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倒也没怪罪这大夫,只问道:除了脉象奇怪,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这倒是没有。
沈却闻言让他开了方子就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等屋中再无外人,他才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昏迷的薛诺。
小孩儿脸上还沾着血迹,脑袋上的伤口重新被包扎了,因为大夫替他擦拭过伤口,额头附近的肌肤比之其他地方要白上许多,微微坦开的衣领露出的脖颈也白皙细腻。
沈却想起梦里那张脸,突然拿着被角擦了擦她脸,就见一层黑黄之色被抹了下来,脸上露出的肌肤白皙极了。
他的脸?石安面露惊讶。
姜成也是看了眼薛诺说道:公子,他脸上抹了东西。
沈却反倒是最淡定的那个,或许是梦里已经见过了那小千岁容貌最盛的模样,如今瞧见真容时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若真长得不好,他又如何蛊惑得了眼高于顶的四皇子?
他没有多说,只松开被角扭头看着姜成问道:柴春华那边问出来了吗?
姜成连忙点点头:问出来了,这个柴春华是成国公府的人,奉命来江南搜罗瘦马,调教之后送入京中各府。
他这次来江南一直没找到特别好的苗子,今天在扈家门口一眼就相中了那位薛妩姑娘。
薛妩姑娘是流民,家无底蕴又无靠山,来扈家找她弟弟时说漏了嘴,柴春华就动了歪心思想要将人掳走带回京城,只是他没料到那姑娘骨头太硬,调教不成反将人逼着跳了江。
石安闻言惊讶:你说他是成国公府的,那不是三皇子的外家?
沈却也是忍不住皱眉。
太子是元后嫡子,早早就被立了储君,言行德性样样出众,而三皇子是继后所生,因也占着嫡子的身份,便一直觉得自己要比其他几位皇子尊贵。
这几年三皇子一直都不太安分,不仅事事要强,样样都要压着二皇子和四皇子他们,甚至还有些觊觎储君之位跟太子别着矛头,这其中成国公府没少出力。
成国公派人来江南搜罗瘦马,想也知道是为着什么。
沈却还记得,梦里京中所有的乱局都是因为薛诺同那批瘦马入京踏足四皇子府开始,所以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三皇子和成国公府招来的祸端?
那梦里的薛妩呢?
薛诺入京,是不是也因为薛妩出事?
第10章 人如草芥
沈却走神了片刻才突然惊醒,揉着眉心告诫自己。
那梦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完整,其中断断续续缺了太多,更不能太过依赖,也不能凭着梦里的东西去判定身边的事情,否则要是出了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派去打捞的人呢?沈却问。
姜成说道:已经去了码头了,只是春潮江涌,祁镇那码头刚好又是河道口,这外头下着大雨水流湍急,那薛妩姑娘拖着一条断腿入水,怕是很难活得下来。
陵江水深,就是水性极好的人下去也未必能活着出来,更何况是个断了腿的弱女子。
他们的人去码头时,距离那薛妩掉进水里已经过去了很久,能活着的希望几乎等于是没有。
沈却也是知道这点,可想起发疯的薛诺,他还是说道:继续让人打捞,活的没有,找到尸体也好。
姜成应声。
夜雨越下越急,瓢泼大雨将天地几乎连成了水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叫了下面的人来替沈却清理衣物,石安站在门外拢了拢衣领打了个冷颤说道:公子,您先前说要回京了,眼下事情了了,我去替您收拾东西?
先等等。沈却说道。
石安闻言顿时着急:您不会真要管那小孩儿的事吧?
见沈却没说话,他忍不住道,
那柴春华可是成国公府的人,又是三皇子的靠山,早前三皇子因着太子殿下的事就已经格外针对咱们府上,这次要是事情闹大了,他必定会记在您头上。
收拢瘦马虽然名声不好,可就算闹大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退一万步真拿着他们强掳民女问罪,三皇子跟成国公府大可将柴春华推出来当了替死鬼,半点儿都伤不到他们根本。
反倒是公子,不仅得不了好还会惹来一身腥。
而且公子,我虽不知您为何要找这个薛诺,可他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儿下手就能那么狠,性子也乖戾古怪,您总不能真把人带回京城。
这要是回头再闹出事来连累了公子怎么办?
沈却闻言抿了抿唇,他其实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薛诺。
离京时他被梦魇纠缠,满脑子都是梦里那个嚣张恶毒的小千岁,或高坐玄堂杀人如麻,或在沈家祠堂挑眉戏谑,梦里被他逼的退无可退的憋屈和怨怒让他只想将人找到斩草除根。
可真当见到薛诺时。
沈却又迟疑了。
他从小到大所学的东西,都让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梦去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甚至这个人眼下未曾犯错,所做之事伤人之举也全是被逼无奈,他根本做不到因此就置他于死地。
可是放了薛诺他又不敢。
万一梦境成真,放了他就等于放虎归山。
公子
石安还想说什么,房中突然就传来哐啷一声。
主仆二人都是脸色一变,连忙推门而入,就见床上的小孩儿披头散发的跪坐在床上,之前进去伺候她换衣替她清洗的下人则是摔倒在地上。
薛诺听到门前声音扭头看过来,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眉色极浓,挺翘的鼻梁下嘴唇略显苍白,配上那一张极为白净胜雪的皮子,哪还有半点之前黑瘦的模样。
她衣衫褪到一半,露出的肩头白的晃眼。
对上门前两人眼里的震愕和惊艳,薛诺一把抓着衣裳拉了上去,眼神微厉时身上那股子娇媚就淡去了些。
那张脸虽然依旧出众,却也不显得太过女气。
公子。地上那下人疼的呲牙咧嘴。
怎么回事?沈却皱眉。
那人爬起来揉着手腕说道:我刚才正替他换衣裳呢,谁知道他突然醒过来就动了手。他冷不防被抓着手腕差点被折断,一屁股摔下来砸翻了床前的架子,尾椎骨都像是裂了。
薛诺声音微哑:我不习惯让人近身。
沈却看着她微垂着的脸,长着这么一副雌雄莫辨的好模样,对于朝不保夕的流民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大业好男风的显贵颇多,豢养男宠的更是不少。
小孩儿谨慎些不敢让人靠近也正常。
你先下去。沈却说道。
那下人捂着手腕离开,沈却才走到床前。
薛诺下意识的朝着床里退了一些,桃花眼也圆了几分,他见状忍不住眉心微动,这小孩儿好警惕的性子。
见薛诺有些怕他,沈却站在床前几步就没有再继续靠近,只是开口说道: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薛诺像是想起了什么,微红着眼低嗯了声。
沈却说:我已经让人去码头打捞了,也派人去沿岸附近搜索,你姐姐要是还活着一定能够找到。
薛诺垂头时喉间微哽。
这是他们在船上找到的,好像是你姐姐留下的东西。
沈却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时,就见床上的小孩儿打开包着的帕子,看到里面那几颗已经泛旧的木犀香珠,本来还算冷静的脸上瞬间落泪。
她垂着头,青丝遮掩了半边脸,死死抓着香珠时指节苍白,咬着嘴唇见了血腥。
小孩儿曲着腿狼狈坐在床上,明明没有嚎啕大哭,连声音都没发出半点,可那眼泪却像是烫了人心,让沈却憋闷的难受。
那个人呢?薛诺问。
沈却原想说在地牢,可蓦地想起梦里薛诺睚眦必报的性子,话音一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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