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板结成块的亚麻色头发底下传出凄厉的尖叫声。借着走廊外投射进来的一点点光,傅敏和隐约能看见她如柴颤抖的手臂,以及被死死捂住的干瘪的肚子。
她怎么了?
门口的尤余听见,立马替他翻译。
几个船员你一句我一句,叽里呱啦地朝着房间内的傅敏和鸡同鸭讲,片刻后,他才道:肚子疼。
一边的京墨冷不丁冒出一句:他们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你就翻译出三个字?
尤余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差不多就这个意思,精简翻译嘛
那你这还真是有够精简的。
傅敏和蹲在床边,问:疼多久了?
尤余又替他翻成法语,等船员说完后道:就刚刚开始疼的。
傅敏和撑着膝盖站起来,不问了。
搞什么啊,这个世界不带叶宛童玩儿,把他和京墨两个人送进来算怎么回事?
他自己连退烧药都吃不明白,前几年还差点拿着头孢下酒,让他来给人治病,开什么玩笑。
更要命的是他现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任务,不知道如果不给面前的女人治病会发生什么。
他和京墨都是大夫,如果其中一个出事,另一个十有八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站在床边瞅着那疼得哭爹喊娘的女人沉思了老半天,转头朝尤余道:你跟他们说,烧壶热水给她喝。
多穿点,喝热水,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尤余靠着门框看他。小孩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样子是想说病还能这么治?
另一边几个船员眼巴巴地等着他给翻译,他咳了一声清嗓子,磕磕巴巴地给人翻了,其中一个听完,疑惑地看看傅敏和,又问了一句话。
尤余不解地啊了一声才道:他问你不用放血吗?
放什么血,杀猪啊?
尤余跟那老外摇头,说不用,几个老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挠着脑袋走了。
等他们走出船舱,尤余才跟着京墨进门,说:那什么文化属实是给你玩明白了哈他有些尴尬地看了京墨一眼,凑到傅敏和耳朵边上小声道:你和你男朋友平时不会也说这种话吧?
傅敏和一巴掌呼他后脑勺,说我求你了你快闭嘴吧。
虽然京墨听不大懂他俩在说什么,但那逐渐变得古怪和不大信任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所想,傅敏和生怕这小孩再多说两句京墨就要把他当白痴变态一刀砍了。
过了二十分钟,几个匆匆离去的船员拎着个铜水壶跑回来,滚烫的开水冒着热气,浇在玻璃杯里腾起白雾,将女人干燥的脸蒸得湿润。
为首的船员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床上扶起来,一点一点喂水。
好歹兑点儿冷水啊,这么烫怎么喝,缺心眼啊?
傅敏和搁这儿暗戳戳吐槽呢,尤余那傻小子还以为他在跟人说话,一个字不落的全给人翻译了。
一说完,那几个船员看他的眼神登时就不对了,像是被老师抓住小辫子想报复但又怕自己挂科的学生。
傅敏和踹他一脚,说你他妈快闭嘴吧行吗。
女人喝了热水,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竟然真的略微舒缓,几个船员见状立马凑过去,叽里呱啦问了一堆。
女人缩在被子里,喉间发出细微低哑的声音,虽然依旧难受,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许多。她的脸上泛着破败的青灰色,嘴唇呈现一种浓郁的紫黑色,卷起的死皮硬得都扎嘴巴。
当她被强壮的船员扶起来的时候,更显得她骨瘦如柴,异常娇小。她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被成年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纤细的四肢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折断。
傅敏和的目光从女人身上转向紧紧封着的窗户,他指了指被钉住的羊皮,问:为什么不把窗户打开?
尤余转头问围在床边的船员,其中一个听完,脸上立马露出惊恐的神色,朝着傅敏和拼命摇头,口中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单词。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不行,绝对不能晒太阳,否则会死的。
第27章 第 27 章
会死?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尤余那一头黄毛卷成一团,有点儿像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鱿鱼丝,晒太阳,死掉,就这么个意思。
几个老外船员巴巴地看着他俩,还以为傅大夫在交代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尤余看看那女人,又看看傅敏和,道:遇见你们之前我在船上转了一圈,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不是现代。
废话,现代航海还用木船吗?
傅敏和的目光掠过他去看京墨,京墨抱着二胡靠在门边上,看着床上的女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你说这,这个世界,尤余也看那女人,凑到傅敏和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说话,会不会有吸血鬼啊。
傅敏和皱起眉头看他。
欧洲中世纪的时候不是盛行这种这种吸血鬼的传说吗?
她又没躺在棺材里。傅敏和道,总不能是从海底下捞出来的吧?
然后这女人半夜睁开眼睛开启猎杀时刻,手起刀落把他们全杀了,大喊说我不做人了?
尤余眨了眨眼睛,看那表情好像真的在思索是否存在这种可能性。
过了好半天,他才朝那几个船员问:大夫问你们她到底怎么了?
一个棕色头发的船员连说带比划了三分钟,尤余听得半懂不懂,好半天才弄清楚他什么意思。
他说,这位女士是船员的妻子,尤余说着,指了指坐在床边给女人喂水的金发船员,和他们一起乘坐货船去东边,在返航途中突然腹痛,吃不下东西,然后畏光、脱水,最后变成这样了。
京墨问:一直疼?
尤余立马替他翻译,等船员说完后道:就是隔一段时间就疼,今天之前已经很久没有疼过了。
他说完,随口补了句:不会是肠胃炎吧?
肠胃炎不至于变成这样。傅敏和指了指女人干瘪的腹部和枯瘦的身体。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粗重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那位金发的丈夫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傅敏和朝他一点头,带着京墨退出房间,尤余跟在后面出来。
几个船员抓着他的手七嘴八舌地道谢,傅敏和也听不懂,人家搁那儿啊哦呃,他就给人回嗯嗯嗯,嘀咕了半天,那金头发的突然声泪俱下,眼看着就要跪下来。
他,他干嘛?!
被挤到外边儿去的尤余冒出个脑袋,道:他说谢谢你答应他的请求。
傅敏和一听就懵了,问:我答应他什么了?!
他刚刚求你救他媳妇,你说好啊。
我什么时候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