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仪的孩子已经Si了。她的孩子还活着。她忽然领悟,不止齐王是催命符,连她怀中的孩子也是。她抱着稚儿跪坐下来。阿恕从不是她一人的孩子。他是这皇朝代代君王的血胤。是那血如毒般,借着她的躯壳复生在这世上,生在这夫妻非夫妻,父子非父子的世上。
她想起自己父兄之间多年的猜忌对立,想起宁王厌世外表之下的不明野心,她怀抱着自己的孩子,更觉茫然无助。
到底拥有何物,才可在这刀枪剑戟与繁花锦秀的西京中自在无忧?
她并没有绝世的心机和决断。她生来只一副痴儿心肠,却误投生在门阀之中。她的秉X天生不适于做摆布丈夫和妾室的贵夫人,却也做不得驯顺如同玩物的妻子。她存身在这锦绣富贵间,愚拙得如同初初脱了兽形落入人世的妖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忽地想起老儒们常讲的“不为”与“不能”之辩。诸事皆不由自主,她只有一颗心是自己的。若是她足够洒脱,自可以吞服了“不为”的苦果,得一份“不能之人”的自由。然而——然而她仍是陇右李氏的nV儿,她的失责必是别人的苦难,她并无那样洒脱的资格。
婴儿被她抱得久了,发出不快的嘤咛声,打断了她的思绪。N娘低下身来自她手中接过孩子去。“夜这样深了,这里有奴婢们服侍,夫人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她立起身来。之前一旁的小婢忙燃了灯要送她回寝处,见她未着鞋袜,又忙唤人去取。
“不必了。不过几步路,我房中人都睡下了。何苦又使唤她们。”
“像夫人这般恤下,也是少有的。”
她闻言并不回答。许久才道:“少一份苦劳总是好事。你既醒了,一会同我打些灈足的水来,便也回去吧。”她扶着那执灯的婢nV,两人并行在萧萧夜风中。到了她寝房之外,却见是元澈立在廊下。
“六哥几时回来的?”她见他总不作答,忽有些畏惧起来,她侧过头去未嗅到酒气,才略略放下心来。她最怕他醉酒时寻她。
他沉默着上下端详她,见她披着衫子,未着鞋袜,终于开口问她:“你方才去哪了?”
“一时没睡好,我去看了看阿恕。”
他闻言颔首,自走进她房中,不一时功夫,房中灯火就纷纷亮起来,内间侍夜的众人亦忙碌起来。
“她们既起来了,你便自回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小婢行礼告退,李瑽在门首呆立片刻,才转身走进房内。宝绢接过她手去,将她按在镜前刷了刷头发,又重替她清洁妥当。她任着宝绢摆弄她,侧耳听着里间的动静。
她略收拾过,转进里间来,殊儿上来请教可要再用点心,她正待开口问元澈,元澈却道:“你们都下去。”
侍nV们纷纷掩门而退。她听他的声气,似是十分倦怠不耐烦,一时无措,就立在了原地。他见她如此,知是方才有些过分,便重又开口唤她。“瑽儿,你来。”她向前走过两三步,却又停住脚步。元澈皱一皱眉,见她仍是不动,索X将她抱过来。
直到今日,这件事仍不时让她恐惧。他将她抵在身下,在沉默中有些不耐地解去她的寝衣。她将手推在他肩上,徒劳地试图推迟他的侵犯,而她lU0露的rUjiaNg儿已经随着她呼x1微微起伏。
“疼!——”她轻呼。他听她呼痛,只是略停了停,就重回到侵犯她的节奏中去。他的臂越过她的背将她扣在自己身下,她一双腿本是有些抗拒地交叠着,此时受着他的压制,只好曲在身前,承受他的重量。
她在他的掌控之下,于恐惧与情热之间颠倒。许是因为这恐惧,此时她的身T并不像平时那般迎合他。
他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听话。”他低声命令她。二人僵持许久,他终是低下身来吻她。他b平日里急躁,他的吻也并不似往日温存。
她在那样唇齿的JiA0g0u中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言片语都化作断续的呜咽,挣扎许久方得开口:“我不要。”
他并不作答,沉默着倒在她身上,许久才开口问她:“为什么?”
她蜷曲起身T来,把脸颊也埋起来,等待着神智自恐惧中恢复。一个合格的妻子是否该甘之如饴地领受一切?她于茫然恐惧中又生出自责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沉默却引燃了他的愤怒。“他弄你的时候,你可曾拒绝过他?”然而他一开口即陷入悔恨。那是怎样的心魔,让他对她说出这种话。
她的一颗心堕在冰中,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凉透了。她不过是玩物般供他随时摆弄的妻子,不得对他有丝毫违逆。是了,她真是痴子,她如何希望有人会原谅她。她原不该寄望他来Ai她。
“瑽儿,我不是——”
“是我不好。”她打断他的辩白。“不要提了,是我不好。”
她背对着他蜷缩着,二人相持许久,他终是默然起身。她听见外间里仆从纷纷忙碌起来的声音,大约是他离开了。往日梦魇如井底沉渣般纷纷泛起。究竟要如何,才能够——她煎熬在仇恨之中,她品尝着泪水落在喉咙里的酸苦,掌心都握出血痕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没有退路了。即使她离开他,即使她从未嫁他,她也无法再回归昔日生活。不是她抛弃了往昔,是往昔抛弃了她。她的往昔——她想起凉州旧日。那时她被双亲捧在掌心,b凉州城中最恣意的少年还要自由。然而那时,她亦不过是父亲笼络三哥的饵食。
而今,她为自己父亲和丈夫不明的野心挟裹着,成了权yu搅缠中的一环。她揣想,若是那时她随三哥一起离开西京,或许……她打断自己的痴念。她并不信他会抛下一切去同她过最微末下贱的人生。他不会为了她抛下至亲的血仇和炙手的权势。她在北人的g0ng廷里,只可以做无名无姓的nV人。他需要其他出身高贵的妻子,来换取复仇的刀兵。
到那时,她只可仰赖他的Ai。而他不会永远Ai她。这世上,除了Si去的母亲,不会有人永远Ai她。她不可依靠男人的垂怜苟活。
然而她那样弱小。若是六王Si,父亲只会把她嫁给别人。她只能借着元澈的安宁,去保全她自己的安宁。她不禁闷笑出声,她尊贵的夫君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安宁。
除非——她不知晓元澈是否也曾作此想——除非高坐朝堂上的那人去Si。两年间的屈辱和恐惧,此时皆化作烧灼她心髓的烈火。她的父亲是用意不明的国贼,她的丈夫是厌世的浪子。而她仍需要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在凌晨未明中黑暗里坐起身来。种种念头在她心头冲撞,直令她无法呼x1。她独自起身,外间侍奉的奴婢已经沉睡。幼时梦魇后,她也曾像这样怀抱着自己的枕头,跌跌撞撞去寻三哥。她走在王府的回廊上,凉风鼓起她的衣裳。她想去寻他。
元澈竟也醒着。这一二年间,他同她一样,是常常整夜无眠的。
“六哥。”
他并不回答,垂首注视着床前灯火。她立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他,几近凌晨,将熄的灯火在他眼中跳动着。
他的小妻子怀抱着自己的枕头,立在他的面前。烛火让一切都有了摇曳着的毛茸茸的边儿。连他面前的她也是如此。凌晨原是这样亦真亦幻的时刻。她似乎重新变回了他的幼鹿,那时她天真执拗得令他恼怒。
他终于转身注视她。“我难道会没有枕头给你用。”
“我怕有旁人在用。”
“你这个人。”他叹气,却是接受她的和解。她蜷缩进他身旁的Y影里。
床前的灯火终是轻轻跳跃几下燃尽了。在无边黑暗之中,他怀抱着她,等待睡意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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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瑽拨动着手中四弦琵琶,眼睛却向着一旁的波斯乐伎。她很喜欢在练习时研究她的琵琶师傅。那位波斯nv人已经颇有年纪,而容貌妆束仍是很鲜明。她有着过于高的鼻子和湛绿se的眼睛,头发虽已梳做国内样式,一应簪珥却仍是西域所出,一支金绿猫眼簪尤引人注目。
“这个倒是可ai,”李瑽随口提起,“平时就是有猫儿眼,却不是这样镶的。”
“夫人喜欢,夫人便拿去。”那波斯nv子抬手要自发间取,宝绢却在旁吞吞吐吐的,把她的手按住。
李瑽见状笑:“我又不是真要大娘子的东西。我纵是要,也不是拿你的,你怕些什么?”
宝绢迟疑许久,才开口:“这样的猫儿眼,韦娘子却有一对。还是前些时候殿下给的。”
李瑽闻言心里冷冷的。她明白宝绢的用意。是怕她无意间逐妾室的风头而失了t面。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平白无故,又与她东西做什么?”
“也不是给……是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千秋,g0ng里内人给府里的回礼。殿下请内人用茶,韦娘子在旁开口说要,殿下便许她拿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开口问时,g0ng里的内人还在不在?”
宝绢讷讷半晌,终答道:“在。”
她思索片刻,转过头去,道:“大娘子请先回去吧。今日我有些心事,不宜练习。”琵琶师傅见她神se不虞,知是不宜多问,便自告退了。
“宝绢,你去叫她来。”宝绢忙应诺,也随着琵琶师傅一道出去了。
韦氏许久后才到。想必是jing心修饰了一番,掺了云母的妆粉使她的面颊盈盈生光,刷得漆黑的发中,赫然cha戴着她先前求得的宝物。韦氏时不时自这宝光中怯怯抬起头来,抬眼打量着她。
李瑽坐在原处,却觉得后背寒气森森,仿佛像是墙角有毒蛇窥伺一般。那样的眼神和笑容……她鲜明地察觉到了另一个nv人对她的恶意。韦氏的恶意,并不因她的疏远和无视而消减。
身为nv主人,她本是要为妾室在贵客面前的轻慢而斥责她,此时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与之迥异的动机攫住了她。她失笑。眼前的nv人竟是以她为仇寇的。被这般浅薄无知的nv人当作对手,近乎是对她自己的侮辱。她一颗心都冷下去。
“滚出去。”在韦氏蛇一样的打量下沉默许久,她忽然说。
韦氏发出夸张的娇叫:“妾实不知何处侍奉失当,竟然冒犯了夫人。”
“滚出去。”她冷冷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这个nv人是她耻辱的旁证。韦氏还在她眼前聒噪。韦氏的聒噪引燃了她的怒火。旁人不及阻止,她忽然抓起案上陈列的瓷瓶,向韦氏掷了过去。“你给我滚出去。”
瓷瓶落在韦氏脚边,打得粉碎。韦氏当即滚在地上哭了起来。“夫人饶命呐!夫人容不下妾,将妾打si了,也要有个由头的呀!……妾自圣上指配以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处失格,妾不得殿下欢心,对夫人可是一心侍奉——”
韦氏爬在地上,向前握住她的裙角。韦氏的无耻彻底惹怒了她。
“你是聋的么?我要你滚出去!”她又将清供的漆盘也掷过去,直击在韦氏额角上。漆盘的分量不足以致命,却足以令韦氏当即收住哭声。韦氏忙爬起身来,她忽然意识到,李瑽是真的会要她的命。那并不是一个正常的nv人。她不能以母亲教导的招数来应付她。
不及诸人拦阻,韦氏一边高声呼救着一边疯人一般地逃去了。
殊儿在旁急得直跺脚,“夫人这是要!……您这个脾气……她这样嚷去了,旁人知晓了要怎么得好!”
李瑽并不回答。旁人知晓……她是私德不修的妖nv,是面目可憎的妒妇。她已自辱至此,难道她还要与那样卑俗的人和颜悦se地分享她的丈夫吗?她枯坐之中,忽然想起,如果她残废的二哥看到,一定会斥责她愚蠢至极,愧对两亲的教诲。她忽然苦笑,二哥哥那样以自省为乐趣的人,好得几乎不像是真的,深信世家当为士族之先,应作天下礼法之表率,以彰圣人之教化。然而圣人对男子自有教诲,对nv子却没有。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把nv人所有的忠诚和ai给她父亲,最后却怀着满腔仇怨si去。这就是母亲所得的报偿。如此,她不如去做nv子的败类。
然而,她亦曾像寻常nv子那样去ai一个男人。自那时她就领悟,嫉妒并非nv子x格恶劣的产物,乃是ai的共生。她是何时背叛自心的?是何时,她忘记了警惕,从他的囚徒变作他的臣下?她想不清楚。
她竟然去ai他。她垂下头,自己大约是走上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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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首看着她的身t,肌t洁白光润如佛龛中供养的观音,唯有耳廓的透红是方才情事的余韵。这样的身t,简直令人疑心会像琉璃一样叩得出声响来。他的手指因着这骤起的痴念一寸寸研习她的肌肤。她在他身边,也像佛像那样不言不动,唯有弓起的细小脚趾微微表示着不安。
这样的r0ut里有无限的服从和无限的拒绝,既让他迷惑又令他焦躁。然而诱惑他的并不只是她的神情或是姿态。他着迷地以指腹抚m0她小臂和侧肋上的青se脉络,那些青脉浮在细薄的皮肤之下,又游曳着消失在白皙的r0ut之中。她的血脉汩汩跳动着,如同栖息在她t内无名的野兽。而她的rujiang随呼x1微微起伏,莫名令他想起秋夜里草虫的低鸣。
“小麑。”像倦极的征夫回到故乡,他沉在她柔软的身t里。她的r0ut是他的菩提。
她自半明半寐中睁开眼睛,他枕着她的小腹,慢慢地吻她的肌肤。“好重。”她轻声抱怨。
“可你方才并不这么觉得。”他低笑。她感受到他笑声的震动,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的身t中激起层层涟漪。那仿佛是他正融化在她的身t中。她为这异感不安,轻轻挣扎出来。他在两人的沉默中停滞了片刻,重新回到她身旁。
她察觉到他的犹豫,然而他不开口,她并不问。她不知他也一样在研读她的沉默。她的额头抵在他怀里,任他的手指缓缓梳理她的头发。她令自己浸在他的t温里,竭力摒除心头杂念。即使她并不全然拥有他,她也可堂皇地享有此刻。
而纷乱的念头仍是如匍匐的蔓草般充塞在她心间。此刻,秋霜应已结满庭中草木,暮秋时节嘤嘤振鸣的秋虫想必已经僵si。极乐的余温中,她对世事之无常却益发敏感。她忽然想起两人初识时元澈曾言“万物有生者皆苦”,那时她虽知晓,却不懂得。而今自己终于泥足深陷,反而领悟了他那时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知此刻之因的果将结在何处。在这般缠绵之后,又当如何?他仍在她身旁,她却在湟湟而下的人世之河中。
他觉察到了她的眼泪,并不问她为何,只是任由她像孩童一样埋在他身边默默啜泣。她像是稚儿牵住父母的手那般,把他的手指攥在自己的手里。
心境略平复后,她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深感不安,转而用手将有些狼狈的泪颜掩住。“六哥不要在意。”
“小麑。”他低声唤她,他读懂了她彷徨失措中的臣服——她是他的了。他终于给这匹凉州的小马佩上了挽具。他重新去亲吻和拥抱她,去感知她t内那只汩汩涌动的兽。
而她仍在自身yu念所生出的无尽恐惧中。她再无法回头了。此刻因果的花已经为她盛开,却不知何时结实。而此刻或许亦是某刻因缘的果报。
他煎熬在狂喜和恐惧中。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她也在他身下望着他。泉水一样的眼睛,映出他曾在nv人身上渴求的一切。他的母亲,他的门生,他的学徒,他的q1ngyu的nv儿。
静谧寒冷的秋夜,当灯火熄灭之时,他与她像两个初降尘世的婴儿般相伴安眠。禁g0ng中凌晨敲响的钟声也未能使他们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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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于情节设置,很短的本章只能到此为止了。为了弥补本章的短小,下一章会揭露一个很早就提到的但好像没什么人关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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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翻看评论评论有时真的很有意思,作者推测一部分读者可能对故事中的人物动机有一些兴趣,还有一部分可ai的读者表示太nve了。于是作者仿照cambridge系列中国史的语气,基于前五十六章的情节,带着浓厚的翻译腔编造了如下半篇假论文,供大家一乐。不要问为什么有时间写这个没有时间写后面的内容,作者会生气的。
