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花】洄梦by檬染
第一场的失败来得格外迅速。
云水沐眼睁睁看着灵素被定在镇山河外击杀,丢小檬在惊呼苏言正蹙眉,场外观战者已经有人骂出了声,云水沐揉揉眉心,强压下内心腾起的一丝不安,转头看向身边的竹霖,小丐帮倒不似方才观战时那么紧张,自顾自低头检查着装备,额前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遮住了眼,云水沐看了片刻,淡淡道:“理一下吧,别待会上场迷了眼。”
竹霖回了个意味不明的哼。
他们说话时刀宗与气纯已经走下场来,灵素落在他们身后几步距离,首战失利和过份紧张让姑娘的脸色极度难看。
没参加过比赛的人到了场上,就是容易状况百出,人之常情苛责不得。
云水沐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却仍旧压抑不住心中莫名的躁意,方才那一把于他而言打得十分难看,换了以前早就已经开吵了。
“不是,什么实力?你把减伤开了行不行?”
“我挂天上你让我开什么。”
花舞剑烦躁地抹一把脸,在云水沐刚张开嘴前将卷轴摔到他怀里,“说我,你那个墙往后劈一点我也死不了。”
“这不可能是我的啊,就算往后劈一点又能怎么样,万灵合了过来抓你不照样死,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没减伤被灌死的,怪墙的角度是太变态了。”
他记得那人听到自己的话时睁大眼睛瞪过来的模样,满满都是不甘,云水沐耐着性子把卷轴递回去,点着伤害记录一行行念过去让他看,问他,是不是我说这样?是不是跟墙没有关系?
他已经习惯了失利后就这么与他讲道理,把那个人支棱起来的尖刺用气势压下去,一句一句针锋相对,最后找到他们都能接受的平衡点,又开始新一轮的练习磨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年有余,早就足够养成根深蒂固的习惯。这也间接导致云水沐和别的治疗交流时多少会出现些问题,他以为的理所当然,对别人来说简直是半座山塌下来一样的重压。
比如刚才斟酌过才说出口那句“你训练时遇到过这种情况吧,刚才龙葵给自己应该不会死”,已经尽量用了柔和的语气,仍是将人唬了一跳,姑娘讪讪低头说对不起,没有为自己方才的操作做出一丝一毫的辩解。
“……没事,上一把是失误了,这把注意点就好。”
他又换了更柔和的口吻。
竹霖弯腰捡起方才云水沐没注意时滚落在地的卷轴,递还后也跟着云水沐一道好言劝慰几句,让人先去后面准备第二场。人一走再看向云水沐目光里就多了点责备:“小叽,其实你可以不说第一句话。”
“不是,我这样说也没错……”
“是没错,但就现在状况看她禁不住你这样问,你这是问棍儿问惯了……算了,我的意思是她已经很紧张了,现在给建议,听懂了可能也很难即时应对。”
竹霖的眼神与声音一样平静,很多时候他镇定地讲话的模样都有不逊于云水沐的威压,云水沐被竹霖这过份的沉着噎了一下,脸色顿时微微沉下去:“连这样都不行,那这还有什么必要打。”
“那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你觉得说了能有用吗,人家是来救场的,你还想要求多高?”竹霖说着就觉得自己也心累,他幽幽叹一口气,“真的,失利后立刻调整好状态没几个人能做到,你不能这样要求你遇到的所有治疗。”
“什么话,我也没有这样啊,那刚才那把怎么说?”云水沐习惯性地挑眉反问,竹霖横他一眼,满脸写着“你心里没数啊”,云水沐被看得没辙,话题也就顺势拐了个弯,轻快地道,“哎,这么明显的破绽对面能放?绝活哥上来两个不就死了。”
