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涂药吗?”晏在舒若无其事地瞄他一眼,“已经快愈合了呢。”
“消毒,避免感染。”
行吧,晏在舒抬了脚,把右脚膝盖窝搁在沙发扶手上,小腿垂着,轻微荡,那点血痕就晃在孟揭眼前,他没有半点反应。
怪了。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没注意到沾了碘伏的棉签正在逼近,直到那刺痛抵达反射弧,她“哇!”一声,盯他:“你不说声?”
孟揭低垂的嘴角微微勾起来。他确实是故意的,他想到的是那天体育馆那幕,想知道上一秒硬气得能在四米高的绳架上多吊20秒的女生,是不是真会在下一秒涂药的时候就龇牙咧嘴了。
还真是。
怪可爱。
跟炸毛的猫一样。
“轻,嘶嘶嘶,你轻点!孟揭!”这回不拿脚踝钓他话了,晏在舒死死盯着孟揭的手,每动一下就轻抽气。
“胆子挺大,我以为你算能忍的。”孟揭把棉签裹进纸巾里,丢到垃圾桶。
“能忍啊,可涂药也是真疼啊。”
涂了药,晏在舒顺手抄一本子,屈起腿,把下巴垫膝盖上,垂着脑袋看伤口,她想起停电前的动静,一边扇风一边问,“你刚刚去哪儿?”
“楼下。”
晏在舒就想起负一楼的下沉庭院,想起那方水池上空无遮无拦的光线,脸色一下子变了:“雨这么大……”
“没事,”孟揭起身,“有避风防汛设施。”
“刚刚物业打电话说,是台风天气导致的供电设施损坏,从而产生局部地区停电,供电局还在抢修,”孟揭看了眼楼上,说,“什么时候供电不确定,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下来?”
考虑到自己只有一个小型充电宝,没有任何无需插电的小型照明设备,她麻利地顺着台阶就下来了:“桌子右上角的两本书、平板、键盘、apple pencil和水笔、手机、水杯、蛋白棒、巧克力、抱枕、毯子和挂脖风扇……喂。”
说到水杯的时候孟揭已经往楼梯走了,头也不回。
这世上的猫都一个样,得寸进尺,还养不熟。
***
台风红色预警还在持续,六点左右,气象台又发布了一道暴雨橙色预警,而后在八点升级为暴雨红色预警。
孟揭每隔半小时就会检查一遍全屋门窗,晏在舒把这事接过去之后,他就打伞到庭院里查看积水情况。
这会儿正好八点一刻钟,窗外看不出白天的样子,阴沉沉,黑压压。客厅很安静,晏在舒和孟揭围着台灯,各占茶几一半空间,重工编织的地毯密实又软乎,热倒不热,所以他们都席地而坐。
台灯的光线相较四个小时前略有黯淡,也还算□□。
晏在舒电脑开着,看一部纪录片看得津津有味。
“咚咚。”
电脑电量跌破20%,孟揭在这会儿瞥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纪录片片单里有他感兴趣的内容,还是单纯就这声儿扰到了他,晏在舒不在意,她关掉电脑,翻开了实验室师兄师姐们推荐的书。
接下来就很安静。
孟揭多数时间在玩游戏。
晏在舒倒水时瞅过两眼,不是那种特烧脑的游戏,就是操作特变态的游戏,她换个姿势,盘腿坐地毯上,把书翻得哗啦啦响。
孟揭抽空朝她落一眼,立起书,手机搁到书后边,又撇了下额头,跟她无声交流,意思是这可以了吧?
晏在舒转着笔,偏就要开口:“你吃什么,我可以做早餐。”
那祖宗这才慢悠悠抬一下手腕,但没应晏在舒的提议,很利索地就把书盖起来了:“我做。”
嗯?晏在舒分明从这种回应速队里听出了某种逃避的态度,她也把书一盖,一推:“我做的难吃吗?上回我放这儿的三明治你没有尝过吗?”
明明好看又好吃。
一时之间,孟揭竟然也分辨不出她是来真的,还是就在皮,不过他稍微思索了会儿,中肯地点了头:“尝过,创意不错。”
创意,晏在舒寻思这个评价挺高,那股气有消下来点儿,但又不死心地问:“色香味?”
孟揭给她个眼神,是那种“你自己没吃过吗,你做那玩意儿跟这三个字搭边吗”的直白眼神,不声不响,比语言的杀伤力更大。
而且撂完就往岛台那走,走之前还把晏在舒乱堆的书给拨好了。
等晏在舒三四秒后回过味来,更气了。
***
暴雨到下午都没有停歇的迹象,天仍然是黑的,窗外风啸不止,老洋房一楼透出黯淡的昏光,就像电影里末日来临时最后的哨所。
这期间,晏在舒接到很多人的电话,也给很多人拨去电话,孟揭没有,他仍然坐她对面,在一个又一个游戏里刷新记录,只有偶尔会回复一下邮件,对她频繁起身接电话也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男生的情感寄托更少,还是孟揭已经向重要的人报过平安,晏在舒没问,她已经用上了充电宝,正在翻着一份早期实验数据,是实验室师姐发给她的,说是对现阶段的旁听有帮助。
毕竟是学生,晏在舒掌握的仅仅是基础理论知识,一进实验室就是个嫩青蛋。
老徐帮他们争取进实验室的底层意思,其实还是见世面,拓眼界,让这些意气张扬的小孩儿们挨挨现实的敲打,明白科研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其间有数不清的汗和泪,还伴随着晦涩的人情关系与世俗代价,他推开了这扇门,让小孩儿们窥得一眼,这是运,他们能悟到多少,那是命。
晏在舒就卡在门边了,在庞杂的实验数据里打转,过往的理论基础在这会儿派不上用场,思绪乱成一团麻线。
“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