关陇贵族与反叛的亲王——允肃二朝政治生态考
第一作者:国子祭酒、西京八卦报主编崔樾之博士
通讯地址:西京市永兴坊许五巷一号门口站着的家丁a
在秦的熙元初年,由寒族官员倡导并推行的税制改革,成功缓解了朝廷的经济危机,却极大激化了朝廷和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世家大族的普遍不满使一部分皇室成员嗅到了机会。
熙元三年公元xxxx年,昭王,时任皇帝的一位异母弟弟反叛。为纾解危机,朝廷转而寻求他们先前极力弹压的门阀的帮助。陇右李氏向危困的朝廷伸出了援手。熙元八年,昭王叛乱终于被平息。然而朝廷未及恢复安宁,时任皇帝的另一位兄弟燕王纠合诸王反叛。这一次行动被证明是成功的,燕王获得了大量的军事支持,并成功登上皇位。
燕王称帝的第一年公元xxxx+5年,睿王,燕王登基的重要贡献者纠合北人势力作乱。这一次叛乱也直接导致了燕王在位期间南北关系的极度恶化。由于众人皆知的原因陇右李氏向来与北人的联系密切,这一家族中多位具有影响力的nvx来自北方贵族家庭,成侯没有参与针对睿王的平叛。自睿王作乱起直到李瑽的祖父去世之前,陇右李氏的主要力量退守西凉,对朝廷动荡保持旁观。而北境也受到睿王叛乱的波及,其直接表现就是西海汗的被杀。在西海汗去世后,他的弟弟掌握了王廷的大部分权力,但有许多北境贵族一直对他的权威表示质疑。
燕王剿灭政敌之后,陇右李氏和朝廷的关系实际上非常紧张。然而朝廷迭经动乱,并无余力管理边疆地区,更不可能动摇门阀在边陲地区的影响力。边疆各州郡实际上处于半自治状态。此时,兵变之前已经成年的允帝后代已被悉数诛灭,燕王出于稳固人心的需要和对中国儒家道德的有限尊重,容许了几位年幼皇子的存活。朝廷终于迎来相对的和平。
皇帝的健康和jing神状况在这二十年间不断恶化。而在兵变中存活的允帝后代在此期间纷纷成年。当中的一两位显露出了对旧臣的影响力。有许多迹象表明,朝廷的再度更迭可能不再遥远。在这个背景下,实际掌握朝廷军事力量的家族做出了不同选择。鸣州卫氏选择固守北疆静观其变,而陇右李氏重新回到了西京这一权力中心。允帝的第五子赵王在朝臣中享有较高人望。然而出于一些尚不明确的原因,当时鳏居的赵王拒绝了陇右李氏联姻的邀请。
发生于公元xxyz年的宗庆殿之乱是这一阶段矛盾集中爆发的t现,在这一次主谋不明的刺杀活动中,赵王的政治生命惨遭终结。在随后的一系列巧合或安排之下,允帝的第六子宁王代替其显然更具影响力的同胞兄长,与陇右李氏的nv儿结婚。
就在陇右李氏的行动初见成效之时,门阀在北方的另一个代表却遭到了几近致命的打击——公元xxyz年的冬天,北方王廷展开了针对鸣州的军事计划。虽然鸣州卫氏并未因此被剿灭,但自此失去了对北方防务的主要控制权——肃帝反常地将关陇贵族的力量引入这场战役中,使后者攫取了鸣州及其布防军队的实际控制权。与报偿的丰厚相当,陇右李氏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此次战役中,陇右李氏失去了几位重要的家族成员。其中最具代表x的一位就是李璘。这位年轻的将军是凉国公与其夫人的第三个儿子,一直以其忠勇的品格和极高的军事才华被陇右李氏所看重,更被许多人视为当时已过盛年的凉国公的最佳继承人。在李璘si后不久,秦人获得了此次战役的胜利。而瀚海关,秦人最负盛名的险要关隘,在此战中被焚毁,且在此后的一百余年时间内一直未被重建。有人因此认为瀚海关的焚毁改变了秦边境布防的基本原则,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一事件影响是有限的,因为瀚海关在其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就已经失去了其主要功能。
在此之后不久,g0ng廷中一位出身于陇右李氏的妃子诞育了一位男x继承人。然而很不幸的是,这个本可以改变秦此后源流的小男孩t质十分虚弱,在诞生约一年后病si。有关类似事件的具t记载,请参阅《无言的婴孩——秦代g0ng廷儿童的疾病与si亡》。
没有证据表明这一幼儿的早夭对包括陇右李氏在内的关陇贵族造成了决定x影响。还有学者认为,关陇贵族与朝廷之间的自治权分配并不能概括肃帝一朝的全貌,河北贵族与关陇贵族之间的斗争也不可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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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0ng人阿满推开门时,照见的是清霜满地。天还远未放亮,东方同西方一样,覆盖于深暗的穹庐之下。她手提风灯,也只照得见眼前方寸地,而铜钟的震荡仍是穿过黑暗滚滚而来。莫不是钟鼓司的h门糊涂了?许多g0ng人想必也已惊醒,她可看到黑暗的g0ng巷中浮起的点点灯火。
凌晨钟鸣并不是吉兆,而鸣钟之人仍在继续。她侧耳听着,忽然发觉钟声并不是由钟鼓楼传来的。皇城的钟鼓楼远在南薰殿之南,毗邻朱雀大街。而此时的钟声却近得多。此时鸣响的分明是g0ng内明德寺供养的钟。明德寺在皇城东地势高处,毗邻太和、出云诸g0ng,常为g0ng中贵人祈禳之所。
为何有人竟不顾夜禁在深夜鸣钟?莫不是走水了?阿满心中疑惑,不待唤同伴起身,便自执灯前去探看。她并非孤身一人,道中亦有众多寻声而往之人。当中有如她一般各自好奇的,亦有被其主位指派前往探看的h门或g0ng人。她熄了自己手中的灯,借着旁人的灯光前行。路过的g0ng苑中,不少已燃起灯火,而有些却悄无声息,窗扉紧闭,似是上下人等都对这震耳钟声了无觉察。
明德寺大门洞开,火光幢幢,鸣钟的并不是僧尼,乃是一位作御殿亲卫装束的男子。此时深夜,禁军尚在九仙门外,唯有值夜的御殿亲卫身在禁中,因而如此出格的行为竟无一人来阻止。
“诸位!”
那个男人有祭祀时的赞颂一般堂皇美好的声调,使得阿满忍不住极力仰首踮足去看。
李璟坐在钟阁之上,垂首望着纷聚而来的人群,忽然有些迷惘。他的生涯,是连篇累牍的hui亵秘辛。他本是陇右李氏的弃子,上天却将生杀的权柄交到了他手里。他的权柄即是他的秘密。
“臣陇右李璟代吾儿谢圣上照拂之恩。臣多谢圣上代为齐王之父!”
李璟的秘密,也是皇帝和昭仪的秘密。他是齐王的生父。齐王不是帝国的血胤,是谵妄和1uanlun的结晶。虎踞御座的帝王,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阿满一时间并未领会。而方才还翘首围观的众人中,已有人瘫坐在地。
观者当中,忽有人向前跪倒叩首不已,似有千言万语无尽恳求。那是出云g0ng主事的内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内人回报阿姊,si期已至,此后勿复辛苦。”不知为何,他对昭仪并没有恨,只有同情和鄙薄。她同他一样,不过是家族的弃子。“一雌复一雄,shuangfe1入紫g0ng”。当他无法再侮辱和占有他,就借由他的妃子继续侮辱和占有他。而他所借用的,他可怜的大姐姐,原是和他一样被掏空了肺腑献祭的。他的同情和她的屈辱,就是齐王的诞生。
那位内人并不起身,仍在沉默中叩首不已。如此的冤孽,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独坐危阁,眺望远方两列靠近的灯火,那大约是他的末路。他x中仇恨早已冷却,只剩悲哀的余灰。他忽然想起那封鸽子送来的信,原来他一直嫉羡的三郎,也不过是父亲豢养的鹰犬。他忽然笑,家中诸姊妹中,可曾有人得到过父亲的真心垂ai?
“嘉佑何恨朕至此。”
一小队手执兵刃的禁卫已包围明德寺。远b他想象得来得迟。李璟垂首望着,他看得到许多同侪的面孔。他忽觉歉疚,大约他们还不知自己将面对何等命运。
“非臣一人。陛下罄尽禽兽之行,天下皆视陛下如仇寇。”
“嘉佑想必是醉了。”
“昭仪安好?”李璟忽然问。
元嵩将佩刀掷在地上。那把刀,有平直暗青的刀身。那样快的刀,想必抹过人的脖子,也不会沾一丝血痕。然而浓稠的血正自刀背滚落。
李璟颔首。“如此多谢。”
元嵩亦颔首。从此刻起,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此时东方一线微明,钟阁之上冷光一闪,阿满眼错,疑心那是破晓的晨光。
与阿满同住的遥娘睡眠很沉,第二日起身,只见到阿满未经收拾的衾枕,当中尚有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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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门声响起时,李瑽是先惊醒的。素日里若元澈在她处,奴仆绝不会清早搅扰。
“别去。”听得外间殊儿正要去应门,李瑽低声制止了她,她披衣起身,并不先应门,却是转过身去唤醒宁王。
元澈也已醒来,两人相视片刻,李瑽方许殊儿去应门。
是崔六娘来访。她独自驭马,自凉国公府疾驰到王府。甫一进大门,就几乎昏晕过去。仆役顾不得主人未醒,便急来通传。
她的大嫂嫂那样温柔持重的人,若不是十分急迫,怎会如此慌张?李瑽只觉头脑轰然。
崔氏本是闺阁弱质,更兼已有身孕,一路疾驰气血翻腾,一见李瑽,人已是摇摇yu坠,却立即要下拜,李瑽忙前趋搀扶住她,崔氏满面泪水,喉中哽咽难语,惟将怀中书信示于李瑽。
李璟杀身,公府中最先得知消息的却是李璟的夫人崔氏。崔六娘向来早起诵经,那一日被钟声惊醒,却在妆台上发现了丈夫的绝笔。
李瑽阅毕,五内如焚,冷汗如瀑。元澈在旁见她面se苍白,自她手中将信接过。信中李璟正告父母妻子,此番决意杀身而洗辱,信中备言齐王生身前后诸事,所言诸事一一相合,了无遗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父亲呢?”李瑽哑声问。
“阿翁接此书已昏绝,二郎严锁门户禁绝出入,而g0ng中又绝无消息,妾无法可想——”崔氏珠泪滚滚,深深拜下,“郎君此去,决意杀身,势必祸及满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妾拼尽此身,只求殿下与王妃救郎君于水火……”
李瑽眼前一片昏黑,双脚如立绵上,元澈却握住她的手臂,开口问崔氏:“六娘子可知嘉佑何时离家?”
崔氏摇头。“郎君昨夜殿中当值。”
“如此,怕是已太迟了。”元澈思索片刻,突然说。
崔氏止住泪水,枯坐原地,许久才说:“是啊,太迟了。”
三人皆陷在长久的沉默中。情势如此,几人皆如困于孤岛之上。崔氏待起身时,元澈拦住了她。“如今归去且危急,不如暂留两日。若有g0ng中消息,我们知晓的也不会b公府迟。”
崔氏仍是摇头。李瑽在旁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嫂嫂还是留下吧。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若是圣上抄检家中,你在此或可免一难。”崔氏闻言终是平静下来。那是为人母亲的默契。李瑽吩咐仆佣安置崔氏,一个人默默转回寝所。
“瑽儿,”元澈唤她。她独坐妆台前,并不转身。他还是自镜中瞥见了她的泪容。
“我想让他si。”她忽然说。他听见了,既不制止她,也并不回答。
他常常忘记,她固然是他的妻子,却也是权臣的nv儿。她回过头来时,只见他有些落寞感伤的神se。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府终于传来消息。元澈阅毕,道:“尔父无恙。”若陇右人心浮动,西北部族必将异动,此时北疆未稳,倘若再起战事,朝廷亦将动荡。
而她仍陷在迷惘之中。那样的屈辱和冤孽,终于到了终点。她的大哥以那样惨烈的方式,逃脱了现世所有责任,却留下更多人在其身后彷徨。她的大姊姊想必也去了。她想起旧日里昭仪对她的警惕和嫉妒。大姊姊有一切理由去仇恨她。她永远无法为不育的君王带来皇嗣,而陇右李氏选择了宁王。她的生涯即是si路。
人所有一切温情,在权势倾轧下纷纷碎作齑粉。
而之后又当如何?她想起了自己的阿恕,若是李氏和宁王反目,父亲是否会b迫她在丈夫和稚儿之间抉择?她又想起了三哥,她记忆里那个多思忧郁的北地少年,那时他离开她,难道单单是为了报父母的血仇?一个nv人,如何b得了天启王廷。而她父亲,是否是因为对母亲的愧疚,才放三哥北归?
她觉得冷极了,仿佛是自己手上也沾满了黏sh冰冷的血。元澈在旁,似亦在苦思。此时的她与他,像两面互相映照的镜子,哪怕再靠近,只映得当中重重无尽,却没有他和她的光影。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攥着他搁在她肩上的手。他望着镜中的她。
她忽然开口问他:“六哥可信我?”
他一时并未开口,许久才答:“自然。”
【妃有殊se,而x静退,不以宠侍自侈。帝尝赐彤云缕金,妃固不受,言松柏不作桃李颜。帝笑言玉靥胜娇花。彤云缕金,花中绝名贵者,自熙元起为河yan诸郡所贡,今不存。登封十八年,妃殁于病,帝为之罢朝。——《秦书二十六后妃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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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中有何不足,使你不快?”
“儿并未觉其有何处不足。”李璘面对母亲的质问,并不愿多言。
如今摄政已si,而余党初平,因而李璘尚未称尊号,上下随附者仍呼其世子殿下。摄政妃提起世子妃来,总是称呼她的小字“和中”。虽名取自淑而和中,然而和中其人却是相当跋扈的。摄政妃相信年轻男子应当最中意美丽热情的nv子,便在其母家诸甥侄中择选了和中。
然而双方并不和睦。不仅李璘对和中颇为疏远,和中亦不满于李璘的冷淡,常常叱打nv侍,更常与男子结伴游猎以遣心怀,而李璘对此不闻不问,似乎并不在意。
摄政妃对儿子的冷淡并不满意,再度追问。“然而这十几日间,你可曾与她相问候?”
“而今战事初平,诸事无端,儿以为不应因儿nv事荒废军务。”母亲连他的私事也一清二楚。他其实知道,虽身为他的亲生母亲,摄政妃并不十分信任他。自他的父亲亡于兵乱,他的生母改嫁,多年来曲意逢迎于夫仇,却再未得子nv。而摄政多有新宠,其中便有那位亡于鸣州城下的慕容铎勒的生母。
“恪儿!”摄政妃忽然低声唤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儿当于郊野告慰父亲亡魂,母亲应及早准备。”李璘对母亲一时间的温情流露无动于衷。
摄政妃闻言再不开口。李璘知晓,母亲并不会出现在祭典上。王廷上下皆知,摄政妃十分惧怕先王的亡魂。时至今日,李璘并不想追究背后的原因。
战后的天启颇显凋敝,处处可见灰白的焦墟。他骑马独行在天启的秋风中,看着道旁人纷纷致礼,心中却无多少大权得握的喜悦。如今的胜利,是乌仁将军和摄政妃的胜利,却不是他的。
他遥遥望见了为祭典树起的幡微微摇动,胡僧的念诵亦随风飘来。他的父亲曾被枭首于天启城头,故而尸骨无存,又无坟茔,如今只得招魂以供祭祀。在城郊荒白的草场上,有十几个跪缚着的人。其中一人身着囚徒的麻衣,须发皆已灰白,是他叔父的骁骑将军高行远。高氏是北方大族,而高行远其人素来得慕容萨勋倚重。自慕容萨勋于夏末si于天启之围后,高氏携摄政幼子奔于长州。乌仁率军攻城时,高行远于城头顽抗,发七十一箭,七十一骑应弦而倒,以此神勇,竟以残兵百人之力坚守数月。后李璘亲自披甲携军士登城,长州城方破。是时,高行远的儿孙均已战si。
李璘幼年时,也曾见过高行远。那时他将至中年,仍郁郁不得志,不过是西海汗麾下末流。而今天下尽识英雄,却已是英雄末路。
“将军受此苦楚,是孤之过。今摄政已si,将军为何仍自苦?”李璘低身以佩刀割断绳索,待搀扶其高行远,后者却坚拒不起。
“人食其禄,而终其事。彼待我以诚,我答之以si。”
“将军博学,岂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一语?慕容萨勋固然于将军有知遇之恩,而孤一心仰慕将军高才,愿以天下相托,我心与彼心相较,又有何异?”
