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对苗宝宝说的,可句句讥讽苗璎璎。
要是从前,苗璎璎多半反唇相讥,不过现在她却以为,挺没意思。同小人得志的人,夏虫不可语冰,柳氏母女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但是,今日她还真的不能让。
苗璎璎腰板挺得直,对柳氏母女说话从来不落下风:苗宝宝年前还想借着苗家的门楣抬高自己,好入国公府,今朝苗府大抵是名声不如以前,有些人便下脚踢了。君子得时如水,小人得时如火,水与火,不相容,是这个道理的。
柳氏听不明白她这引经据典的隐喻,但能明白苗璎璎这是骂自己小人,登时哪有她好果子吃?以前是顾忌姨娘身份,没有苗家的正统,忍让苗璎璎三分,现在他们高攀公府,哪里还需要苗家的锦上添花,人一旦没了顾忌,行事也狂诞上三分。
甭说这些书袋子话,你名声扫地,玉京城中谁人不晓你生不了儿子,遭祁王殿下退了婚!你如今在我跟前横三横四,也不晓得将来还有什么人能踏上你家门槛,求你作妇。等那病榻上躺着的老东西也死了,偌大苗家,你一个小娘子,拿什么比我们,还不让开道去,广陵道这样通往各大公府世家的必由之路,劝你莫来讨晦气!
柳氏说得极为难听,苗璎璎的眉峰愈发高耸。
她还真不怕柳氏,惹急了九节鞭出手,就算让柳氏跪地求饶,折辱了公府尊严,苗璎璎也纵容不得了。
谁知这时,萧泠亦从车中钻了出来,与前方柳氏、苗宝宝正面相对。
一双美目因为听了这么久的话,也冷得似淬了冰霜,双眸横扫过去,淡声道:我瞧是谁,好大的面子,教我的车马让路。仔细一看,这不是表姨母么。
苗宝宝见她衣履辉煌,宛如神仙妃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忙问母亲:娘,她是谁?
这么和她们说话,很厉害么,怎的方才不出来?
柳织云见到萧泠傻了眼,听女儿在这不知死活地询问,低声呵斥道:住嘴,这是太子妃!
太子妃苗宝宝顿时吓傻了,连忙下车来,搀住自己母亲要向萧泠见礼。
萧泠冷然道:不必了,让路吧。
先前争持了这么久,因为萧泠这一句话,甚至不算命令的口吻,便尘埃落定,该柳氏和苗宝宝的马车让路。
柳织云声气不敢吭哧一下,暗暗埋怨,好个苗璎璎,对车中之人一声不响,搞得她以为车里只有苗璎璎一个人,却原来还坐着这么一尊大佛。
都说萧泠和苗璎璎自小不对付,可只有柳织云心知肚明,这两人素是一丘之貉,现如今萧泠贵为太子妃,将来说不准还母仪天下,哪里是她能得罪的,柳氏连忙赔笑谢罪,拉扯着苗宝宝到一旁,将广陵道彻底让了出来。
车马重新行驶,穿过饰以丹艧如飞虹横架渡口两岸的虹桥,马车安安稳稳,如履平地。苗璎璎探头望去,广陵道上柳氏的马车已经被甩得很远,只见虹桥两侧青石斗拱,石梁石笋雕刻有飞禽走兽之纹,古朴色沉,于玉京繁华恢弘中别有一番况味。
苗璎璎,萧泠正襟危坐,忽对掀开车窗帘门朝外张望的苗璎璎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退了与祁王的婚事,将来若没有打算,你真预备一辈子留苗家?
今日这件事,正是给苗璎璎敲了一记警钟。
当老娘子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的这个名声,是真的再难挽回了。
现在人人都觉得她腰间有块丑恶的大斑,定是前世作孽太多,轮回转世的时候在身上带的黥刑,还觉得她不能生育,不知检点。一顶又一顶的大帽扣下来,就算她一辈子小姑独处,只怕也难逃人指摘。
萧泠道:我可以让太子为你物色好人家,他出面作保,再加上一个君乐兮,此事不难。
退婚以后,君乐兮不常与苗璎璎来往了,她还以为
萧泠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惠妃为嘉康公主定了一门亲,她不愿意,躲走去寿阳了。
原来如此。苗璎璎心道,看来她也没关心过嘉康,也有疏忽的地方。
沉默间,萧泠忽道:这时节,你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旁人不晓得你,对你有偏见,好事难成。我这里却有一个人为你引荐。
苗璎璎道:谁?