竹霖没再回话,只是盯着走过来的藏剑裁定弟子瞧,好像他身上的金饰特别亮眼惹得他移不开目光一样。云水沐一句话扔出去如石沉大海,当着外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于是他也自觉地将话又咽下去。
裁定弟子宣布完了相关事宜,让他们做个准备进行第二场,都是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正常流程,此刻竟生出一种在悬崖边缘不上不下的无力感。
是过去背后站着那个人时,从未有过的状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他来不及再去捕捉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治疗按原定安排切了补天诀,云水沐快步上前,和竹霖站在一处准备出场。
场外的惊呼声更清晰了些,每次他和竹霖一起上,总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像只要他们两个上了就是必胜的保证,可其实他心里清楚,胜利的保证还需要个兜底。
通常是那个人的离经易道。
对面的万灵在场边蹦蹦跳跳,视线却半天没离开过在云水沐身后的五毒少女,偶尔与云水沐对上目光,礼节性的微笑却透露出势在必得的杀意。云水沐握刀的手紧了紧,微测过脸看身后的人,姑娘咬着嘴唇,握笛子的手微微颤抖。
“没事,你按自己的节奏看着来,觉得不对就喊墙。”
其实云水沐很少开场前还在哄治疗,比起这个,他通常会扬扬下巴示意自家治疗看对面,然后说“输出准备动你的手。”而那个人的反应从来不会让他失望,如果是他的话,这会儿已经把笛子在手中转了一圈,挑眉冲自己笑:“对面那个万灵想打我是吧,打我就对了呗,我能死啊?”
你的话应该不能。
杂念太多本来是大忌,可事到临头云水沐反而放松下来,想着就那训练情况,赢了血赚输了也不亏。竹霖看他居然有心情东张西望,咳嗽一声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聊个战术让他稳稳:“按说好的,想办法制住万灵,你尽量让治疗多活会儿,就赢了。”
说真的,这都能尽量住了我可就太牛逼了。
如果竹霖能知道他的心声,肯定要说:还没打就开屏。
他想着想着,视线不自觉地往场外飘去,观赛席上人山人海,他知道自己的前队友肯定也在,过去不上场的时候,他们也依旧离自己只有几步路,上一场输了,下一场便有他们力挽狂澜,可如今赛场内外的距离好似也变成不可逾越的鸿沟,将胜利的希望又压得渺茫许多。
事实证明云水沐的经验在这种地方从不会出错。
他的墙依旧劈得很稳且果断,然而还还是没拦住藏剑干净利落的缴,万灵的箭从天而降一瞬间便定了战局,都不需要迟疑的时间,裁定弟子直接给他们这方判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承让了。”
万灵与藏剑站在他面前拱手行礼,态度谦逊礼节到位,云水沐敏锐地感觉到场外气氛不对,挥挥手让竹霖赶紧带着五毒少女回后头去,自己则站在场边,同样镇定地给对方回礼:“承让。”
假装没听见观赛台上那些“云王都打假赛啊?”“这治疗是这样玩的”“去年能夺魁今年就这啊到底谁的问题”诸如此类的刻薄话语。
但说真的,今年骂得居然不算难听,可能因为赛制更该骂于是大家对选手宽容了许多。
他回到后头选手休息的场地时,毫不意外只看到了竹霖,丐帮坐在一旁的护栏上等他,见到云水沐靠近只说了一句话。
“他们回去了,不过他们来了。”
云水沐丝毫没费力就听懂了两个他们都指的谁,他环顾一圈没看到熟悉的面孔,还有些疑惑:“兄弟们人呢?”