“老夫非俊杰,亦非英豪。不过是一迂夫,yu报效于知遇者而已。殿下自英明无匹,而老夫与殿下有杀子之仇,此仇夙夜难忘,老夫与殿下必不共戴天。”言罢,竟夺李璘佩刀戮颈。李璘待施救时,已是血如泉涌,回天无力。
纷纷热血抛洒于白草。“慕容萨勋其人,竟有大将如此。失高将军,是孤寡德而悖运。”李璘立起身来。哀戚地注视着高行远的遗t。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吾等yu报效于殿下,虽万si而不辞!”当中跪缚的一人,忽然高声道。
李璘冷眼看过去,那人虽双手就缚,却低身叩首不已。“孤记得你。当日孤率军登城,小高将军身si时,你为孤开了长州的城门。”
“臣感于殿下圣德,故弃暗而投明。”
“如卿所言,卿当报孤以si。今日战事终平,望卿报于先王。”
方才还高声美言的副将扑倒于衰草之上。
此是大仇得报之时,他诛灭了最后一位叛臣,将天启城踏于足下,而他心中并无一丝快意。主祭正在高声念诵祷辞。
天际的层云被风撕扯成碎絮,当中并不会有两只青灰se脊背的鸽子。
他所期望的自由仍遥不可及。
【登封十八年秋,上驰猎于西苑,坐骑为白狐所惊。上深恶之,敕国朝上下不得私蓄狐属。十月,河yan地震。是年改元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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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仪病薨之后,皇帝为此谢朝一月之久。朝堂群臣一时失首,便纷纷趁机忙中取闲,各自逍遥,京师一派安宁。然而复朝当日,一位默默无闻的从六品下侍御史韦令固忽然上本参劾,称凉国公统领西凉军政时,容留关内逃籍农户充作军户,并g连神府军上下,大肆典卖陇右军籍。其奏本更称,凉国公于陇右时,着意广结豪杰,恩抚民意,上下款附,陇右民竟有知大将军而不知天子者。
此奏本用辞险恶,着力构陷,极言陇右不臣之心,朝中稍知前朝兵事的人便心有疑虑,而皇帝却敕令彻查。正当此时,却传来了天启王廷新王践位和卫正风去世的消息,一时朝野震动,北疆各州惴惴不安。卫正风虽早已衰朽,却统领北疆边务数十年,使北疆诸州郡相安无事。如今病si,北疆群龙无首,州郡牧首各怀心思。而北疆新历战事,雄关已毁,北疆局势如同火油桶一般。
当此危急之时,凉国公却三度自请削职待罪,自称戴罪之身绝不可忝居于高位。皇帝固不许。而数日前,凉国公竟自行挂印于g0ng门,在大朝之后乘犊车而归,自此之后,称病于家中,再未参与朝会。而北疆更有传言称,王廷整肃军队,近来频繁巡猎于边境。到了这一地步,彻查一事,虽并未搁置,却也暂时拖下来了。
“……罪臣nv儿是做得正妃的?”
桂圆儿听得花园里nv人嘁嘁喳喳的低语,气得涨红了面皮,正待开口怒叱,李瑽却拽过她手来摇了摇头,示意要听下去。
“前朝的怀闵太子妃,大长公主的孙nv,出身何等高贵,而后其父获罪,下场又如何?不过是幽si于别g0ng。我们这一位那样跋扈,也不过是……”
李瑽在竹影后立着,默默听着那两人的尖刻评论。她自是知晓怀闵太子妃的故事。其人出身清贵高门,及笄之年即选入东g0ng。而成为东g0ng妃不过两年,其家族就得罪于皇后。皇后将太子妃囚禁,怀闵太子畏惧皇后的威势,竟然主动上书要求与太子妃仳离。而后怀闵太子被废,太子妃就此幽si于g0ng中,连尸首都未再找到。
李瑽忽然冷笑。她向来对家中韦顾二氏的举动不闻不问,一是不屑于与之相交,二来也是因她素来对nv子有些物伤其类的同情,知晓二人不过是暗桩棋子,不yu令其过于为难。而如今,听那些人说出这样粗鄙的言语来,显见得她的用心是白费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倒是可怜彼亦为人nv,可惜婢子冥顽,t悟不了我的用心。”李瑽轻声对身旁侍nv道。
那竹影之外的人显是听得了,霎时没了声息。
李瑽侧首吩咐殊儿几句,冷冷道:“未想得韦娘子沽卖人家出身,倒通晓前朝旧事。”
韦氏和方才与她窃窃私语的侍nv皆跪伏在地上,韦氏的面颊烧得通红。她素日里总自矜出身关中旧族,却未想到李瑽其实知晓她的底细。
韦氏祖父时行商颇攒得些家私,后来因同姓阿附于京兆韦氏。先前在朝上奏本参劾的韦令固,正是韦氏父亲攀认得的堂兄。之前皇帝为宁王指配侧妃时,京兆韦氏不愿选自家nv儿,就推了这一个韦氏。未想得不久之后皇嗣就去世,宁王又重新有了指望。于是韦氏反而在娘家有了些炙手可热的意思。
“你以我为怀闵太子妃,你怎知你不是呢?”李瑽垂首看着韦氏。她的话语像是一颗颗珠子,顺着韦氏的脊背滚落下去,韦氏并没有回答。
殊儿此时却同二三人捧着东西回来了。李瑽自殊儿手中接过,掷在韦氏面前。“韦娘子知晓这是什么?”
是厌胜的符纸和木偶。符纸之上,还有李瑽和小世子的生辰八字。
“韦娘子当真相信这些有用?”
“妾、妾从不知这是何物!”韦氏抬起头来惊慌辩驳。
“你身边的人去奉承我的梳洗侍nv,收集我掉落的头发。她心里疑惑,告知于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晓。韦娘子,若我si,那自然是天命。可天命不是听命于你的。”
殊儿使人拖来了韦氏身边的小婢子。那是个头发还未留起来的小nv孩,此时只是埋头呜呜哭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忘恩负义的贼妇,你说啊,我何曾教你做过这种事?”韦氏气得扯着那小婢子的头发打了她一巴掌。那小婢子挨了打,却正正地给李瑽磕了四个头,颤声道:“奴从不曾想危害夫人,都是奴糊涂,为韦娘子胁迫,才做下此等事。求夫人饶命!……”
那婢子哭求不止,韦氏与她搅作一团,李瑽一颗心反倒是冷了下来。“先前你如何嚼舌,我总是可以不在乎的。可如今你存了这份心——”她侧过脸去,“可有母亲忍受得了旁人诅咒她的孩子?”
“韦娘子学通古今,想必也知晓搬弄巫蛊厌胜的下场。”
“这当真不是我做的!”韦氏忽然抬起头来大声辩驳,“我纵有十分不恭敬处,却万没有胆子做这种事!”
“究竟如何,你以为我在意吗?”李瑽垂着眼睛,花木的y影像面幕似的笼在她面上。“不止我不在意,殿下也不在意。你的生身爹娘也不在意。你人在这里,他们尚且觉得你笼络不住殿下,要送旁人来。若不是你做的,也是有人做了你的si局,你可明白了?”
韦氏摇着头,满面都是泪水。
“你说我是罪臣的nv儿。我不止是罪臣的nv儿,我还是陇右李氏的nv儿。”李瑽立在秋季萧疏木叶的影子下,忽然又说,“我若不是,我也不知晓自己是何等下场。”
李瑽转身走时,又轻声道:“娘子自保重。”
韦氏盯着李瑽的身影消失在湖桥之后。
十日后,韦氏为世子祈福,于佛前发重愿出家。到了乾安元年的腊月,宁王妃不幸失落了两个月的身孕。自那之后不久,王府中的顾娘子就投缳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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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着头,就着灯火拿小银刀子清理熏陆香,剔出沙砾的香块自她手中滚落在香盒中,像琥珀se的蜜糖。没有了眠月以后,这些事她向来是独自做。
未理净的熏陆香搁在纸上,在她手肘旁堆成一座微小的金山。元澈在旁看着她专心剔香,亦从中取出一粒来把玩。琥珀se香块在他手里散发出温暖的香气,当中含着的砂砾在灯火下像闪烁的金尘。“就是不剔g净,也不差什么。”
她不理会他,仍是低着头剔香,许久才反驳:“那怎么一样!”虽是这般说着,她仍是把手中的小刀搁下,也取出一粒香来对着灯光细细照看,香块在她指尖,也像是凝固的烛火一样温暖。她看了半晌,笑道:“是我多事了,这样却可ai些。”
自她小产之后,他与她二人就搬去了南山处的别苑,只有殷孺人带着阿恕在城中住着。往年到了年尾,皇城之中为了除夕庆典和元日的朝会总是十分忙碌。而今年这个时候,g0ng中却是绝无消息,连昭仪的丧事也未办完。宁王也并没有回去的意思,这个年想必是要在别苑过了。
她看着手中的香块,他却在看她。她的侧影像个安静雪白的瓷偶人,只有偶尔眨动的睫毛透露出些生气。因为近来的事,她b年中格外瘦了些。如今的她颇为在意自己的憔悴,此时见他看她,便自转过脸去。他的手却轻轻停在她耳畔颊边,使她面向着他。
旧年间凉州少nv那样蓬b0的光彩,此时狡猾地躲藏在层层绢罗之下。她的人沉静得像画卷中写真的花鸟,而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动物的眼睛。
他指腹的温度停在她面颊上。她有些不自在,见他仍是默默盯着她,只好侧过头来,轻声道:“平白盯着我做什么,怪难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垂下目光,却把她的手指捻在掌心里,沉默片刻却道:“别这么说。”
她抬起头,见到他有些怅惘的神情,她的心也随着沉下来。她曾经不惜服药抗拒与他的羁绊,却在屈服之后受到了惩罚。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自二人到别苑以来,她绝口不提近来的伤心事,他便也不与她提起,更令阖家上下缄口。他那样宽容的沉默是对她的安慰。他知晓她素来习惯将不幸留给自己咀嚼。
然而他仍然想要登上她的孤岛。他不能忍受她的疏远和拒绝。她是属于他的,连她的痛苦和疾病也应当如此。那是种b男nv间的ai悦更沉重的心结。正是这样的心结使得他同她进退维谷。
他静静拥抱着她。他与她躲藏在自己的巢x之中,勉力不去思索此外的风雨。至少此刻,他们享有安宁。而她于此间,却无法摆脱不安与恐惧。ai有生,则有亡。贪恋余灰的光亮,就不免惧怕熄灭之时。他与她,相较于亘古存在的天地是那样短暂而渺小,只是诸相生灭之间的火花。
他忽然去吻她,像是要自她的躯壳中获得答案。她仰首去承接他的情绪。此时,她如同他在人世之镜中的投影,因他的举动而泛起涟漪。
依照太医的吩咐,这几月间,二人绝不可共寝。他同她只好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他的手指游弋着寻找她的衣结,她的手指似是同他的纠缠着,却是帮助着他将自己的束缚解开了。
像是花朵受到风雨而闭合一般,她的身t经过打击,有几分像是退化回了童稚的状态,变得不够柔软。她为此稍有不安,她总是为在他眼前ch11u0而感到不安。她的肌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使得周身那一层桃子的绒衣都警惕地竖立起来。而她一贴近他的身t,却忽然心安下来——她是熟悉他的。
他一寸一寸地吻她,吻到她的心如su沙一般坍落下来。她也察觉到他身t中的热量。她那样警惕自守,却抵不过此时这般的肌肤相亲。在唇齿与肌肤之间,人的r0ut似是变成了温暖的雾气。她无力去抵御那样的诱惑。这正是她的软弱之处,而他对此了如指掌。她在他怀中,像是为猎人引诱进圈中的鹿。而她的屈服或许亦是对现实的逃离。在此间,她的痛苦和茫然都可以被抛下。她可以不去思索家族与自身的困境,只做一个有感官却没有心智的nv人。她看到他有些苦闷的神情,在沉默中低下身来,像一个寻常温柔的情人一样去抚慰他。
她的身t横陈在他身前,当中自有玲珑多愁之态。她低垂着面容,有种学琴读诗一般认真的神情。nv子唇舌的吞吐温柔而顺从,珠光鬓影如花映于水中。这样的她让他心怀无限眷恋与无限恐惧。他在奴役她,而她也一样在奴役他。虽各自殊异,却一t而两面。
在无数生灭之间的刹那,无始无终,天地未分,万物混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我会毁了你的。”他忽然说。他初识她时,她的天真与自由与西京格格不入,令他心生向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并不是他臆想中那样不生不灭的美丽造物,也不是那个惨si于秦g0ng之中的北境nv人的投影。是他一意要将一切寄托给她。毁灭她即使并非他的所愿,却是他的所为。
她显是听见了,却并不回答。她坐直了身t,许久才问他:“六哥是觉得我不如往日好?”她想起家中近来的种种事端。
“不是。”他并非是偏恋她旧时纯真。他忽然不知如何辩解。他知晓,她向来并不喜欢男子居高临下的同情。她那样牵动他,并不只是因为他童年里那些求而不得的影子。而个中原因,他无法一一辩明——情本是“不可说”三字。
她ch11u0着跪坐在他身旁,垂首思索,却忽然笑了笑。“六哥自己讲过的话,此时却不记得了。”她稍稍侧过头去,灯火在她面上投下些细瘦的影子,“我如何待你,也只是为我自己——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如今变成什么样子,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他闻言默然不语,两个人在漫长的冬夜中对照。“若得解脱,我必——”他开口却又沉默下来。连他也不信自己的承诺。他沉默许久,又道:“你我来世可约为田舍夫妇,自足而无虞。”
她不去追问他未说出口的承诺。“来世我当为草木,不复与君相亲。”她背对着他,却枕在他手臂上。
忽然外间哗啦一声巨响,随后即是nv子的惊叫和抱怨的咕哝。大约是值夜的侍nv碰倒了熏笼。
“定是小圆子熏衣裳时睡着了。”她披起衣裳,自他身旁起身前去探问。
“你可烫着了?罢了,怪我不该派你这差事。”
他在内闻言微笑,却忽然想起,北人向来是不讲来世的。人只得此生,别后万物寂灭,魂归于天地,从此再无相逢。来世之有无,不过仍是不可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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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梦见燃烧的g0ng殿。烈火之中梁木断折,琉璃迸裂。他站在紫宸殿最高处,看着华美的g0ng城变作丘墟,直到火焰将他自己也吞噬。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他自梦中醒来,见到她正蜷在一旁睡着。
她于王府之中常常失眠,如今到别苑之中,在他身旁反倒安睡得如孩童一般。他注视着她搁在枕旁的头发,那是浓郁如鸦羽般的se彩。这种se彩只有在nv人的头发上才显得浓yan。当日梁王绘的手卷里,将她发丝的生理描摹得很细腻。那卷画他慷慨送给了梁王,如今却十分悔恨。那时他只以为她是个可供玩赏的小东西。
他如今已经受到惩罚。或许那些惩罚对他这样的罪人尚不足够。他在情事上,的确是罪孽深重,脱无可脱的。他的旧孽并无法依靠一个nv人的纯真来解脱。
他端详着她的睡颜。她的睫毛整齐地合着,细小的鼻梁子上有一点柔腻的光。她无疑是很美丽的,这是当初他乐于接受安排的原因。他所拥有过的nv人里,或许只有一二可以与之相b。然而如今牵动他的并不是美丽的皮相。
他道不明原因。他只是在意她。她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友人。还有些时候,她就像他幼年时从未有过的姊妹。他拂开她额头上的几丝碎发,她却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地问他。
“还早。”他坐起身来。
“不行。”她有些嗔怪的语气。她在半梦半醒中,似是b平时要任x些。“你说还早,你要去寻谁?”
