙。好在王晓阳他们都在,费了很大的力才把你从寝室抬到校医院里。
我一直守着你到现在,虽然很疲惫,但见到你没什么事就觉得一切都值了。这一次你可得好好休养身体,别再出现这种把我吓得半死的状况了。
钟羡动了动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兰溪那张清秀可怜的脸看。那脸依旧跟从前一样惹人怜爱, 可看在他眼中却虚伪得如同戴着一张面具。
还真是唱作俱佳啊,如果不是自己当时还有意识, 恐怕真的要相信这番天衣无缝的说辞了。
毕竟兰溪这么善良, 怎么可能会骗他。
可越是这么想, 他就越是生气,不是气兰溪嫌弃他、没有照顾他,而是气兰溪居然空口白牙地抢走了原本属于白苏的功劳。
他可真够聪明的啊,知道以白苏高傲的性格肯定不会专门去解释辩解,就毫不犹豫地把一切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曾经还有那么多美好朦胧的感情,以他这脾气,真恨不得当场戳穿兰溪的真面目。
钟羡感觉到一阵悲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张令他伤心的脸。
兰溪还以为他身体没恢复又想睡了,轻轻为他掖好被子,没有再说话打扰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羡感觉到有人来了,兰溪很快站起身半掩住门走了出去。
又睡着了?
是王晓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因为离得近,房间又安静,还是让钟羡听的一清二楚。
嗯,白苏呢?
在那给钟羡寝室打扫卫生,我的天,真没想到他还挺能干。那么脏的地方,连宿舍阿姨都不想管,他居然下得去手,啧啧。
原来白苏是去做这些了钟羡忍不住攥紧拳头,那么爱干净又娇生惯养的人却愿意做这些脏活,让他的心绞痛不已,只觉得满满都是不舍。
他一向如此,别看面子上傲慢得很,但对自己身边的人却非常温柔。
好吧,真没想到。不过,你都不担心白苏会说出来吗?
不会,他从来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这种事情更不可能挂在嘴边。
那就行,你再坐一会儿就走吧,反正钟羡已经知道是你照顾他了。等会儿白苏就要过来,到时候打照面容易漏嘴。
我知道。
说了没两句,王晓阳就走了。兰溪又反身等了一会儿,见钟羡还没有任何要醒的意思,也不耐烦继续呆在这里了。
他随手拿了纸笔给钟羡留下字条,就掩门离开了。
等他一走,钟羡瞬间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他挣扎着往靠枕上拱了拱,一把抓过字条看着上面虚伪的关怀和一个大大的心,直接将其撕碎,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呼哧呼哧地从鼻孔里喘着气,眼睛里交织着被欺骗的悲哀和压抑不住的愤怒,许久才如同被欺负的孩子一般默默地缩回被子里,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顶,仿佛这样就能够掩饰自己的狼狈。
白苏一回来就看见了一大团白色的鼓包,他无语地挑挑眉,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本来就感冒发烧还捂这么严实,也不怕把自己憋死。他是给兰溪创造良机,帮他们好好安排一场郎情妾意的好戏,可不是打算把钟羡弄死。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么点刺激都受不了。
真觉得自己好了点就开始作了?
钟羡听见这如天使般降临的冷漠嗓音,立刻有了活力,一下子就从床上翻了起来,眼睛红通通地、满是喜悦地看着白苏。
你来了?!
我再不来,恐怕你就要把自己憋死了。
白苏没好气地训斥了他一顿,将手中的保温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一层层的打开,把里面熬得香喷喷的小米山药粥和煮熟碾碎的苹果泥端了出来。
没办法,钟羡高烧刚过,嗓子又疼,饮食最好以清淡为主。所以那些子大鱼大肉就别想了,能喝点粥已经是万幸。
钟羡一闻到饭的香气,这才觉察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原本最讨厌的食物现在却变成了他最爱吃的,光是看着就觉得舒服。
白苏端着粥做到床边,用勺子舀满三分之二递到了钟羡嘴边。
我可没兰溪那么贴心,还给你买你最爱吃的汉堡炸鸡。你就老老实实地喝点粥,别给我找麻烦。
钟羡喝了一口,粥熬得很细腻香甜,滑过嗓子的时候一点都不会疼。温度恰好入口,温热的小米带着清甜的山药温暖了他的胃,让他舒服地只想喟叹一声。
用心和不用心就在于这了,虽然白苏嘴上说得难听,但却真心为他着想,专门打了这养胃的粥来。而兰溪只是想走个过场,根本没把他的健康放在心上,带的全是刺激性、油腻、坚硬的食物。
这碗素粥看起来那么不起眼,却包含着白苏的千万用心,让钟羡暖心得只想抱住他。
想到这,他偷瞄了白苏一眼,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自己大概会被打死。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还一直照看我,还还帮我打扫宿舍。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
白苏见他吃完,把盒子又装了回去,转身去旁边的洗手池上吸了吸手,这才淡淡地说:不必,都是我应该做的。至于朋友,想当我的朋友可没那么容易,你还在考察期。
白苏越是如此说,就代表着当他的朋友越是珍贵。钟羡跃跃欲试地拍了拍肥壮的胸口,打下保票表明自己一定会好好表现。
白苏不置可否,只是坐回他床边,给他又换了一条湿毛巾,这才拿起书慢慢看了起来。
钟羡又躺了回去,白苏在看书,他就在看他。
怎么有人的皮肤这么白呢?就像是初冬飘落的细雪,白得细腻,白得迷人。
还有那睫毛,真的又卷又长,比好多女生用假睫毛和睫毛膏刷出来的还要好看。
还有,还有
钟羡迷糊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万花筒一般的梦境,美得绚丽,甜得美妙。
十八岁的小伙儿身体总是健壮的,没过两天,钟羡就恢复了活蹦乱跳,又跑回去上课了。
这次不用白苏监督,他就老老实实地开始听讲,虽然依旧犹如听天书般迷糊,但多少还是学进去了一点。
白苏很满意,私下里也加紧为他补课,帮他赶上进度。
可这种态度无疑刺激到了兰溪,他没想到自己忙前忙后、百般暗示,钟羡竟然完全忘记了给钱这回事儿。
已经快两个月了,他的生活费早就花光了,又找借口管父母要了好几次,却依旧捉襟见肘、撑不下去了。
他气恼万分,觉得钟羡不仅不懂得感恩,还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