竹霖伸一只手给他,云水沐顺势让竹霖搭着自己的手臂跳下来,又听到他轻快地道兄弟们在外头,但是我没看到棍儿。
云水沐微微挑眉,竹霖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说“怎么个事”,但云水沐仅仅做了个表情就没了半点后续,倒成功把竹霖的胃口吊了起来。
“怎么啦,你一点不好奇,你是不是有内部消息。”
他抓着霸刀的手臂晃了晃,自下而上看过来的样子格外乖巧,这让云水沐想起刚到乘风,还在努力融合与适应的那段时间,花舞剑对谁都态度都淡淡的,看不出特扯亲密也看不出对谁疏离,和童话在一起时会热情些,可每当竹霖这么拉着他的时候,花舞剑便会一下子变得格外温柔,本来说话声音就软,开口更是低好几个幅度,生怕把小丐太吓着一样。
彼时对花舞剑的认知还停留在江湖传闻里的霸刀被这样的温柔晃得愣了愣神,背后路过的天策见了熟络地搭着他的肩:“小叽看傻了?棍儿就这样啊,他出了名剑大会会场不骂人。”
云水沐唔了声还没接上话,又听慕堇续道:“可是他一天十二时辰有九个时辰呆里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年轻的霸刀咋舌,一句“这么变态吗”在舌尖萦绕半天又吞回去,再看向花舞剑时眼神就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后来亲身体验花舞剑的难缠,那是童话走之后的事,至少在花舞剑对竹霖低声讲话的那个瞬间,他就知道,这个人,可能永远学不会拒绝熟人。
“小叽。”
“嗯?”被竹霖晃回神,云水沐从回忆里转身笑着反手拉过竹霖,“什么内部,每次我们见面不是你和大反都在?全公开纯享局,消息漏听不了一点。”
“唔……”
竹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被他说服,更像是怀疑霸貂瞒着所有人偷吃,毕竟他前科不是一次两次,云水沐舔舔嘴唇一脸“那你猜着吧”的神秘莫测,拖着小丐帮找队友去了。
见面的气氛微妙地复刻了一年前第一次被淘汰的时候,持风脸上有些挂不住笑,白大反难得唉声叹气这么明显,云水沐反而是心态最稳的那一个,除了反省自己的长墙没把伤害全隔掉以外不怪任何人,更没有输麻了这种消沉失落。
“接下来就兄弟们加油吧。”
“啧……我都不敢和那些专程来看我们的人说,”唐门摩挲着千机匣,话语尾音都没了原本的笑意,“今天早上对练补天诀打多少次没多少次,看你们按原对阵表上我还以为下午练进化了。”
“打完了都,还提这个,没必要没必要,”云水沐摆摆手让持风赶紧把话题揭过去,看他还是满脸惋惜,想了想还是自己把话题带开,“怎么样了就,练得还行不?”
持风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无声胜有声。
拆一次伙三组人马都举步维艰,看起来比较舒服的居然是白大反,云水沐和竹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把矛头指向赛制,但他们内心再不满意,已成定局的事情早就容不得他们质疑。一扯赛制原本来看兄弟状况的唐门与大师反而成了需要兄弟鼓励那个,云水沐一一问过情况后说找个时间我再给你们把对阵表聊明白,又天南地北聊了一阵便各自散去,持风临走前捞走了竹霖让他陪自己清个邀约,云水沐被留下了倒也不急,他今年的赛程戛然而止多出了许多空闲,正合适放松下来过些日子。
理论上的悠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回到住处时月正当空,春日的夜晚院落中虫鸣声此起彼伏,他想起花舞剑说过,他在万花的住处一到天气暖和的时候那叫一个热闹,有时候还挺吵的根本睡不了一点觉。
门前灯笼摇摇晃晃,暖色的光染在万花弟子的校服上,乍一眼过去辨不清本色,云水沐不动声色地笑笑,结束后花舞剑没跟着他们来找自己,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不会来。
很多时候,花舞剑出现的时机就像他在拭剑台上给到自己的每一个技能,合情合理且恰到好处。
“来多久了,来了先进去呗,在外面等干啥站着多累。”
“我又不是你,”花舞剑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的一叠纸示意云水沐来接,嘴上说的却是完全无关的另一件事,“还……还不打招呼随便就进人家门的啊。”
云水沐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伸手似乎要揽花舞剑的肩,就像去年他们大起大落后终于走到最高处时那样,竹霖懵懂持风拘谨,云水沐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花舞剑身上,那人抿着唇,眸中雾气重重,不知是不是觉得眼前一幕太过不真实以至于不敢相信。