外人或许是以为那是nv子在展示适度的妒忌和在意,许多男人喜欢这样无伤大雅的娇嗔。而他知道,那并非乔装,只是她迷蒙间真x情的流露。这样的言语在她身上并不显得卑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睡糊涂了,这里哪有旁人。”他笑她。
“哪里!……”她有些生气,却sisi挽着他的手臂又睡着了。他只好在她身旁继续自己的无眠。此刻她是全然依恋他的。她的心x,她的身t都曾因他而变化。她蜷在他身旁,呼x1像是幼兽绒绒的毛羽。这是一种只能在nv人身上t会的亲密。他颇理解为何先人有惑溺于nv子者。人心不是顽石,他也不过如此。
他研究着她的手。手指是细长的,而每个指肚却像孩子一样圆鼓鼓的,手指和手掌之间,还有微微的凹陷。他此前从未这般仔细观察过nv人的手。其他人是否也有这样既像nv人,又像孩子的手?他并不清楚。
他的安宁是她的安宁,他的耻辱是她的耻辱。他不想去思索将来事。他只需要活过眼下。他在这杯弓蛇影的g0ng廷中活了多久?凌晨的黑暗里,他听得到更漏断断落下的声响。
而他当真是为了活命才走到这一步?去交好g0ng廷中得宠的妃子和内侍,去结识不得志的朝臣,去娶手握重兵的权臣的nv儿。早先赵王不愿为门阀所左右,拒绝了陇右李氏的邀约。他在长夜之中诘问自己:他可曾因五哥的拒绝而庆幸过?他可曾希望过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他去做门阀的傀儡,就会有安宁。
这样可ai温软的小nv子,身后也会有历代高傲跋扈的将军王侯们的影子。
他本可以十分客气而冷酷地对待她。他的心原本是很冷的。b清高而自持的五哥要冷,甚至b他高座朝堂的叔父也要冷。他本可以挥霍掉自己不知何处终结的人生,然而如今,他却总不免想到他同她的将来。只因他同她之间,在重重的安排与计算下,总还有一分心意是真的。
眼下边疆群龙无首,海内惊惶,卫正风新si,而凉国公告病不出,朝廷更暗昧不明。国库空虚日久,若不仰赖封疆诸侯,更无树防之力。摄政si后,北境王廷在飘摇十数年后,终于有了新王。北境诸藩之力归于一人。若他所知非假,北境的新王曾是李瑽青梅竹马的恋人。
她从不同他言及此事。如今她尽心地做他的妻子和孩子的母亲。而他知晓,她是常常归宁与父亲晤谈的。她绝少与他提及与父亲的会面,却也没有刻意隐瞒。
然而,只因那一分心,他永远可以原谅她。
“六哥。”她见他专注出神,轻轻唤了声。
他沉湎在思绪之中,却未注意到她已经醒来。“你怎的醒了。”他转过头,她正盯着他,似是在细细研读他的情绪。
“有一个醒着的人在旁,就像草丛中有一只兔子,”她笑,“怎么也让人不能安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明日我便独自睡好了。”
“随你去哪,我不管你的。”
“你先前还不许我走。”他笑她。
她被他揭了短处,待要反驳却寻不出言语来,面上只顾红透了,许久才低声说了句:“你在这儿,我觉得好些。不然——不然只有我一个人,我总是想起——”她挣扎着想将心头的话拽出来,这样努力着,眼泪却b话语先落下。“先前我总是想,我若是多提防些,也不会……还有,阿恕都要不认得我了,我对他也那样不好……可他也总让我想起来——”
那本是一次她重新尝试做母亲的机会。“我不该提这些。”她遏住眼泪,背过身去低声说。
二人于此事各有心结。而nv人对待子nv,常常背负b男子更深的负疚感。后者绝少能t悟到此处。
“那不是你的错。”他轻轻把她拥在怀里,像是童年时把破碎的瓷偶拼合起来放在枕边。“为人父母,总是要有些机缘。阿恕和你是有缘分的。只是缘分未到时,你我本不应强求。况且——”他想了想,又说,“我并不乐意你再受一次苦。”
她听得了,只是默默把面颊埋在他臂弯里。她许久才说:“我想过许多次。可曾有这般的人——他生在这世上,不是因父母的恩德,全凭男nv相悦的机缘。两亲对他除了平安喜乐,一无所求。家中富贵,却终世白衣。一生无甚抱负,恬然自足,少壮时有知己伴侣,老时有儿孙绕膝。”
“这般的人,大约有十世善德。”元澈闻言微笑,如此至乐,他无缘拥有。
她说完亦笑。她幼年时,一度以为自己就是那般的人。到如今诸事皆不由自主,年少时的骄矜自满,都显得多余好笑了。“后来我有了阿恕,就常常为他这般设想。”
他笑过,却更多了一重怅惘。“他日若得太平无虞,瑽儿,你此刻所想,我自为你做到。”
他同她,一个尽力弥补着幼年的失落,一个却困守于近年的蹉跎。各自身处刀枪剑戟之中,只有寸心相映,如寒江之上的两点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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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北疆的虎骑,也没有人事的更替,乾安元年的年尾静悄悄地过去了。往年大节前后的十日内,总是暂停宵禁、灯火不忌的。而这一年来,或许是幼子和宠妃接连离世的缘故,天子似是无心游乐,连例循的g0ng宴也未出席。于是西京之中自王侯至百姓,无人敢肆意娱乐,皆噤若寒蝉、冷灯暗火地捱过了除夕。蹉跎到了初十,皇帝却突然传了旨意令造办筹备上元。热ai节庆的西京黎庶就此得了恩典,直如朽木逢春一般,纷纷将一腔心血全数用在上元节上。因此这一年的上元,反倒是b往年都更热闹些。
有nv子乘七宝香车自长街中过,高歌“中庭生桂树”,一时观者如堵,更有人以su果、铜钱等物纷纷投掷。那正是如今城中炙手可热的赵绿绮。她原是迟紫陌生前结拜的姊妹。自旧年里紫陌si后,她就接了风头,挥金如土醉生梦si的风格,b之紫陌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瑽凭栏观赏着热闹的街市。宁王今日循例入g0ng拜贺,她虽已身t平复,却并不随行,只是安顿好了家事,像市井寻常nv子携仆婢观游灯会。说是游灯会,她却只占据了长街之上小小的一方楼阁,并不打算亲自游历。从人中年轻ai热闹的,此时早已找了百般借口,希望早些去尽享灯火不夜,李瑽一一准许,只留下素日服侍身边的几人与她一道在高处雾里看花。
“夫人就这般放她们去了?”殊儿忧心满怀,“倘若婢子私约y奔,那又该如何?”
“真要如此,就随她去。”李瑽并不在意。“别去自是好天地。她们若自寻得了姻缘,我为何要拦她?”
“可——”殊儿还yu劝诫。李瑽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这样治家疏慢、纵容婢子y奔,自是不利声名。可她在城中声名狼藉早非一两日,到如今,她已是真心不在乎了。
“只是她们若哪日被人典卖了,也不要来求我赎命。”她仍是自顾自垂手向下观望着,手钏轻轻磕打在栏杆上。
此时绿绮献歌毕,于车前露面酬谢,街中更是沸声如浪。李瑽在高处看不真切,只觉其衣饰辉煌而容光耀目,那样工丽的妆扮下,分不清是人的光彩还是锦绣珠玉的光彩。观者忘情投目,如痴如醉,竟纷纷萦手将绿绮的车驾挡在当中不令其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瑽忽然笑,有这样一位娘子在此,此时若得观音降世,大约也无人理会。西京原是如此——这座城对欢乐那样敏锐,却对悲苦与慈悲置若罔闻。她看得久了,索x令殊儿布下赏钱去。殊儿备下的是新铸的太平四方制钱,同节庆的果子一并抛洒下去,霎时引得路人纷纷抢夺。场面更加混乱而热闹,绿绮的车马却终于得以走动。
绿绮感激李瑽助其脱身,又有些被驳了风头的不快。她自楼下过,着意抬头刮了李瑽一眼,知是高门贵眷,又花枝摇曳地致意道谢。
李瑽不以为意,于楼上凭栏观赏片刻,自转下去了。街底翘首的众人发出失望的叹息。当中有一人,频频回首张望李瑽方才所在之处,却终于是被涌动的人流挟裹着向前去了。
城中的nv子无论贫富,今夜皆各尽其力细心妆饰,携手于西京坊市街巷中漫游,不到天光大亮时绝不归家。而她却早在街后吩咐好了迎接的车马。如此良夜,她并无心消受。
幼年时,她的一整年里,每一日都b别家nv子的上元夜还自在热闹。即使这般,她仍是喜欢又憎恶上元夜。依北地风俗,上元夜一过,大节就算终了。为了郑重告别这一年仅一度的盛事,凉州的灯节b除夕还要热闹。母亲的侍nv持香在前引道,而她高高坐在昆仑奴的肩膀上笑闹着,b行街的寻常男子都要高。阖城的百姓都知道那是公侯的夫人和小nv儿,见了她们满心满眼都是笑意。
母亲早些年还带着她一道出门玩赏,后来病一年重过一年,就再不出门了。每年当她父亲的侧夫人们相偕同游时,她总是在家中陪伴母亲。她的上元夜变作嵌在窗扉之中明若清霜的剪影。
“我的小麑不ai热闹吗?”
“耍猴儿似的,我才不稀罕呢!”她爬上窗前,剪过蜡烛,又给母亲念诗唱曲作出百般热闹。“……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
她那时年龄尚小,且并不早慧,只喜欢念起来顺口好听的诗句,从不细究当中意旨。
她把母亲念得落了泪。“母亲怎的哭了?”她惊慌失措,而母亲见她那样冥顽不开的样子,反是笑了。“小麑可懂其中的意思?”
“不懂。”她十分诚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便一世都不懂才好。”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她坐在车中,在心头默念出之后的诗句。那样寒夜里独守心意的凄苦,她竟然唱曲一般地读给母亲听。幼年的她何其蠢笨,竟然在上元夜给母亲念那样的诗。
那样ai她的母亲,如今已是抛洒于荒原之中的灰烬。母亲希望她一生不懂这般的情苦,她却终于是懂得了。
上元夜游人如织,城中的道路很不好走。到了出城时,已是子时了。城门的士兵前来盘诘,殊儿自前低声交涉,士兵一知晓是王府的车驾,就执礼放行了。
明月一离了城,颜se似也清冷了几分。殊儿在旁不说话,然而满面都是忧惧。她不耐烦地将自己的手炉掖在殊儿手里,殊儿才发现她满面都是通红的,手也颤抖着。
“娘子?”殊儿开口问她,把她的手揣在怀里。
“不妨事。”李瑽回答,默默将手ch0u回来,更将车帘也撩开。“方才等得久了,我不过是一时心焦。”凉风打在她面上,她面颊却是更烫了。
车驾到得西山,一个小沙弥为她打开了山门。城中那样喧闹,西山却幽静得如同化外之地。唯有皓月当空,照得松间地上泠泠如水。
此处不过是一个托名李璘的无名兵士的埋葬之所。她知晓他已大愿得偿,却仍是来祭他。三五明月夜,连山间也几乎明朗如白昼。在清霜一样的月光下,只有她的面容因升起的火光而有一丝暖se。
她展开手中的短书。那是他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写在孤城危急之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他只有在离开她时才变得诚实。
她将那封信递在火里。那封辗转自边城而来的书信,只一眨眼间就在明亮的火光中卷曲成了灰烬。她垂首默想旧事,思念那些纷纷离她而去的人。她鼓起勇气去回忆他,却只能记起他在西山憔悴支离的样子。那时她还怀着阿恕,如今她的阿恕已经是咿呀学语的幼儿。湍流而下的岁月何其急迫,她甚至都无暇回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从不曾有一刻属于她。而如今,世上再无陇右李璘。她是再寻不到他的了。
“娘子可是将军的故人?”
她听得有人探问,转过身去,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那人看起来文雅得像待诏翰林,面貌上却有些行伍中人的风度。他手中提着酒食,显也是想要来此设祭。
他有些迷惑而好奇地注视着她,一时忽略了与陌生nv子相遇时的礼数。面对他的寒暄,她并不回答。连她身旁的侍nv也是一样的沉默。她站在霜雪一样的月se中,裙服上也是雪一般的冷光。
“我曾是将军的属下。”那年轻人又解释道,“清河崔樾之。”
她终于稍稍注目他,却并不道出姓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娘子可收到过鸣州来的信?”他问。
“未曾。”她回答。她转过身去,要同殊儿离开。
“那是他未曾寄出的信!”他在她背后急迫地喊道,“是我寄来的!那时战事危急,我不忍心见他独守那样的心意——我不知晓他同娘子有何过往,可他在战场上,是一直惦念着你的。”樾之急于剖白,又忽觉不妥。李璘固然是他的友人,而如今两人已yyan相隔,他难道要眼前这陌生的nv子为旧情殉葬?
她的背影顿了顿,却终是一言未发。“劳驾。”她身旁的侍nv低声开口,示意要他让行。
樾之怔怔地望着。那个如雪光一样冰冷美丽的nv子自他身边离去,周遭只留下有些青苦的冷香。命运弄人!他揣想,若是李璘当年自战场上平安归来,有那样的情分,两人想必亦是神仙眷侣。樾之呆望着,思索着故友恋情的终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乾安二年初,朝中重新查问凉国公私卖陇右军籍、容留关内逃户一事。神府军所有籍册均由朝廷收缴筛查,陇右军务被迫停摆。正当此时,北境再袭鸣州。鸣州卫氏连发五道急信,求朝廷增援。朝廷令信州太守卫启驰援,而后者尚未开至鸣州,就传来了城破的消息。自惠帝朝百年以来,鸣州和瀚海南滨第一次回到了北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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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诗是两汉时无名氏所作五言诗,录于《昭明文选》和《玉台新咏》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愁多知夜长仰观衆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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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惠帝朝秦人夺得瀚海南滨、设立鸣州城起,位于河yan的连城关就不再作为边隘使用,而是成了钞关。除了前朝诸王兵乱时曾整肃过防务,其实盐铁上的税官和差役远b驻军要多。如今北疆危急,连城亦不得不增防。
如今,卫氏大半于鸣州殉国,神府军又远在西凉,北疆边防实已到了左支右绌的地步。西京人未曾想过,年前虎骑压境尚能无恙,如今鸣州竟在不足两月之内落入敌手。一时间国朝上下人心惊惶。不久前,中书舍人裴说在为皇帝草拟诏令时,建议起复陇右军以平乱,皇帝似有所动。而殿内少监费安古忽在一旁提起了京城士庶常说的“流水的宰辅,铁打的柱国”。皇帝闻言怒问裴说:“汝泰山自诩清贵,亦与李氏g连?”
裴说其人,是尚书仆s魏国公崔彦之婿,李璟的连襟。崔彦的几个nv儿皆以容德知名,先后嫁与阀阅之家。本朝的宰相向来更迭频繁,而崔彦身居宰辅要位,如今已满三年。
数日后朝廷就颁下诏令,严禁陇右李氏、博陵崔氏、太原王氏等士族相互缔结婚姻。而诏令颁布不久,博陵崔氏的某位夫人,为了不令nv儿“屈事于卑下之家”,竟然出资修建道观令nv儿出家。这又成了乾安二年西京于风雨飘摇之间的一点笑谈。
“我非崔卢王郑,你嫁我可后悔?”元澈忽然自书案前回过头来,笑问李瑽。
她在旁帮他抄写琴书,闻言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埋首继续抄写,许久才说:“若我不是被你坏了声名,是断不会嫁给你的。”
他闻言又笑,侧过头看她写字。她垂着头写得极认真,每个字都方正得像个叉手持礼的拘谨朝臣。他看得久了,忽然在她耳旁吹了口气,她一躲痒,一笔墨迹便w了纸面。她功亏一篑,气得正待开口骂他,他却只是微笑着不说话。她索x也把笔墨抛开。
“又不是要传世的,无非是你我两人看,你何苦誊得如此认真?”他翻看她的成果,皱眉议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自他手中将书稿夺回来,恼道:“你这个人当真没有道理。哪有这般劳动了别人还要嫌弃别人认真的!”
他知晓她并非当真恼他,转而扣着她的腰把她抱在自己膝上。“小麑。”他的鼻尖碰到她颈后的肌肤。
“她们要笑我的。”她讷讷道。
“你何曾怕过这些?”