萧泠朱唇轻启:卫平侯,沈溯。
他?
苗璎璎想,君知行能有今日,多半是被沈溯带坏的,两人斗鸡遛狗,在玉京城中荒诞妄为,可不是罕事。
萧泠微微弯了眉眼:我晓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男人,的确不适合你。那么,秦王殿下呢?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秦王君至臻了。
萧泠细数秦王好处:为人正直,虽然冷漠,却不刻板,太子对他印象绝佳,加之此次凉州护城的战事,对秦王又大加赞赏。和君知行那种不图上进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喜欢你,而且只对你一人钟爱。
红云爬上了脸,苗璎璎支吾道:你、你怎么知道他、他喜欢我?
萧泠笑道: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吧。
苗璎璎星眸圆滚滚的:你为什么这么说?
萧泠想了想:大概因为,我不是瞎子?
作者有话说:
璎璎会做什么决定呢?
第31章
萧泠顺势说起了去年花神节一桩往事, 你真以为我的金雕翎箭能输给你的破鸡毛箭?
苗璎璎眼神迷惘,半晌, 她扭头道:哦, 原来你是用金雕翎箭骗我的,你使诈!
萧泠惊到头掉:苗璎璎,这是重点么!
苗璎璎呆了呆,眼神里的迷惘更深了。
呵, 要不是我当时被一颗石子砸了腘窝, 你真以为, 我的箭会落空?
萧泠的投壶虽说不上百发百中, 但那日她依仗金雕翎箭之势, 状态绝佳,箭无虚发,最后一箭只需要投中就可以赢, 而她偏偏落空,苗璎璎还以为萧泠是因为太想争胜心态紧张的缘故。
和秦王殿下有什么关系。苗璎璎迷惑了。
萧泠道:他别以为我不晓得, 出手的那个角度,那劲势,在场的除了他找不到第二个人。当时我以为他没有那个可能性, 就算看穿了我作弊又怎样,难道他会帮你么, 你们俩话都没说过一句吧, 直到后来
嗓音拖长,后面的话迟迟没有接上来。
苗璎璎最讨厌旁人卖关子,话说一半不说了, 着急地问:后来怎了?
萧泠秀眸微眯, 缓缓勾起红唇:你倒也不是对他没半分兴趣。
萧泠道:直到后来, 我发现,每次轮到他给外公课余间隙沏茶的那几个日子,你都不在,那日桑榆晚初入翠微书斋,男弟子趋之如骛,你那位好竹马,给他的亲表妹鞍前马后当起了护花使者,独独秦王一人在旁,目不斜视,桑榆晚容色也算是极美了,如此瞧都不瞧一眼,若非是个傻的,多半是心头有人了。
苗璎璎说的不错,万事有根有源,从这时起君知行与桑榆晚间的苗头已经可见端倪了。
只可惜当局者迷,她没有那个预见之明,吃了亏,栽了一跟头,名声尽扫,也算长了一智了。
苗璎璎,萧泠望向窗外,莫名的一点寂寥从她眼中剥落,听爷爷的话,他不会为你相错人。
海客瀛洲矗落城郊,放眼望去,到处是青楼画阁、珠帘绣幕,雕镂各色绮丽纹饰的马车停驻于瀛洲岛外,岛内已设有各类席面,参宴之人往来如织。
衣香鬓影,多于堤上春草,起坐喧哗,声扼九霄之云。漫步院内,但见簇簇黄藤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
萧泠为太子妃,又是园主的嫡亲妹妹,早先一步去与女公子们叙话,让苗璎璎后脚跟来,或者随意找个地方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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