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还在我身边,脸埋在我颈侧,呼吸均匀温热,手臂环着我腰,像藤蔓攀上废塔。我几乎不敢动,生怕惊醒他那沉静如雪的睡容。夜还未褪尽,他的睫毛在灰蓝的天光下轻轻颤着,像一只蛰伏的兽。
昨夜他是动情的。我记得他在我体内撞得那么深、那么狠,我一度几乎哭着昏过去。他亲了我一次,吻在我脖子根部,那一下烫得像铁落在雪上,留下一个炽热的印。
他是真的爱我了。
自那以后他留在我身边,从那一夜起,再不回避我的碰触。不再移开目光,不再逃避深夜的同床。我带他去猎场,他与我并骑;在议事厅中,他坐在我右侧,替我批阅文件。冬天的火炉旁,我们并肩坐着,我悄悄把手伸过去,抓住他垂下的袖口。
他没躲。我握住他的指尖,像个做贼的老情人。
宫廷里无人敢问。他如今是王的密友,是骑士团上将,是我……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但他是我的,这一点,我肯定。
那日早议结束后,他随我换衣。炉火将盔甲映出深色的光。他忽然开口:“陛下,我有一事请命。”
我愣了愣。他在无人时极少称我“陛下”,这次的语气却带着某种温柔的拘谨,像情人间的暗示。
“我的弟弟仍驻扎在特兰西瓦尼亚,”他说,边为我解下佩剑,“那片边地久年失修,私兵横行、税路混乱。我斗胆请求,将南境军政由我暂代,使我得以彻底整肃,平定边患。”
他说这话时眼神坦然,嗓音不高,却像风吹进我心底。我看着他的脸、他的睫毛、他的喉结——哪怕他说要王冠,我那一刻也想摘下来递给他。
“准了。”我低声说,“你要什么,我都给。”
他轻轻一笑,笑意淡淡,却把头靠在我肩上,那一瞬,他像回到十九岁,像少年,像我梦里那个伸手就能抱住的春天。
我以为自己终于不是孤身一人。
叁天后,萨维尔开提推门进了我的书房。
她穿得和往常不一样,不是跳戏的花脸、破靴、疯帽,而是一袭深黑束腰长裙,披着苍貂,金丝线在裙摆边上勾了猎鹰与剑,像极了贵族小姐晚宴前的伪装。
像个女巫——我愣住了,没来得及阻止她。
她没打招呼,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只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那本没人读的王国志典,用一种几乎玩味的口气开口:
“最近寝宫安分了许多,连夜鸫都能停在窗棂上,不怕惊飞。”
我没抬头,仍在写给议会的信。
她踱过来,在我案前停下,歪头笑着说:“陛下看起来很快乐。夜里也不叫了。”
我手里的羽毛笔停了一瞬,然后继续蘸墨。
“他真有本事,”她低声笑,“能让我们高贵的王放弃冷硬的骑士壳子,夜夜变得像——”
我抬起眼,冷冷盯她一眼。她咬住舌尖,把话咽了回去。
沉默了一瞬,她忽然靠近,一手撑在桌案上,眼睛直直盯着我:
“我没说什么,陛下。只是觉得——您最近的梦,好像太甜了些。”
她垂下眼,声音几乎像在念剧本台词:“甜得不像您平日的口味。”
她拍了拍我肩膀,像在安慰什么走错戏的演员。
“梦嘛,做着做着就醒了。醒之前,不如多尝几口。毕竟梦里,就算啃到烂泥巴,也能尝出玫瑰味。”
她说完,转身离去,裙摆扫过石砖地面,带着一缕狐香和潮湿的雪味。
我看着她消失在书房门外,突然觉得屋里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