她闻言轻声埋怨:“你自是不怕的。”
他默然不语,低头解她的衣衫。她今天妆扮得如同七夕时供的nv儿人偶一样整齐,此时全成了他的阻碍,他索x将她抱起来,按在书案前解她的裙带。
她轻轻x1了口气,不知是疼还是惊讶,却没有拒绝他。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心头稍有不安。而随后她的不安就渐渐融在温暖的麻木之中。她的思绪亦随之变得轻飘而茫然。他的身t是很温暖的,她的想必也是一样。
人的r0ut脆弱且受制于无常,然而人却能在其中求得安慰。
他非常沉默,她只听到身后他深重的呼x1声。她的一只手堪堪抓住书案的一角,另一只手却啮在唇边,止住将逸出口的sheny1n。
“你喜欢这样?”他问她。
她不作声,而她身t的每一寸都在热烈地回答他。
他的手停在她肩头,却又自后握住她的一双手,使她不得遮掩。她被他这样挟制着,颇有些受不住。他却缓和下来,把她抱在怀中,她面颊微微侧着,眼睛也合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麑?”他轻轻唤她。
“嗯。”她懒怠着以气声回答。她落在他怀中,一双手环着他的颈项,耳畔明珠轻轻摇荡。
这种时刻,是波折屈曲中的一点安宁。
她若在此时杀了他就好了。温存之中,她忽然生出这样可怖的念头。她睁开眼去看他。他向来独有一种澄明却沉郁的眼神。那其实是种孤独自毁的人才有的神情,却总被nv人误识作情思深重。
他此刻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注视她。有这样眼神的人,应有千尺寒潭一样的心。她没有去躲避他的注视。她落在他眼里,仿佛也成了潭水之中缥缈的一点影子。
她在他的注视中,像只点水的雀儿那般吻他。他停下来,额头抵着她的。呼x1也sh濡着缠在一处。
他自她的颈后向下慢慢抚弄着她。妙龄nv子温软的肌肤令人意乱而神迷。他琢磨着她的反应。
她同他的身t密合于一处。他握着她的腰略略将她提起来,她的脚原是垂在两旁,堪堪够得到地的,经他这般提弄,却是绷紧了脚尖也只能倚在他身上。她为此发出些微不满的呜咽,肌肤却是烧得更热了。
她的手攀住他的肩膀,自颠簸中尽力维持着平衡。他自她颈侧吻到x前,她为此微微仰过头去。
西京的天气远未和暖。窗外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雪未等得落在地上,便无声无息没了踪影。而在千里之外,那雪却纷纷如幕,落在关城之上,落在踏动的战马身上,落在仰首望着城头的兵士面上。
她的ai那样不合时宜,是清晨时的灯火,是夏末空庭中的荼蘼架,是荒园池畔寂寂萌发的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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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之后,皇帝并没有复朝,所有朝臣上呈的奏疏皆留中不发。关于帝王健康状况的流言终于在皇城中渐渐传起。边关战事并不因此稍有和缓。鸣州失落后,翼州亦被围困。先前驰援鸣州的兵马被阻隔在鸣州与翼州的驿道之间,而信州向两处的粮道已经被截断。
“父亲,”她怀抱着阿恕,直跪在凉国公面前,后者并不因nv儿的恳求而动容。阿恕为母亲和外祖之间的争执睁大了眼睛,却并不哭泣。“父亲韬晦至今,所求何物?”
“瑽儿,起来。”
今上状况不明,宁王入内承召,如今内外断绝消息,已有半月之久。近来的深夜,她于王府门前,常常听到兵士披甲执锐于长街行走的声音。
凉国公见nv儿仍是不言不动,忽叹息道:“我知你忧心宁王。然而不到十分危急时,他日后只会忌惮你,不会为一时的恩德感激你。”她仍是太过年轻,不愿相信男子怀有的虎狼之心。
她仰首望着父亲。“他是阿恕的父亲。”
“阿恕是我的nv儿十月苦楚生下的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其实明白父亲的意思。b起羽翼已丰的亲王,自己的外孙显是更为亲近。即使宁王si于禁中,这结果对陇右李氏也并非不可接受。
她自是陇右李氏的nv儿,却仍不免有寻常nv子的心肠。“父亲,今上恐已病笃,左右御林将军都是您的门生——”
“瑽儿,你可是要你自己的父亲引兵作乱?”
“您曾做过一次。”她忽然说。
“之后我们得到了什么?”
她垂下头来。之后得到的,是母亲骨r0u分离的苦痛,是大哥身为人质的半生。帝王的承诺缥缈易变,转眼就变成满篇谎言。
“瑽儿,你相信他不会辜负你?”
她可信他?这几年间同履薄冰,无数长夜相对,总不全是假的。她想向父亲辩白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瑽儿,起来。”父亲再度命令她。“三郎与你自幼的情分,难道是假的?”
父亲从未当面同她提及此事。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当初我曾给过他选择。他那时,是可以娶了你回凉州去的。”凉国公沉默许久,又道:“我之所以允许,也只是因为你母亲生前希望你嫁给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他那时愿意同她回凉州去,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连她怀中的幼儿也不会存在。阿恕依偎在她怀抱中,见到母亲面上的泪痕,忽然稚声哭泣起来。
“瑽儿,若是你愿意,尽可以将阿恕托付给我。”
李瑽并不回答父亲的提议,许久才道:“他是nv儿一个人生下的孩子。”
“瑽儿,此事当如何,你尽可思量。”凉国公言尽,回身默然离去,留李瑽怀抱着稚儿,枯坐原地。
父亲终于向她提及此事,大约是要她明白男nv情分之浅薄。父亲要她明白,情事于男子,从来不是终身之事。纵使有一分心是真的,亦抵挡不住权yu和岁月消磨。她何尝不懂其中的道理。然而她越是懂得q1ngyu的无常,越是贪恋当中余火似的一点光亮。
nv子若是天生重情,几乎就是一只脚踏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俟得凉国公离开,与她同来的r母上前,低下身要接过阿恕去。她忽然拂开r母的手,把孩子护在身边。
“不哭、不哭呀!”她的小男孩忽然开口,一双小手胡乱地替她揩面。她的阿恕学语至今,只不过会说几个含糊的词句,“不哭”二字大约是自r母的安抚中学来的。
她的温柔的小男孩,曾在那般残nve的囚牢中陪伴她,降世时也未曾太苛苦她。她的心酸涩得疼。是她将这纯稚的小生命带到了世上,她不可以抛舍他。
“我们回家去。”她抱起阿恕,侍nv与r母跟在她身后。将及出门前,她遇见了寡居的嫂嫂崔氏。崔氏如今是孀居之人,并不着意妆扮,却也没有一丝憔悴颓丧的神se。如今公府上下已是崔氏主持,即使在丈夫去世后她也未曾懈怠。她的嫂嫂原是这样天生的闺秀,并不因时乖命蹇而有丝毫抱怨。
门前已经备好了车马。李瑽回身道:“嫂嫂务必保重。一门上下,如今交托给嫂嫂看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氏见她抱儿独行,知晓李瑽与凉国公必定所言不偕。心怀千言万语,难于开口,最终还是道:“小姑此去,亦善自珍重。”
西京的风物一如往常,并不因朝中变动而略有萧条。她原是避了旁人耳目一早出行的,如今归来已是巳正时分,坊内店肆纷纷支出了幌子来,各自招揽主顾。另有担卖浆水茶食的,也是沿了坊巷一路叫卖了去。
阿恕似是感受到外面的热闹,不时咿呀着无人能懂的言语。车马转入王府附近,人声渐渐萧条下来。不知为何,她忽觉有些异样,吩咐调转车马回公府去。
尚未来得及调动,她的车驾已被拦住了。
有男子在车外低声道:“有事请夫人一叙。”
她撩起车帘,微露面容,车外之人却立即低下头去。她只瞥得半眼,一颗心已凉透了——那是g0ng中禁卫的装束。
那名禁卫引过她的车马去,到得王府门前,他挑起车帘。她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一旁的殊儿。“不要作声。”她下车时,脚步一时不稳,那名禁卫本能地搀扶了她一把。
“多谢。”她轻声道。那名禁卫闻言,忽后退两步摇了摇头,面上是不安和哀戚。他显然知晓她是谁。他同情她。职责之外,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她血ye滚烫,周身却是僵冷的。她早该将阿恕托付给父亲的。
“卿卿。”
一时间她所有的噩梦均苏醒。那个人是她的噩梦,是地狱中的恶鬼在世间的化生。他只是默默盯着她。她连牙关都在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陛下忽访臣子下处,所为何事?”
“嘉佑。”那个男人盯着她,忽然唤出了她大哥的表字。他的异常已经无法掩饰。他不是身病,而是心病。久居樊笼,人终于成了野兽。“我想起他来,然后就想到你。”
“陛下bsi了我哥哥。”她在齿间咬出这几字。愤怒到了极点,她竟然觉得荒唐好笑。
元嵩闻言沉默许久,颔首道:“可惜。”
“六殿下现在何处?”她忽然开口问他。
“白狐儿奉诏监国,自是无碍。”他回答,却仍是盯着她的面容。
他抬起她的下颌,见到她愤怒的神se,忽然问她:“你ai他?”
她并不回答,方才因愤怒而滚烫的血此时冷却下来,冷得连她的面颊都没了知觉。
元嵩低声道:“痴儿。他不会永远是你的六哥。”
她摇头。她其实一直都懂得,却从来不肯去承认。到了如此时分,她仍是愿意去信他,她信的不是温柔缱绻,而是寒夜相守、孤灯长照的一点暖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不是!”她奋力挣开他,他却握紧她的手臂,更钳制住她的身t。
“你父亲可以容忍我这样的失势的疯子,容忍你的孩子,但不会容忍他——”
她发出兽一般的悲鸣,一双手si命掐在他的手臂里,指甲几乎都齐根折断,他却好似没有知觉。
无数残nve的噩梦将要在她身上苏醒。她的手却碰到一样冰凉锋利的事物——长夜中与她共眠的,是枕中的刀。只四寸长,却足以取人x命。她不知晓自己怎会有那样的力气。
刀鞘落在地上铮铮作响。那把刀握在她的手里,埋在他的x中。
他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盯着她半刻,又垂首看自己身前。“多谢。”他似是要如此说话,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人的面容露出一丝扭曲的微笑,随即颓倒于她身旁。血ye的甜腥弥散开来,而庭院中的禁卫尚未发现异常。
她握紧手中的刀。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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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幕低垂,冰冷的尸t躺在其后。她藏匿在恶兽尸t一旁,鬓发、面颊到衣襟都是浓腥的血迹。廊下安静得仿佛了无一人。可爪牙并不会离开主人——幽静庭院中,投着甲胄刀兵的影子。
情势如此异常,如同一场噩梦,竟然使她忘记了恐惧。噩梦是万能的容器。噩梦之中的麻木,曾经帮助她容纳无数疼痛和耻辱。她仿佛听得到远处刀兵相击的声音,她的头脑一片混沌,听觉却益加敏锐。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她满面w血,连她耳边的金珠子上都有血珠滚落,随着血ye的冷却,血珠滴落渐缓,片刻前还温热到令人作呕的血冷却下来。她就这般披着wuhui的外壳,全身却似浸在温泉水里一般温暖到su软。这竟是她这一二年间最清净快意的一刻。可那快意短暂得很,仇敌的血只能温暖她片刻,冷寒还是自她脚边爬了上来。
她将刀抛在脚边,那刀打在地上一声锐鸣。杀人的不是陇右李氏的nv儿,杀人的只是她自己。然而纵使她只是要洗刷自己的耻辱,她却仍成了父亲的爪牙。
刀没入血r0u的一刹那,她以为自己自由了,到头她却仍不过是系着手脚的傀儡。这念头缠得她窒息,她茫然踉跄着推开门扉,早春的冷风撕扯进来,那样的冷让她清醒过来。即使是一心求si,她跨出一步,亦是当即走入地狱。她这样的罪人,大约是要将心肝都剖出来的。她有些后悔丢了手边留给自己的刀。人生诸事,亲力亲为总是b他人代劳更为称心。
十步之外,即有执刀肃立的禁卫。她在他们眼中,大约如同罗刹恶鬼一般,以至于他们一时未将她看作同类,并未意识到这样一个满身w血的nv人意味着什么。她跪坐在地,头垂着,心口敞着,等一个果决悲悯的人取她的x命。
庭院中静得像绷紧的弦,只有庭树的枝梢在凉风中颤抖。片刻之后,一声破空的尖啸传来,此前守候在廊下的一名禁卫身形一晃,那人似有些困惑一般举首四顾,重新面向她时忽然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那人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ch0u搐着倒在她眼前。
那个方才曾搀扶她的年轻人倒在她眼前,他可曾后悔同情过她?这血也一个无辜的陌生人为了她流的,就与她亲手杀了他一般。西凉的小麑不会杀人,可陇右李氏的李瑽是旁人的血r0u喂养出来的。小麑是爹娘的nv儿,李瑽是陇右李氏的臣子。
刀兵声中,她昏昏然坐在王府的回廊下,正月的寒气初时如针砭入肌理,冷得久了又变得su麻温暖。她不知这般枯坐了几时,直到周遭刀兵和厮杀声安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子无碍?”问话者是提刀的甲士,如她在室未嫁一般称她“娘子”——是她父亲豢养的甲兵。
她摇头,问来者:“我的孩子呢?”
“同娘子亲随人等一道,已交公侯安置。”
有她父亲安置,自是万事无虞。她垂首无言,却不由哂笑,笑她竟然到此时才懂得自己的处境——公侯的掌上明珠,也可以是甲兵鹰马。她是笼络北地质子的饵食,是换取驻兵供养的财货,她还给了父亲一个可践至尊之位的外孙,而这个外孙的父亲,无论是皇帝还是宁王,对父亲又有何关系?她忽然想,她这样有用处的nv儿,才配得上父亲慷慨施救,而她的长兄长姐,就应当屈si在暗无天日的秦g0ng之中,他们的屈辱又可曾落在父亲眼中?那样含恨屈si难道也是生为门阀子胤的本分?她又想起远赴北地的三哥,他那样大愿得偿的人,如今可自由了?李氏因兵权在朝中遭难,他即在边境起兵,使得朝廷无暇彻查李氏私售军籍一事,那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对她父亲的报偿?
