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延的文章,不是字斟句酌出来的,他喜欢一气呵成,他喜欢不留余地,李宗仪的文章,则稍显宽容,余留许多空白,待后时填补。
徐延失笑,小友,终有一日,你不会这样想。到那时,你来找我,我必扫榻以迎。
今日初一,诸位媳妇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只有时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让人打扰。刚巧今日,几位夫人来早了,恰巧碰见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前来,告知众人今日不必来。
三太太梁氏甩了甩帕子便要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
厅堂里孙辈的媳妇便只有璨如和柳氏。
房氏不在,这里便数三太太辈分最大。她眼咕噜转了转,状似好奇地问璨如:宗仪媳妇,你这走的可真洒脱,要不是宗仪半路上捎信回来,府里都不晓得你出门去了呢。
说说,跟宗仪一道,都去了哪些地方?梁氏也确实是好奇,她还是年轻的时候跟家里人出去过,这嫁了人,便再也没踏出过府门一步。
璨如本想把这件事快快揭过去,谁都不要想起来才好,可奈何梁太太是个话多的性子,如果今日她不说,梁氏哪日指不定又给自己扒出来好好聊聊。
她笑了笑,目光尽量不去与她对视,缓缓说道:其实,也没有到过什么地方,就是跟夫君去看了个过场。她又捡了几件稍微有趣的事儿聊了聊,对自己受伤一事却只字未提。
梁氏听完,只撇了撇嘴:我还道宗仪带你去哪儿玩儿了呢,这么没意思。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抓着她道一道外面的景物风光,闲情趣事。
可见是把她也闷坏了。
大宅院里头的女人,一进了这四四方方的天,就很难再脱开身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天地了。
柳氏从一开始便皱紧眉头,直到璨如说完,都没松缓下来。
她几次欲张嘴说些什么,却看了看梁氏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没好扫这位长辈的兴。
待梁氏听够了,甩了甩帕子回自己院儿里,柳氏才将她拦了下来。
柳栖慈秀眉一挑,面容严肃:弟妹,按道理我不该说什么,可你这也太不像话了些。
从她把自己堵在门口,再到第一句话,璨如就知道这位嫂嫂要说什么。
你一个女人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才是你应尽的本分,做什么去学那些不正经人家的女子,到处乱跑,到时有了什么不好的名声,对你夫君又是一个拖累。
她这一长串说出来,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听的璨如心里一梗,第一次生出了心要去反驳她。
嫂嫂这是什么话,如今不是前朝,对女子并没有那么苛责,什么叫做女子就应该守在家中相夫教子呢,又什么叫做不正经人家的女子?璨如梗着脖子答她,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想退让。
璨如喜欢自在一些的生活,她从未想过要嫁进这样的高门大院。从前,她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赵序听,赵序还算依着她,各种要求都会尽力做出退让,加上赵母喜欢她,所以璨如深觉自己以后的生活不会那么古板无趣。
哪成想,最后,她还是差点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样子。
柳氏自衬是李家长孙媳妇,不过说教几句,她还顶起嘴来了,当下便气的发抖,颤着手指着她道:你还有理了,本就出身不好,还不好好收敛自己,若哪日你惹出什么事端来,全家都要跟着你蒙羞。
璨如心知她从未看得起过自己,不过寻个由头逞逞威风罢了。放在从前,忍忍也就过去了,免得平白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可今日她说话也忒难听了。饶是璨如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容忍她这般为这莫须有的事侮辱自己。
嫂嫂,我是二房的媳妇,您说话注意言辞,就算我有什么不对,上面有老太太有公爹婆婆,再不济还有大太太。我这还没犯什么事儿呢,你倒先审问起我来了。
不提这事还好,她一提,柳氏更是气的肺管子疼。李行台回来后特意告知房氏莫要将此时拿出来说道,也不知他们两口子给自个儿公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种事情就该拿出来杀鸡儆猴,哪能这么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弟妹,你这不过跟四弟出去了一趟,腰板子倒硬实起来了,从前也没见你这般硬气过。她话语一顿,又与她凑近了些,可得好好收敛些,若不然,等那位正主回来,你就是个笑话了。
她说完,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才施施然走了。
正主?
璨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次想起那个总被丫鬟婆子暗地里议论的事。
那位,差点与李宗仪定亲的女子吗?
她们刚走,厅堂后头的纱帘动了动,一个穿着青绿色比甲,年纪不大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出神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真的?柳夫人真那么说?李申站在墙荫下边儿,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小丫鬟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柳夫人就是这样说的,平日里她便喜欢挑错。
要她说,柳夫人这是何必呢,好好的熬几年,等房氏放权了,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过府里的一应事务,何必非要现在去逞这个威风。她向来端的是长媳的身份,在房氏看不见的地方,总喜欢这里管一管,那里说教一番。
李申拧着眉思衬了片刻,从袖子里掏出几锭碎银子,瞅着周围没人,才递给了这小丫鬟,这事儿办的都不错,下回若还有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看着那小丫头欣喜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四公子身边能人只会越来越多,他若没点儿本事,还真不一定能待到最后。他眼瞅着,这府里能靠一靠的,也就四夫人了,那可不得时刻警醒着些。
乌雀能做刀,他确实没他厉害。可要论起这大宅院里头的生存之道,李申还真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他转头就把这事儿报给了他主子。
不过,这告状也是有技巧的。
这没有的事儿,柳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咱们夫人就这么被拦在门口李申瞥了他主子一眼,没再说下去。
剩下的,就靠联想了。话留一半,那才有效果,自个儿若是多嘴,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四公子他时时刻刻盯着夫人那边,这不纯纯找死呢吗。
刚从畅春园回来的男人,身上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便听李申在这里叨叨半天。
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着,待听到璨如被堵在老太太院子门口的时候,他才正了神色,凝眸看他。
李申被盯地一机灵,心里打了个冷颤,暗搓搓地想着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耍错地方了,主子可能不吃这一套。
李宗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把刚解开的衣裳又穿了回去,一边理好袖口一边说道:你在夫人身上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这话说的李申差点给他跪下,腿还没磕地上,已经出了门的主子又留了句:这次就饶了你。
李申终于又松了口气。
不过他好像也确实摸着点苗头,四公子越来越在意夫人了。
大太太那边
房氏正对着手里的账目,听见李宗仪来了,还颇有些差异。
这孩子平日里也不到她这儿来,这是有什么事儿?
房氏身边的嬷嬷将他引到了外堂
宗仪今日怎的来了,快坐。房氏用手点了点那个近些的椅子。
李宗仪没有坐下,只轻笑了声,语气温和,话却有些意味深长:侄儿给您道歉来了,这次我带璨如出去,未来得及跟伯母报备,是侄儿考虑不周了。
李行台回来便告诉她,勿要深究此事,道是有尊贵的女客来此,才让璨如陪同而去的。所以他们回来,房氏才没追根究底,可这突然又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房氏也是一头雾水。
宗仪这说的什么话,行台已经说过你们事出有因,哪里就需要你专门来为此事道歉呢。她面上含笑,很是和善。
李宗仪对这位隔房的伯母到是没什么意见,因此说话也算客气,只是柳氏的确是踩在了他的底线上行事。
那确是侄儿误会了,还以为今晨嫂嫂是得了您的意思,才与璨如说那番话的。他站在那儿,就像是一棵青松般,挺拔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