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声息暗哑,吹拂耳廓,惹得何惊年本就发软的双腿更加无力,顺理成章地被男人扣进了胸怀。
惊慌茫然中,一个可怕的发现冷电似地闪过脑海,难道原辞声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吗?仅隔一臂之遥的距离?
他到底想干什么?
原董事长?何惊年声音都害怕得变了调,我没事,请你放开我!
别怕,我在,我在你不要怕。原辞声胡言乱语地安慰,胳膊收得更紧,快将他的腰掐成更细的一捻。
你这样让我更害怕!何惊年拼命去锤他的手,对方一震,终于松开了他。黑暗里,他听见原辞声好像有点哽咽,说:你别怕我。
就在这时,电梯扬声器里传出工作人员的声音,说维修人员马上赶到,请他们再坚持一下。
电流声沙沙,寂静更加寂静。何惊年紧贴冰凉的镜壁,颤抖着望向原辞声的轮廓。
昏蒙中,那双碧绿眼珠依然猫一样莹然发亮,目光像是深秋被堆积在马路边的梧桐叶,透着一种被抛弃的让人心酸的凄凉。
我们以前认识吗?何惊年动了动嘴唇了,我出过场事故,从前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原辞声没吭声,良久,他说:一面之缘。
或者说,从来都没真正认识。无论是何惊年眼中的他,还是他眼中的何惊年,都是假的。
这样啊。何惊年讷讷道,我还差点以为自己曾和您闹过什么不愉快呢。
你好吗?听到他不明所以地诶了一声,原辞声又苦涩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怎么说呢我当年出过一场车祸,事故带给我的后遗症很严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被困在一个茧子里,连自我意识都很模糊。等到终于好了些,知道自己是谁了,又发现记忆缺失了一大块,仿佛被世界所抛弃。
何惊年回忆着最初那段时间,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却充满悲伤。记忆会消失,唯有感情根深蒂固。
幸好,我的男朋友一直都在我身边,照顾我,鼓励我。所以,就算辛苦的时候有很多,我还是感觉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明明是清澈悦耳的话音,每个字又像最无情的诅咒。原辞声伸手扶住镜壁,才使自己没有被猛然锤向胸口的痛苦击垮。
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
这是他在心理医生给他的推荐书目中读到过的话,加缪的《西西弗斯的神话》。当时不过竦然而惊,现在却成准确应验的谶语。
何惊年不爱他。
何惊年忘了他。
何惊年连恨都不恨他了。
和他在一起,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个,都像深陷在漆黑漩涡之中。周围一切都被哗哗吸噬进深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自身也成为了那个绝望的漆黑旋涡。
但是,只要离开了他,何惊年就能重新回到光明中去。在他忧心如焚生不如死的时候,在他无数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在他切齿拊心地痛恨自己的时候,何惊年正一步一步脱离他的世界,变得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拥有真实的幸福与甜蜜的幸运。
过分吗?
这难道不过分吗?
原辞声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头顶电梯钢缆晃颤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抵着头皮,钻进脑髓。不如就断了吧,他镇静而疯狂地想。能和何惊年死在一起,他很愿意。
上天仿佛感知到他刻毒的心愿,顶灯剧烈频闪,电梯晃震不止,似乎下个瞬间,这个封闭窒息的小匣子就要带着他们坠落地狱。
原辞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他伸手环住何惊年,以满腔的爱意与恨意,将他一把掐进臂弯的桎梏里。
你以为忘记一切就能摆脱我吗?嗯?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他恶狠狠地威胁,话一出口又悔恨不已,胡乱道歉,将热烘烘的呼吸和泪意,喷洒在何惊年的脖子上。
何惊年吓坏了,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眼前走马灯般不停闪现的,是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同样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同样无处可逃的无力感,还有一个同样发了疯要捉他回去的男人。
剧烈的恐惧排山倒海般重回心脏,冲击着他本就紧绷到快断裂的神志。别说反抗,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整个人汗津津的被原辞声捞在胸口,掐在怀中,用力到像是要把他塞进骨子里。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哔剥声,乱闪的顶灯终于亮了。电梯稳稳上升,开启,温暖的光涌了进来。
年年!年年你没事吧?
一听到沈棠风的声音,何惊年不知哪儿生出的勇气,死命从原辞声的搂抱中挣脱出来,一头飞扑进他的怀里。
棠风!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抓我,他要抓我你为什么才来
他像惊慌失措的小动物,口齿不清地叫着未婚夫的名字。清秀的脸庞惨白如纸,神情凄楚而惶惧,仿佛才从末日浩劫中幸存下来。
年年不怕,不怕,啊。我来了,我在呢。有我在,年年什么都不用担心。沈棠风柔语温言,修长白皙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何惊年的背脊。视线却寒如冰棱,刺向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的原辞声。
作者有话要说:
鸢尾花的隐藏花语是求而不得的绝望的爱
先说下,文案里原老板抱孩子下跪其实不是两个人重逢的桥段,还要在后面
第34章 糕糕(二更)
医院。
盛暑天气, 冷气开得很足。浓郁的消毒水气味蔓延,每一口呼吸都更为寒冷。
病房外,原辞声和沈棠风静默对峙。周围空气都结成尖刺刺的冰碴, 好像靠近一步就会被刺得遍体鳞伤。
两个人刚从警察局出来, 各挨了一顿批评教育。形容都很狼狈, 脸上带着红肿青淤, 昂贵修齐的着装也皱巴凌乱。
今天白天,他们终于还是在商场里打了起来, 一个不要了理智,一个不要了矜优, 每一拳都落得又毒又狠,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
时隔三年, 原辞声怎么也想不到,他爱如骨中骨、肉中肉的妻子竟成了沈棠风的未婚妻;沈棠风也没想到,他特意提前回来,想给爱人一个惊喜, 结果亲眼目睹到的竟是爱人哭得满脸泪痕, 被欺负到快要崩溃的画面。
围观的群众可算开了眼界,这偶像剧般争风吃醋的戏码可不常见, 俩个顶个漂亮的男人连脸都不要了,直接在人来人往的商场撸袖子开练。其中长得跟外国人似的那个还会耍中国功夫, 牛逼啊。
到底是怎样的绝世美人, 能让这样两个男人甘愿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围观群众不由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伸长脖子抬眼望去, 只见一个瘦削的青年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模样果然十分柔和秀致, 皮肤特别白,犹带病容, 眼睛周围红了一圈,像飞起一抹天然的戏妆。
嗯倒的确是我见犹怜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俩男人你来我往了半天也没分出个胜负,处在纷争中心的那个先受不了了,捂着头痛苦不堪地蹲了下去。
年年!年年!
两人立刻休战,冲过去把青年扶了起来,红肿青淤的脸上满满都是心疼,又惨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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