生在门阀之中,如同是高树下的蔓草,没有风雨b迫,却从来只得一点光亮。
有仆妇上前给她披上衣服,又搀扶她起身。她忽然想开口问宁王的处境,却迟迟无法开言——她不愿被父亲看轻。父亲不会要一个只懂得惦念男子的nv儿。
早春时节,庭院中的草木仍在沉睡,她被人搀扶着向前,终忍不住回首,可惜回首处并无人相顾。这是她的囚笼,她在此处受过许多屈辱和苦楚,可她也曾认真将此处当作“家”的。
“娘子安心,六殿下无碍。”在前引路的甲士忽然开口。大约是出于男子对nv子的同情,他揣测着一个nv人当于此刻为丈夫的安危挂心,便顺水推舟地安慰她。
“无碍。”她在心头默默品尝这二字,何为无碍?身旁仆妇取过幂离来,为她遮住此时肮脏狼狈的面容,加紧脚步挟着她向外走。她身后火要升起来了。她曾拥有的这一小片孤岛,琴棋诗酒,雪月风霜,高台管弦,沙中鸳鸯,一切将烧作白地不复存在。
她忽然想起她和宁王在秦g0ng中的那个夜晚,他同她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的g0ng苑,用手指给她自己幼时的殿阁——夕yan落在琉璃顶的残雪上,暮se中如同燃烧一般。那是她对秦g0ng最后的寻常记忆。
【乾安二年初光德坊大火,宁王甲第烧为白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李瑽垂首望着桥下争食的锦鲤,一旁崔夫人的侍nV正自手中小罐里抛洒鱼食,锦鲤的鳞片在流水中闪着宝石一样的光。西京的公府其实并不轩丽,甚至因年代久远而颇有凋敝之处,与李氏一门在朝中的地位大不相称,唯独地势很好,不需依赖工匠巧思即可有林木山水,此处设桥亦是实利之功远多过造景之趣,原就是用作家里人等出入的,营造园林且在其次。
她曾听家中老仆提到,二郎年幼时常常扮作渔翁在桥下垂钓玩耍,将家里JiNg心采买来的锦鲤当作渔获,惹得园子的管事头疼无b。这段旧事,李瑽总觉得难以相信,她想不出如今老成持重的二哥幼时也有这般顽劣事迹。如今蓄养的锦鲤没有了二哥的迫害,每一条皆鲜YAn肥满,连游水都慢得像在等人将其入画。
李瑽正待回头同崔氏交谈,见她面有疲sE,便问:“嫂嫂可要歇息些?”想是崔氏与她同行,自己不适亦不好开口。事发至今,皇帝的Si讯仍严密,宁王留于禁中,她是父亲的人质,如今时刻有人看护陪伴。然而崔氏为人磊落合度,并不惹人厌恶,使得她亦无从开口驱逐她。
崔氏闻言摇头,微笑道:“还是出来走动些好。岂不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总是歇息着,好人也要歇息坏了。”
李瑽心下明白,崔氏怀着的是李璟的遗腹子,阖家上下必定是小心至极,绝不肯让她受一分劳累,以至于休养得如同坐牢一般。她忽然想,如崔氏这样心境清爽的人,没有男nV事的负累,寡居就如同在室未嫁一样,大约更自在些。
如今人事凋零,崔氏已经算得上她的旧人。她忽然想起之前小婵在桥边同铃兰打架的事,那时的人除了她,竟已都不在了。就连此次,连同王府的仆婢一道,她不知自己害多少人失了X命。凉国公做事力求完满,断没有放知情之人活命的道理。这算是她父亲的罪孽还是她的?她一时想不清楚。
她正怔在自身思绪中,却有小婢赶来通传,道是李瑽的居所收拾妥当了。崔氏听得,当即道:“你可要去看一眼?你来家这些日子,我教他们一应按你在家时布置,虽是如此,未见得样样合意。”
李瑽点头应了崔氏的意,借此放她回去歇息,崔氏携起她手来,她虽觉不自在,却未cH0U回手去,默默同崔氏并肩携手走着。极少有nV子这样同她亲近,她在家时没有同龄的姐妹,后来嫁了人风评又极恶劣,旁人虽奉承她,却并不同她亲厚。唯独崔氏对她向来有种光明磊落的风格,不久前才见过她满面W血的模样,此刻却能当她是归宁的小姑一般随意亲近。李瑽想,崔娘子这样的人物嫁给她哥哥当真是明珠暗投。
早春时节风物萧条,并无甚堪赏之处。她告别了崔氏,只是敛衣独坐。旧日在家时她最得意的就是这方园子。她这小小的一方园子从不许家中园丁cHa手,全由她亲自指点仆佣打理。那时父亲笑她是在方寸地上经营“芥子文章”。庭院虽小,花草各有时序,连蔷薇里都架了荼靡,可以一路热闹进夏天去。花园的可Ai之处不止落在她自己眼里。出嫁前的一年,她有位擅长丹青的堂姐还以她这芥子一样微小的花园作摹本,画了一卷草木写真赠她。那时别家的闺秀习书习画,她却整日钻营着用刁钻的价格买时兴别致的花木,以为此物更有真趣。如今她的这方园子还活着,却显已经他人之手,处处不得心意了。
她垂首拨一拨手炉,抬头却看见檐下多了一个燕巢。当下不是燕子营巢的节气,巢中空无一物。那巢显是她出嫁后才有的,大约是燕子看中了此处平日寂静。她仰首研究檐下燕巢,一时未留意回廊另一端的脚步声。
“小麑。”
她听得人唤她,本能地想要回头,然而寒气自她脚边蛇一般盘旋上来,凛住了她的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这样唤她。呼唤她的人见她并不回头,未再开口却也并不离开。她此时如同立在万仞悬崖之上,踏过一步即是粉身碎骨。
她当即背身yu走,那人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我。”她冷声道。那只手立刻如碰到火般离开了她的身T,她却终于转过身来。
二人廊下相对,周遭静得像绷紧的琴弦,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她盯着他,直盯到他把眼神垂下去。行伍生涯,他显然沧桑了些,神情眉目中却仍有少年气郁结的影子。
“小麑,我——”
“你怎么敢回来。”她打断他。像他这样大愿得偿的人,父亲究竟许下什么才能让他重回西京?她十分想问,却无法开口,转而徐徐问他:“三郎向来无恙?想必朝野清晏,四方和睦。”
她的问候,他一句都无法回答。他的目光掠过她的面容,落在她鬓边。她如今b旧年时美,却是一种名花娇鸟一般由人护持的美,在那当中他看不到她旧日的影子。他忽然笑自己的贪婪,他如何敢期望她同旧时一样?他连问候亦无从回答,只好报以沉默。
她很熟悉他的沉默。他自小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他的沉默在过去时常令她恼恨。她侧过身去,忽然听得他低声道:“如今,是否太迟了?”
她转头望向他,二人目光相遇,他忽然自她眼中读到了一丝动摇,他旧日自矜的孤高自持顷刻间瓦解。他卑鄙地放任自己去利用这丝动摇。
“你这样对我,同他们有什么区别?”她问他,他无法答复她的抗议。他的吻自她唇边移落到颈畔,又游弋到x前。
“我原以为自己有区别。”他横抱起她来。少年时的热望和眷恋早已是灰烬中的余火,然而日日烧灼下去,终于将人的心智焚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心就此落在灰烬里——她父亲许诺给他的是她自己,而他接受了这样耻辱的馈赠。
停下来!……唯有这一件事,他一定会后悔。他心头有声音在喝止他,他却更急切地抱着她大步掠过游廊。只要她开口……她此时开口他必定会停下。然而她不再挣扎,坠在他怀抱里温顺沉默得像一个影子。她失落至极,反而想要给这段情孽一个最糟糕的终结,这样的终结势必将旧日眷恋碾作齑粉,她却可借此存身。
他撞开门扉,她的一只鞋落在门外。
她的身T落在锦褥之中,他的身T随即覆在她之上。新设枕席,却是要容纳这样怪异的新婚——同巢幼犊的互舐堕落为雌雄的交尾。
“哥哥,”她忽然开口,却未有下文。她侧过头去,手指陷在他的小臂里。
“小麑,别离开我。”
她在他身下望着他的眼睛,那样美丽的眼睛,已不再能映出她的情思。一点眼泪从眼角落到鬓发里去。她忽然有些同情男子的虚伪。离开的从来就不是她。时至今日,她已不再是会为这般恳求动摇的nV人。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膊,示意他继续,以此作为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垂首在重重绢罗里找寻她玲珑的身T。他记忆里如新笋一样稚nEnG的肢T如今是雾夜的月光,光润柔软得不真切,仿佛本应属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nV人。
她察觉得到他的莽撞和生疏。他不是一个惯于取悦nV子的人。她的腰落在他掌中,他的手臂越到她背后,她不着痕迹地弓起双腿,容忍他侵入她的深处。即使是和宁王共处时,她偶尔也需经受义务大于Ai悦的JiAoHe。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因此受孕。
世上再无凉州旷野里信马吹笛的少年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乾安二年春,紫宸殿大火,皇帝崩于g0ng中,殿中近侍内臣亦殒命。自去岁白狐惊驾后,皇陵已启土造办,然而挖掘中误触泉脉,土圹崩塌,以至如今皇帝驾崩仍未完工,因此大行皇帝灵柩仍停放在g0ng中。
北人的兵马停在了连城关外,其国主遣使节与秦于河yAn订立盟约,惠帝朝百年之后,瀚海南滨再度回到北人手中。西京以北疆为代价重归太平。
如那位疯狂的皇帝仍在位一般,朝中诸事仍是平顺地进行着,文书在台阁间流转,每一道都能得到代理监国的答复。内官与外朝仍是同此前一般合作又互鄙,门阀士族则在沉默中屏息等待。
国丧之中,宁王迟迟仍未践位。他背负万千人的野心和期待,如今却只是倒在nV人膝上,等她将奏疏一字字读给他听。
“……往者纳绢一匹,当钱三千二三百文,今纳绢一匹,当钱一千五六百文……”李瑽手捧大臣的奏疏,轻声读给他听,“虽官非增赋,而私已倍输。贫者无容足之居,依托强豪,以为私属——”
他枕在她膝上,眼睛阖着,灯火的影子在他面容上闪着。她停下来,观察他是否睡着了。
“继续。”
“——以为私属。贷其种食,赁其田庐,终年服劳,无日休息。是以——”这是在讲抨击如今的税制戕害庶民,反允许门阀借此自肥。这篇奏疏写得十分好,想必上书之人既通晓律例法度,亦熟知乡野经济,加之文笔晓畅,才写得如此文章。她原对此一无所知,字字句句读下来,如今也粗通要义。
“好了。”他睁开双眼,自她手中将那卷奏疏拿过,先是看过题款,才自她被打断处读下去。
她私心喜欢这位朝臣的文笔,一颗心雀跃着等他的评述。他显是读罢内文,却仍是不言不动。她有些不知所措,问他:“六哥?”她
“瑽儿你写,”他将奏疏抛还给她,“‘下次笔画粗些,省得费眼’。”朝臣们绝难以料到,奏疏上那些潦草的答复全是nV子的手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一卷直斥门阀的奏疏如何经得他岳父的台阁,一路到达此处?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因由。这是要问他的想法。这篇奏疏的主题并不新鲜。他的父亲曾采纳了类似的提议,要求地方以田亩数入税,四境豪族因此竞相反叛,上书之人获罪弃市,他的父亲最终被他趁势起兵的叔父在g0ng中b迫自尽。
数年间冷眼旁观,他早已清楚——国朝痼疾早非税制一端,如今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厦之将倾,远非他一人锐意进取所能改变。
他令她敷衍塞责,她犹豫片刻才依言落笔。她虽是nV子,耳濡目染中,如今亦渐渐知晓当中利害。过去数十年凉州的繁盛正得益于关内压榨庶民的税制。关内庶民为重税所苦,而自她曾祖时起,李氏就握着西凉军户的名籍。入得西凉军,就再无需向地方纳赋。西凉广有土地而人口稀薄,入籍者名为军户,实则多半为在地的农户,成为李氏私属。边境一时不宁,西凉就须为朝中所倚仗,削兵一说就无从谈起。
他仍是枕在她膝上闭目养神。她又取过一卷文书,竟是李珣的,讲的是民间印刷改良,工费大减,希望朝廷倡议推广的事。
元澈听她读不禁微笑,她读毕解释道:“他是书痴。”
“你写‘准,着匠造协办。’”
再取过一卷来,她却是涨红了脸,迟迟不开口。他在她身畔执过来看了半眼,道:“你写‘朽物穿凿附会,狗P不通’。”
这一篇是专骂她的,满篇皆是人君不可近邪狎僻云云,显指她即是那个包藏祸心、Hui乱人君的“邪僻”。更有些老夫子迂回恶毒的言语,指向nV子的道德清白,她也一一读得明白。
她握着笔垂首不语,人早已是珠泪盈盈。他见状夺过她手中笔,掷在那卷奏疏上。
“那帮老朽物,自然不知你的可Ai之处。”他轻声道,转过她的肩膀来。她仍垂着头,眼泪Sh漉漉地挂在睫毛尖儿上。他忽笑,谁想得到他暴戾恣睢的叔父Si在这样一个小nV子手里。她在他面前的驯顺温软,常使他忘记她背后的列列王侯。抛开他的身家X命不谈,那样森冷的门阀之中,生出这样的小nV子,本就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朝廷暗弱,门阀倾轧,君臣父子的Y影投在男nV之间,变得微妙且荒唐。他是她父亲的傀儡,而她是他的。
他展臂将她揽在怀里,她面颊埋在他肩上。她的眼泪并不全是矫饰。她需要他的Ai。陇右李氏的李瑽需要他的惑溺,西凉的小麑需要他的偏私,即使那是他的权宜之下的姿态亦无妨。然而她仍因此深觉茫然且卑微。那一点缥缈的情思是她与他之间最不合时宜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是权臣的nV儿,门阀的血胤,在她父亲的摆布下,她可以寄望他Ai她多久?nV子的生境从来都是如此狭小。她生为陇右李氏的nV儿,也可以不去作nV子……思及此处她心中骤寒,她想得到,元澈自然也想得到。
她仍是垂泪不语,他抬起她的面容来吻她。
“六哥可还信我吗?”她问他。
“信你。”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我若不信你,自然会让你知道。”
她垂下头来,她原不该作此问。
“只是——”他忽然问,“你可还信我?”
“我信你的,”她轻声答,“我只有你。”
他额头抵着她,闭着眼叹一口气。“信”字之外,仍有许多无法言说。
以口说法,法不可说。以手示人,手去法灭。生灭之中,栖息着无常的影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旧俗有“五月初五,长及门楣,妨父害母”说。时李思生时,门客多言者有以此告其祖父李伯猷公者,公答:“吾家门楣高阔,量不足为害。”】
乾安二年端午,崔氏夫人生下李璟的遗腹子,然而生产极不顺利,崔氏迁延产褥两日即离世。西京旧俗有“五月破五生儿,必妨于父母“之说,时人见此儿未生亡父,生又害母,更笃信旧俗非虚,当年西京同日生产者多有因此弃而不举者。凉国公为此儿取名“思”,并在京郊觉明寺布施了五天六夜的血盆法会。
“小麑,我有一事同你商议。”如今无外人在侧时,他对她常常仍是旧时称呼。
她本是垂着头抄写琴书,闻言侧首,见他面sE严肃,却是微微一笑,如g0ng娥内侍般称他“圣人”:“圣人有何见教?”
他见她故作玩笑,摇头道:“不是玩笑话。李璟的孩子,我有心将他接来g0ng中养育。”片刻他又道:“就当是和阿恕作伴。”
阿恕未及两周岁,她的外甥更是吃N的稚儿,哪里是作得伴的。她心中明白元澈意不在此,婉转思索,只好答:“那自然好,只他是遗腹子,怕是我父亲不舍得。”
“只好辛苦你说服了。”他似是决意已定,并不给她再婉转反驳的机会。
她抬起头,却正撞上他那双冷湛湛的眼睛,她的眼光落进当中,像石子投入深潭,一丝波澜也无。她的心忽地被揪了一下——她孩子的父亲、她的丈夫,对着她有这样的目光。
“好,我知道。”她调转过目光。两人间绷紧的弦松解开来。“今年毁去的琴书,我搜索枯肠也只回忆起这些,余下的只好可惜了。”她转过话锋来,翻动方才整理的琴谱,他越过她肩头亦垂首看着。
“也罢。如今也无那许多闲暇。”元澈似是已不再在意自己多年的心血收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低头研读许久,卷过谱册,忽道:“那孩子的生日着实是不好。”
“你何时信这个了?端午上元,又有什么分别。”
她摇头:“我不信,我怕旁人信。再者他是当真没了父母,若再令他离了家,待他长大时——”她不好再说——长大时会否怀疑恼恨自己的家人?
元澈皱眉:“你是他的亲姑母,你我难道会苛待他?”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她见他故意曲解,着实有些生气,却也不再辩驳。她自是知晓元澈力主收养那孩子的原因,那和凉国公想要教养阿恕的动机如出一辙。
“小麑——”他和缓下面sE来。
她同他并肩坐着,她停得久了,一滴墨珠子自手里的紫毫笔尖上落下,在洁净的纸面洇开一点墨花,停在了“声微而志远”一句末尾。
他见她不再开言,突然提起:“今日我在朝会上,一直在想一件事。”
“何事?”她最是好奇,绝无一件事只知晓半件的道理。
“我在想——”他垂首微笑,并不看她。“你里面的形状。我想着这件事,那班朝臣的奏报,我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鬓边颊畔红热起来,绷了许久,终于冷冷开口:“如此不如我来替你朝会,你专心肖想这件事好了。”
她说出这样僭越的话来,他却并不在意。“那是极好……”他低声答。“……可我不能只是想。”
她落在他怀里,狠狠拧了他的手臂一把,他不呼痛,反手握住她一双手。“小麑,求你。”
她闷闷地笑出声来——他本不必在这件事上讨好她。她无情的讥笑自是惹恼了他。他想亲近拥有她的一切,这世上唯独她不可对他有yingsi和秘密。
他十分老道轻捷地抱起她来。“你这个人——”她的手坠在他肩上。
“如何?”
“如今怎么能和以前一样?”
“这不好?”