他背过身往外走那一刻,云水沐还没想到要说什么话劝他,身体倒是先一步行动起来,他越过竹霖持风以及白大反,搂过了背对所有人的花舞剑。那人似是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云水沐的时候眸中全是泪,云水沐想着花舞剑去年好像也哭得这么稀里哗啦的,这回还比去年更跌宕艰辛反而还强忍住了。
他想对花舞剑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揽着他回到那看起来金光灿灿到晃眼的杯前,示意他将手放上去。
“我们赢了啊,真赢了的,这就是实力。”
那时被他揽着的花舞剑有没有因为这句话笑云水沐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清楚记得那人因为激动甚至抑制不住身体发颤,而这细微的颤意又顺着云水沐的掌心一路传过来,难得地让他对花舞剑生出些许柔软的情绪。
而后他就一直这么揽着花舞剑没放开,直到武林盟的人让带队的人上前去说话。
在外人看来这个动作有点亲密过头,因为云水沐每次揽着花舞剑的肩都会把他整个人都搂到身边来,明明白白地告诫着旁人勿近,竹霖曾经取笑他这是食肉动物的独占欲,可云水沐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花舞剑的春泥该优先他一样的自然,而花舞剑本人也从未对云水沐这种行为表达过任何抗议,好像他也默认了云水沐的独占欲存在得合情合理。
然而这样的合理终究是会出现些漏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手指触碰到万花弟子肩膀的刹那,布料冰冰凉凉的质感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轻轻在花舞剑肩上一拍,顺势又抬手接了他手中的一叠纸,动作衔接丝滑得如同他散流霞回来反手隔墙保奶再接个圈,让谁都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到花舞剑那般完美,而被保那人接受得心安理得,根本没注意到这一举一动间藏了什么心思。
“这是对阵表吗?”匆匆扫过一眼云水沐为上头无数个临时标记咋舌,“乱得这么有说法,你们做表做一半睡过去了?”
“没有,”花舞剑顺着云水沐的视线也扫了最上面那张纸一眼,“本来是让那几个……就丐帮他们也试着做做看,了解自己也得了解对手,不然不会应对。结果……算了,太变态了,一个个全都不是人,还是别让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了。”
“那是啊,”云水沐附和着,同时越过花舞剑抬手推开了房门,“这兄弟几个,那是越有想法越聊不明白……进去说吧。”
“嗯。”
在云水沐的对面坐下的那一刻,花舞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许久没与云水沐单独面对面过了。
细想起来这段时期每次见面不是有队友便是有邀约,甚至上次两个人一起双排名剑大会也是几个月前的事,后面赛制改了大家忙忙碌碌组队选新队友,忙得鸡飞狗跳时话都说不上几句,真正坐在一起时又是一群人一块儿,能说的话题也无非是组队和海选,那段时间反而是云水沐私下找花舞剑最频繁的时候,他带着竹霖找了一个新的治疗,花舞剑随口问过两句身份觉得还算靠谱,然而云水沐怎么都不满意,觉得人家细节到不了位,隔三差五就将花舞剑叫过去帮忙给示范。那时花舞剑也挑群侠挑得头昏眼花,但只要能腾出手来他便没拒绝过云水沐,也不担心自己的独家功夫被别人学了去,教起来真的一心一意,可对方依旧达不到云水沐的标准,最后的结果便是不欢而散,还好有人仗义来救场,才没导致云水沐他们因为缺治疗无法参赛的结局。
花舞剑短暂地与云水沐聊过一次这个事,在云水沐练习练得忧心忡忡的时候,组队并肩多年,哪怕云水沐直接开始两眼一闭祈祷流胜负,花舞剑都没觉得他在慌。
可这次他明显地感觉到云水沐有些底气不足,尽管他掩饰得很快,要不是因为这些年他们的默契打底,花舞剑也反应不过来这些。
他对人情世故总比别人慢半拍,唯独在云水沐因比赛焦虑时清楚地察觉他的情绪。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我看你们每次练完都僵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