“好。”她并不是蠢人,当然知晓今时不b往昔。
男T与nVT缠绵交卧,一时都未有进一步举动。西京初夏时节的h昏还是凉的,可她的腰肢和腿弯是温暖的。只有她的rUjiaNg在初夏凉风中微微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麑,你若是害伤寒丢了命,全要怪我。”
她本垂着眼睛侧着面容,闻言忽笑:“如此我怕是害过一百场伤寒了。”
他垂首研究着她,手掌将她的腿分开。绿鬓朱颜,肌肤似玉,如今只落在他的眼里。她有观音一般端正的面容,却常有妩媚狡黠的神采,而她的肢T……那样柔软妖娆的肢T,既属于西域的舞nV,也属于妻子和母亲。
他自她前额向下吻她。他埋在她x前低声道:“就连给老贼守灵时,我都在想你。”如果可以,他想在满朝哀号的公卿眼前弄他自己的nV人。
她没有回答,一双手绕着他的颈项。“他是我杀的。”她忽然道:“我父亲的甲兵来时,他已经断气了。”
“我知道。”他知晓她的脾X,她并不会顺从到甘愿受他人的摆布而行凶。他在他叔父的Si中察觉到一点恶劣的趣味:按照大秦的律法,她这样的罪人应受零割寸脔之刑。眼前这般软玉温香,应当化作腐r0U血水。然而恰因她的罪行,他拥有了赦免她的权柄。
“我那时也在想你。”她轻声坦白。
他闻言微笑,接下她那身为凶犯的告白,低身埋进她温暖的身T里。
乾安二年,新皇正式于紫宸殿践位,改元“永宁”,并在宗正寺谏议下,为长子更名为“桭”。桭者,下接栋梁而上承霄汉,前瞻星宿而日月绕行,是个贵重却合度的名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听得殿中nV人的笑语,在门前停了半刻,高阔的门窗仍未换夏季窗纱,她面前是水一般的黑暗,背后日光在她周身托出一个金尘的光晕来。
谈笑的人是殷氏和太后。如今,作为今上的祖母,太后实已加封太皇太后,然而似乎是不yu显得太过老朽,太皇太后仍令阖g0ng上下呼其为“太后”。李瑽请安时,殷氏侧立在太后旁,正在与太后捶背,仿佛寻常人家子妇孝顺舅姑,反倒是结结实实地受了李瑽一礼。
这融融光景,倒像她是外人。殷氏的孩子早年Si在太后手里,如今二人竟如此融洽,直令她齿冷。殷氏见李瑽面冷,又停下手来殷勤问候。殷氏原是太后的g0ng人,自是要多孝敬。她却做不得这样能屈能伸的人。
“前些时我还讲,贵嫔于子nV上艰难,g0ng中就只皇后的阿恕,多少太冷清了些。正巧如今——”太后面带揶揄,“——我当日第一面见你,即知你是十分有福的。只是贵嫔这几年服侍你,你不容旁人,也该容着她些。如今你既不便利,伴驾的事应由他人代劳才是。”
李瑽心里冷笑,她确是不容人的,只是她不肯受太后的辖制,太后便不知晓哪里来那许多妖娇妩媚的亲眷,个个要请进g0ng来,就如当年借了大姐姐请她来一般。今日更是借着请安给她这一桩堂皇的教训。
她又有孕了。不出数月,她的身T会再次变得沉重,她会穿不进平日的鞋子,步态变得笨拙,臂钏会在她肿胀的手臂上留下压痕。她还要警惕着斑痣和丑陋的红sE纹路爬上她的身T,还要在交臂历指的惨痛中如母羊一般分娩。而在世人眼里,她去承担这样的惨痛,还需容忍旁人替她履行妻子的义务。
旁人都以为她应当心甘情愿地领受,如同此前nV子世代领受的命运一样:nV人生来就应以r0U身的惨痛换取子nV平安降世,并在一轮轮的惨痛中维系着夫妇l常和家族更替。她T会过生育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一个nV人可以经受几次?她是会像母亲那样在反复生育中耗损去美貌和生命,抑或是在那之前就失去帝王的垂Ai?
她若是不去领受这样的命运,就必须像父亲教导的那般去做让前朝后g0ng皆畏惧又趋奉的皇后。群敌环伺中,她不再容许他人的触逆。那些来路不明的nV子纷纷被逐出g0ng廷,而朝臣们已渐渐习惯表奏答复中皇后的笔迹。
然而她的动机并不是野心,而是私心。心有所失,则意有所惧。她满怀私心和恐惧,自然要抛下那些贤媛淑nV迂腐忍让的守则。她无法割舍灯火独照里的缠绵厮磨,亦需保护她的亲族。
“你也太不像话!”太后见她神sE不驯,索X挑明,“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你难道不知规矩T统?”
太后说到要紧处,李瑽绷紧了面孔,殷氏见场面难堪,正待要开口圆场,李瑽忽然倾起脸来开口:“太后若是忧心此事,应当教训六哥才是。六哥是天子,难道竟不知晓何为规矩T统?”几句话登时将太后气得面sE紫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抬眼目视太后,不过二三年,与她十六岁初入g0ng时所见迥异,如今太后两鬓斑白,已不再染饰,连腰身也佝偻下来,人衰朽得如同栖在树身上的蝉蜕,早已不堪再与人争锋。
“汝亦旧家子,如何悍妒Y毒至此?”太后指鼻呵斥她。
“整饬内庭纲纪,本就是儿份内事。”她盯着太后,太后的面容罩着一层灰Si的光。
她不想再和太后争辩。她别过脸去令一旁侍nV取漱盂。见她如此,太后更是无处发作,她在太皇太后和殷贵嫔注视下结结实实地呕了半刻,漱净了口才许人扶她起来。
她的脊背方离了门就听得身后一阵瓷器豁朗落地的声响。
“她是要六哥的命!”
她全作未闻,太后如今当然恨她。她恨她不给她尊荣,恨她摆布元澈,恨她“恩将仇报”、“离间骨r0U”。她并不在意,她不会和衰朽的老人家生气。如果皇后在意掖庭中每个人的愤怒,那她那颗尊贵的头颅想必会痛得发紧。
只有她做了这秦g0ng的主人,她才不再惧怕旧日的锁链。那样的锁链,系着她的颈,令她像最下贱的野兽似的被践踏玩弄。她手刃了凶犯,可她觉察得到,所有的人证还活着,旧时的邪魔还在g0ng廷的各处,在角落里冲她嘶嘶地喷着冷气。
时至今日,元澈仍秉持着一贯放诞萧疏的作风,甚至在听朝臣虚与委蛇的奏报时,都要留她在在侧。有时不只是在侧,她和他的亲密无状常常令台阁老臣难堪又愤慨。
皇帝惑于内闱而朝纲沦落,所谓窃国之臣却忠其所劳,北疆战事告结,四海平顺,大秦这架腐朽却JiNg致的机器仍如百年前一般运转着。
肩舆停下,她抬手制止一旁内侍的通传。元澈显然正与臣下议事。她转而往偏殿暂歇。囿于nV子的身份,这是她在后g0ng之外为数不多的可踏足之处,已由元澈在守旧老臣的沸议中修缮为她的书房。皇后在中朝拥有落脚之处已非常理,如中枢台阁般设立书房、延聘nV官更近于离经叛道。有旧臣在朝会上叩首痛陈,皇后出身阀阅之家,元澈允许其涉足前朝乃是“以天下为门户私计”,翌日竟遭皇后当面请教:“家国天下为天子一身所系,妾为天子之匹,亦何为公私?”朝臣遭此诘问,一时竟不能作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元澈一直在旁默默欣赏她在他的宽纵下初生的锋芒。他允许她为他朗读奏章,旁听台阁议事,浏览内闱不宜的书册,并鼓励她向朝臣和学士们请教。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不谙世事的小妻子成长为他忠诚而勤勉的臣下,时日略久,连最顽固的老臣亦对她有所改观。
她亦用心经营着这君臣夫妻的游戏。她大约明白,元澈此举并不全出于对她的喜Ai或袒护,更多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繁文缛节的厌恶。他向来不喜欢迂腐的臣下,也一样不喜欢循规蹈矩的nV人。而与对她的宽纵相b,元澈对她的亲族多少有所忌惮。她父亲自然是GU肱之臣,元澈对待她父亲极尽尊荣,委以重器,并慷慨任命她父亲的门生,却将李氏旁支别授他爵,迁往关内。一族之中,因此多生嫌隙,她的叔父更面斥她父亲称“亲族岂不如朋党?”她极力弥合着家族的裂痕,为叔父们谋取关内清要的职缺,并约束一切可能引起元澈反感的家族贿弊。
“你如果生为一男儿,当为治世之能臣。”这是她父亲能给予一个nV儿的最高评价——可堪成为优秀的儿子,然而她父亲的每一个儿子都各具其能地令他失望。
她在父亲的感叹中察觉到了他的衰老。如果父亲去世,如今的陇右李氏想必将分崩离析。
这皆是元澈悬在她心头的剑。还有她的阿恕,在朝中立储的倡议中,元澈却以自己胞兄赵王的封国,加封自己的长子为赵王。
“阿恕难道是我和五哥的孩子?”一次她借酒醉问元澈。他闻言只是微笑,一时并未回答。
他仍然宠Ai甚至依赖她,会如旧日般亲昵地唤她“小麑”,喝醉酒时也会最先来寻她,而她仍深觉自己正身处泥沙俱下的境地。不只是她,想必他也是一样。
如今,新的生命正在她的T内萌发,在旁人眼中,不像她可怜的阿恕,这是一个身世清白无疑的孩子。她在家族的期望中再去孕育一个孩子,这样的力量和痛苦,从一代代的母亲传递给nV儿。她同样被困在名为nV儿和母亲的囚车上,去领受nV子的所谓命运。
逃离了前皇b迫下杯弓蛇影的王府岁月,她并没有更加自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永宁元年七月,皇陵草草完工,先皇灵柩终于自g0ng中停灵所移出。太皇太后及先皇妃嫔不久后即迁出内g0ng,徙居城南兴和g0ng。皇城南的朱雀大街亦恢复士庶行走,沿着朱雀大街,从内g0ng的启天门,至皇城之朱雀门,可一直到达京城的明德门,再向外就是西京的南郊。
此时天sE渐晚,暮sE笼罩四野,朱雀大街到了一日之中顶热闹的时刻。g0ng中当值的官吏自此鱼贯而出,车马云集,贩夫走卒在车马的尘嚣中穿行,酒家的旗帜张扬起来,在晚风中飘摇。再过一个时辰,银河从天幕上倾泻下来,坠落成西京的灯火。待到钟鼓楼最后一次敲响时辰后,各个坊巷的大门将要纷纷关闭,随后整座内城的灯火亦渐次熄灭,到中夜时分,只有更夫和值夜兵士手中昏h如豆的风灯在街巷游动。
他父亲生前很喜欢在此观看西京风物,而今在他叔父的暴Si之后,他终于同父亲一样,在朱雀门城楼之上眺望京城的灯火。旧日的王府已经烧作灰烬,至今并未重建,如今是西京坊巷中一片灰sE的影子,他旧日避世之所如今是西京之上的一块疮疤。钟鼓楼的钟声终于滚滚传来,那块疮疤的边界渐渐融入黑暗之中。这黑暗也使得西京的边界被无限扩大,与他治下的广阔疆域融为一T,那疆域自西京向四方延申,直到东海的碣石和北地的关隘。而那一切他未曾涉足的疆域,如今只是广阔的黑暗。
等到中夜时分李瑽也未能如约前来,他离开朱雀城门,将西京抛在背后的黑暗里。
他生来即是这黑暗的囚徒,即使如今已登至尊之位也未能改变。他为时势挟裹至此处,仿佛从疲惫的梦境中苏醒,又落入新一轮梦境。他并不像父亲一样对变革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亦不像叔父一般执着于大权在握带来的安宁。在他眼中,在前后无垠的岁月里,即使是尊贵的帝王,也只是一闪即逝的星火。他的人生无益且寂寥。
待得他回到她温暖明亮的殿阁之时,发现了她未能赴约的原因。她正在幼儿床边熟睡,头枕着手臂,披帛从ch11u0的手臂垂落到床下,x脯正随着呼x1起伏,灯火之下,耳边坠子在她雪白颈项上投下摇曳的宝光。孩子在她身旁同样熟睡着。
她显然是在哄阿恕入睡时一道睡着了。他第一次见到她和阿恕那样自然亲近,而即使此刻,她仍然年轻得像个孩子。他屏退了一旁的奴婢,在七月中夜的灯火里独自欣赏着这样的图景。至少这一切在此刻是属于他的,他忽然觉得安宁。
她的额角上有细细的汗水,他忍不住伸手去擦拭。
“六哥?”她在朦胧中问,却没有睁眼,只是用一双手将他的手握住贴在自己颊畔。
“你知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戌时二刻。”她闭着眼睛随口乱答。
“你真是睡迷了。”他又气又笑。“子时都已过了。”
她惊叫一声坐起身来,急道:“待我梳洗片刻。”
“梳洗什么?我都已回来了。”
她有些懊恼地扑倒在床边,把脸也埋在枕畔。见他许久不开言,又坐起身来。“六哥不许生我的气——”她一双手绕过他的颈项,将脸偎着他。
“好了。”他揽过她的腰来,就势把她抱在身上。“你若是想看,明日后日也不迟。”
“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她刁钻地要求道。
“贪心!”他笑,忽然又觉得不详。只有知晓人生短暂,才会贪恋光Y秉烛夜游,而凡人的生涯并没有三万六千日这样长久。
她好似也领悟了这一重意思,一时未再开口,重新猫一样蜷进他怀里。两人在中夜的灯火中相对许久,他捧过她的面颊来吻她。
“阿恕在呢。”她悄声提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笑道:“他懂些什么。”虽然如此说,他仍是击掌唤奴婢近前,又牵起她的手向后去了。
嬷嬷将床中沉睡的幼儿抱起,许是夏夜蚊虫滋扰,孩子的颈后和面颊上有两处红痕。
他同她回到自己的寝殿,她坐在妆台前,他在后以手撑着她的肩膀,看着镜中的她。
“你今日无碍?”他问,意在问她胎相是否稳定。
“如今还觉不到什么。”她答。或许是如今心境平稳,这个孩子b先前她怀阿恕时还要平稳些,连早孕的反应也很轻微。
“我应该晚些年再娶你。”他忽然说,“你经历这些事太早了些。”
她抬起眼来看镜中的他,又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可惜已是如此了,如今又待怎样呢?”
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将她抱得紧些。
“六哥要把我焐Si了。”她笑着挣扎。
他放开她,她依偎在他肩上,两人一时无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近日河西四郡不宁,你父亲要回凉州去了。”他忽然说,手抚着她的头发。
她闻言仰起头来看他,旋即又垂下眼去,侧着头似在苦思。
“你不高兴?”
她摇了摇头,转过脸来,“我父亲能重归军中,安抚河西,想也是件好事。”她不禁想起了父亲如今的衰老疲惫和家族的凋零。
“你父亲的确是最好的将军。如今,离了你父亲,我简直不知谁能接手本朝的边务。”他忽然道:“可惜你那些兄弟们没有一位做得了这样的将军。”他忽然想起那位十几岁时即有骁勇之名、如今业已弃世的“小李将军”。
“我父亲做六哥的将军,对六哥绝无贰心。”
“我知道,就如瑽儿对我毫无贰心一般。”
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他有冬日寒潭一样清澈的眼睛。他见她如此惊愕无语,反倒是笑了。
“六哥对我何曾有过一心?”她直言。
这自然是不同的。她是他的所属,本应对他无限忠诚,反之却未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闻言又笑,将她按在怀中解她的衣衫。
此刻已过了子时,床前灯树擎着通夜的烛火,熏香的青烟从铜鹤的喙中逸出。
她卧在他身下,他俯视着她,周遭静得连心跳都听得见。
她一只手原本有些不安地握在心口,他握过她的手腕,将这一只手也拿开。她细腻如玉的肌肤在凌晨昏光中,反显出异样的白,如同深夜里沾满露水的白sE花朵。她的美丽总是激起他对无常的恐惧——再耀目的花朵绽放时也在Si去,他和她当然无法幸免。
他原本不应再亲近她。
她尚未显怀,腰肢T态不异往日,使人疑心此间是否当真已有生命孕育。然而他确能感受到她的变化。他察觉得到她肌肤之下异常丰盈旺盛的血流。她的身T变得极其敏感,如同盛满了汁Ye的浆果,会在他的Ai抚下滴出蜜来。
如此,就连她现已有孕这件事,都不再成为避忌的理由,反倒是变成令他迷醉的原因之一。
这样令g0ng廷侧目非议的温存,对于二人反而成了波折屈曲中的一点安宁。然而连她也十分清楚,若以这等温存去抵御当下的波折,无异于以一片树叶去遮蔽白昼的天光。
永宁元年,河西四郡部族动荡,神府军重归西凉。此后不久,将满两岁的小皇子便夭折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的孩子当真也是一样的收场,甚至尚b不过昭仪的孩子。那婴儿尚可Si在母亲的怀抱里,而她的孩子……
是天花。病魔碾碎了那样温软可Ai的孩子,孩子很快发起了高热,不过十几日就没了生息。幼儿生前的所有器物都被焚尽,仿佛她的孩子从未生到过这世上来。
她是未出过天花的人,因此连大殓时都不可在场。她被隔绝在外,而她血r0U养就的孩子,这般轻易地落在Si亡的深潭里,竟连一丝涟漪都未有。
她只短短做了一二年的母亲,她的孩子原本就像世上任何一个稚儿一样弱小,g0ng中向来亦有近半孩子夭折。可孩子的Si仍是将她的魂魄也剜去了,只留下半人半鬼的躯壳。
元澈刻意将她隔绝在凶险的Si亡之外,然而阿恕落葬后不久她亦发起热症,御医恐怕亦是天花,将犀角牛h种种冲克热毒的药纷纷用遍,幸是到一个月整也并未出花。可她堪堪留得一条命在,肌骨神智几乎都被烧空了。她徘徊YyAn之间,她的日夜变成断续的睡眠和噩梦。有时昼夜昏沉之中,有人握着她的手或是抚着她的额。她也辨别不出究竟是谁。而这般憔悴之下,她的身T仍在为下一个孩子的到来做着周详且无情的准备——她的腰腹在浑浑噩噩的日夜中日渐沉重起来,她的xr变得胀满,甚至如同育后的妇人一般开始些微地泌r。
床帷低垂着,御医把过她的脉,与一旁nV官交代数语,众nV闻言纷纷颔首,又纷纷地收拾诊疗的器具。另有人在和御医低声交谈。
“以母亲的心境和T况,这个孩子本应是存不住的,全靠皇后殿下福泽才迁延到如今的月份。只是如今胎儿反较母T强健,今日臣观殿下的脉相,若是善加保育,此子或可存活。”
“那她呢?”
御医思索许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如今可有办法拿去这个孩子吗?”
“陛下是指——”
“朕要保她的命,不要这孩子的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母子血脉相连,一T共生。如果贸然——”冷汗在御医额角汇聚成微小的溪流,“陛下恕老臣无能,如今保得皇嗣无恙已是难得。”
“滚出去。”御医仓皇而退,他忽然笑出声来。他的妻子原来在旁人眼里不过是那陌生胎儿的容器。他去眷恋一个nV人,在旁人眼中原是一件荒唐可耻的事。他们原来才是这世上的异类。
他垂首苦思。他自觉已认识她许多年了,其实不过二三年光Y,如同梦幻一场。他误以为是匣中明珠,却不过是凌晨的朝露。
她的一只手仍垂落在帷帐外,手上只空空挂着一只镶宝的金手钏,是她自闺中带来的。他攥住她的手。当年玉臂似清辉,如今只是雪白莹莹的骨头。
“六哥。”她在恍惚中认出他来,见果然是他,面上浮出一丝微笑,连另一只手也递给他。
他将面容埋在她一双手里。
“你不要难过,”她轻声道,“我今日觉得很好。”
他搜索枯肠寻找着合适的字句。
她见他仍是埋首不语,又道:“六哥不看我,是嫌我憔悴了。”
“尽说些昏话。”他却终于略微振作起来。
“我今日当真觉得很好。”她勉力坐起来半刻,又觉得病中周身垢腻,在他面前十分不妥,于是又赧赧地拥被歪在一旁,“就是如今身上没有一处洁净,简直是成了泥人。”
他闻言笑她:“我的小麑玉骨冰肌,哪里会不洁净。”虽如此说,他亦寻了梳篦来给她篦头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初时还十分为难,见他坚持如此,便也静静地欹枕而卧,由他在旁慢慢梳理她。
“六哥这般服侍我,到明日传扬出去,他们便又要说我的不是。”
“谁敢?”
“六哥怎么今日对我这样好。”她笑。
“往日便不好吗?”
“好。”
她在他的梳理下,慢慢阖了眼睛好似睡着了。她病后瘦得脱了形,憔悴得如同暮秋时的蝴蝶,旧日里瓷一样白的皮sE透出些青sE来,唯独一双眼睛里仍是旧日的神采。如今这双眼睛也阖上了,将仅有的生气和神采也藏住。
他重又觉得十分孤寂。他想起两代人的权势相争和骨r0U倾轧,当中无论贤明克己还是高才独具之人,都已纷纷作古,只有他这hUanGy1N无赖之辈得以存身。他为时势驱赶至此处,终于将他早年祈求的安宁握于手中,却并无几分胜者的喜悦,得到的反是沉重的寂寥和灰烬一般的悲哀。
国朝积弊已深,如同恶疾入骨的巨兽,要医治只得剜入心肺。他开始理解他叔父困兽一般的疯狂——当任何革故鼎新的试探都导向自毁,身为帝王所负的枷锁反是最为沉重。
帝国的盛衰如春秋的荣枯,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然而这之中的众生是否亦有命运?
若是有,那他和她的挣扎皆是徒劳,若没有,那无常的世事显然b命运还要残酷。
她仍无知无觉般阖目卧着,如同瓷偶般没有生机。唯有方才他梳理过的黑发沉甸甸地自他掌中流淌下来,仿佛她X命的重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麑。”他有一刹那觉得她也许不会再应答。
“六哥近日——”她慢慢开口,在思绪中斟酌着字词,“——在朝会中见到我父亲,他可还好?”
他闻言沉默许久,答说:“很好。”她是虚弱到神智昏聩,还是借此求他的恩典?凉国公已前往西凉,自然已不会列席京城的朝会。
“我父亲老了,”她的眼里有真切哀戚的光。“可眼下还当得了六哥的将军。若是我不好——”
他有些着恼地打断她。
她停滞片刻仍是继续道:“——若是我不好,无论如何,我求六哥替我看顾父亲。”
他忽然为她的恳求觉得失落。虽他从来不是痴心的赤子,而这病榻旁半真半假的托付里,他私心希望她惦念的不只是家族的安危。
“六哥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她闻言,面容带上一丝微笑,多了些旧时光丽的神采。她将他的一只手贴着自己的心口,他的掌心觉察到她心脏的搏动——如同水面上断续的涟漪。
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生在永宁二年的元月里。早产的婴儿十分孱弱,降世两三日仍不会吮x1。r母以小银匙将r汁滴入婴儿口中,终使其得以存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永宁二年的春日非常和暖,北疆的驿道因早融的冰雪化作一片泥泞,车马辎重难以前行。西京更是在正月里就飞起了细雨,这样和暖的天气里,禁中的梅花开得极早亦落得极早,竟至于当年的灯节无梅可赏。皇nV就在正月十六降生在这般无梅亦无雪的泥泞春日。
她浸在这样温暖的泥泞之中,周遭形影模糊的人群发出悲伤的嗡嗡声,当中仿佛有谁将婴儿贴近她身边片刻便离开。那是谁的孩子?她一时想不分明,却能清晰听到雨珠自檐角纷纷坠落的声响。
“下雨了?”
“是。”
既是下雨,眠月应当使人照看着她的花,将脆弱娇贵的兰花一个个用小竹丝罩子盖住,待天晴时再逐一掀起。她这么想着,却又懒怠吩咐。眠月总是尽心的,不需她多言。
周遭的蝇声安静下来。她缓缓陷入温暖的睡眠。
“小麑!”
有人在唤她。她当然知晓是谁,这世上只有一二人这么唤她,除了母亲,便是——
她试着睁开双眼,眼前仍然是温暖的黑暗。她伸出手去,那只手旋即被人攥在掌心里。
她当真知晓是谁?过去的数年血泪竟也并未在这弥留时分放过她,纷纷苦涩的回忆像井底的残渣般搅动起来。
她并没有在旧居的床中安眠,她是卧在自己的血里。这世上早已不再有荒原里信马吹笛的少年,她也只剩这般血W的残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孩子……”
N娘重新将新生的婴儿放在她x前。她的nV儿本应在无限的尊荣和Ai里生降生。可这弱小的婴儿,连皮肤都是青紫sE皱缩着的,显然并不健全,却仍在呼x1着。
她并不回应周遭的呼唤,她的nV儿在只属于她的黑暗中依偎着她。这弱小的小nV婴令所有人失望,唯独她无限地Ai她。
“小麑。”
“六哥。”她认出他的手,也认出声音来。她像一只剖开的兽一样躺在自己的血里,御医已经不再作徒劳的尝试,产房里弥漫着她血腥的味道。N娘试图将新生儿抱走,她并没有松手。“让他们走。”
他屏退了周遭忙乱的人群。
“六哥。”她又轻轻唤他,像是要确认他是否还在。他埋首跪在她床前,并不答复。
这是她的收场?她隐约想着,她到了这样的境地,也还不是最不堪的一种。父亲当然会对她失望,可连父亲也老了。才智,美丽或野心,此时全化作血池中的虚无。
“我有许多事想求你,”她轻声开口,“不过,这当中……许多事你原本也会为我做,还有些事,即使我说——”
“我答应你。”昼夜相对,她如同他的镜子一般。他知晓她会嘱托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要北地的葬仪。”她轻声道。不要把她留在漆黑的地下腐烂,而是在当即以烈火焚毁她的形T,消灭她的一切。
他一时没有回答。她等待了许久,他仍然是没有回答。
她忽然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她听过南方僧人所讲的轮回来世之说,问身边的人,母亲还会回来吗?会回来吗?变成她的弟妹,变成她的孩子?老N娘忙要她噤声,要她莫信南人的胡言,像她母亲这样的好人,怎会再入人间轮回?一定一早由菩萨们接引着,去那琉璃净土世界了,那里无男nV之分,琉璃作地,金绳界道,七宝筑成高耸美丽的g0ng殿,绝无人间的苦痛音声。
“连我这样不乖的nV儿也会去到此处吗?”她问老N娘,“像父亲和哥哥那样杀了许多的人也可以去到此处吗?”
当然,老N娘答复她,不只是她,连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们,因为心是好的,百年之后一定是往生在琉璃净土,所以她若是懂事,就不应日夜哭着让母亲回来了。
难道她所失去的一切会在这虚无的幻境中等待她?茫茫宇宙中的世界多过恒河沙数,这当中可有留给她的一个?
他将满身血W的她抱在怀里。他Ai她?若是她不去Ai他,或许不会到如今的境地。由Ai故生忧,由Ai故生怖。Ai像人世间任何情感一样,即使双双出自本心,也可被利用和捉弄。
她那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大睁着,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任何人。她伸出手去,在无尽的黑暗里触碰到他的面容。“这一件事——”她的呼x1越来越急促散乱,她等待着Si亡放她自由。
“我做不到——”她当然不会离开他,他曾经全然拥有过她,亦应当永远拥有她,使她在每一世和他重逢。他忽然想起,北人向来是不讲来世的,她也是一样。三万六千日,即是百年身。
“六哥,”她用尽了力气,“就此脱于离恨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领悟了她的意思。到此为止,她不会再和他于尘世重逢了。
他仍然想对她说些什么,她合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哽咽。
那幼小的婴儿b他先觉察到Si亡,高声啼哭了起来。
她的躯壳仍然是温热的,仿佛此前无数夜晚一样,她只是在他怀中沉睡。而他手中满是她的血,他终究是杀Si她了。他享有并夺取了她的一切,到今时今日终于杀Si了她。
此时应当只是一个难醒的噩梦。然而窗外雨声渐收,云开月霁,月光分明地照在万千g0ng室的脊梁上,容不得一丝虚假。
恍惚间仿佛回到十几年前,只有他独自在冰冷的殿阁中燃着如豆的一点灯火。好像他去夺取和拥有一切,最终就是为着重新回到虚无的此刻,一切恍如梦境,甚至b梦境还要虚无。
他为她放下帷帐,并不理会其中婴儿微弱的哭声。渺小众生穷尽机心,然而无常才是唯一的定数。
许多书志都记录了永宁二年无雪的暖春。反常的节气使得中原的农户饱受虫害之苦,却使得北地的草场异常繁茂。皇后薨逝后不久,殷贵嫔即被赐Si殉葬,几位远支宗室子被紧急召往京城,到达时却发现皇帝竟已于南苑离g0ng弃世出家,不知所终。凉国公和几十万神府军远在西凉,朝中迅即结成了势同水火的数个朋党,竞相举荐不同的继嗣。到了四月中旬,京畿卫哗变之中,惠帝的五世孙仓促得践帝位。到得此时,先皇后的陵寝仍在造办之中。有g0ng人称,先皇后的梓g0ng中并没有遗骸。
除却这一年,过后的几年皆十分平顺,神府军仍然远在西凉,与窥探中州的部族对峙,而陇右李氏的李思成了城中以诗赋出名的神童。这是西京城焚毁前的最后几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永宁二年新皇登基后并未改元,于是有了永宁三年四年,一直到了永宁七年,凉国公去世,其次子李珣承袭爵位前赴凉州。朝廷随即颁下谕旨,特意恩赏陇右兵脱籍为民,重回关内。然而恩赏之下,神府军中乐于脱籍者十中无一。朝廷随后下令设置各地折冲府,将边疆驻兵编入府内,平时充作劳役,战时另由朝廷指派统军。
百年来国朝一直仰赖边疆诸侯供养边务,以至于边境驻军大半是世家私属,无需向朝廷缴纳名目繁多的租税,领兵之将亦多是世代相传。如今朝廷下令单设折冲府,无异于将门阀世家用累世财富供养的私兵收作国有,并褫夺世家对地方防务的控制权。
此令一出,四境哗然,即使连鸣州卫氏这般困于边务多年的家族都拒绝交出籍册。朝廷为推行此令,接连下令允许诸侯私兵自报户籍,许其资财田地,并为其减除三年税赋。
重利之下,各边疆州郡几乎当即陷入混乱。当年七月,在一支几百人的部军趁夜袭杀武威太守李璹后,李氏随即报复,斩杀乱兵,并将叛首枭于城头,更截断了京城前往河西的驿道。而在少数驿道截断前到达关内的兵士发现,朝廷并无力兑现先前的许诺。
早先的边疆兵士变为关内流民,而门阀大族在京的眷属尽数沦为朝廷人质,甚至连姻亲都无法幸免。在信州太守卫启母族被戮后,鸣州卫氏率先悬起“清君侧”的旗号,要求惩治动荡国本的J佞,朝廷急忙于关内募兵相抗,到得九月,北境王庭数万兵竟然自鸣州翼州之北与卫氏的叛军合流。当年十二月大军攻至河yAn,次年二月连城关破。
四月兵临潼关,朝廷仓惶中提出和亲的主张,希望将年仅五岁的先皇后之nV嫁与北境王庭。然而在公主被送至王庭后,纷争并未止息。潼关破,皇帝凌晨仅携嫔妃二人、内侍数名奔逃,在城外被王庭游勇捕获,随后被慕容恪亲手缢Si于林中。
到九月,被围困半年之久的西京城破,北军掘毁先代帝陵,戮肃帝尸,连先皇后的陵寝亦未幸免。
此时陵寝沉重的大门已打开,种种车马服饰器物森然陈列,仿佛主人仍在地下继续着俗世的生活。他的小麑被留在这样整肃的牢狱里腐烂。
“打开。”铁钎撬动棺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他令一旁兵士把照明的火把放下,只留他自己面对她打开的棺椁。他并不觉得陌生。他曾在噩梦中千百次见证她美丽的面容青黑溃败、她柔软光润的肢T最终变作灰白的枯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如何,他想再见她一面。
他以双手挖掘并抛洒着棺椁中的重重锦绣和珠玉,这当中并没有一件曾被nV主人在生前穿戴。
在这些Si物的尽头并没有她的尸骸。只有一只朴素的妆匣,与其余华美的随葬并不相宜。当中只有两件事物,一件是她母亲的发钗,另一件是一只朴素的金彄环,正是许多年前他留给她的那只。
金彄环静静地在匣中闪烁着光彩,仿佛是在等着他来取回。
这是谁的安排?他不可抑制地大笑出声,笑到眼泪也落下来。他承认了自己的惨败。她并没有在等待他为她办一场北地的葬仪,早有人替她做到了。
她短暂的生命留给他的是永远难解的沉默。她按住了手中华美的锦匣,不再允许后来人再窥视半眼。她所有的一切,天光洒落的荒原,边城盛开的梨花,西京明月如昼,灯火如炬……她的一切,他再无从知晓也无法看见。
他终于彻底失去了她。从此之后,她连他的梦境也不会造访了。
西京在永宁八年的战火中焚毁。城池倾覆,骨r0U抛落,百年繁华化为丘墟。慕容恪在秦国旧都的尘烟里称帝,第二年迁都至洛yAn,终结了大秦飘摇至今的国祚。
雕楹玉磶,青琐丹墀,皆作尘土。唯有明月依旧,古今如此,往后皆然。西京旧事,从此只在一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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