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宵望着前方。
周牧野微微低着睫,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说话时,总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乌沉的眼底有浮光颤动一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阮宵张了张水红的唇,想都没想就反驳:你不懂,他喜欢我
耳边的声音轻笑时,带着薄凉气息拂过,无情揭穿事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你什么,还要自欺欺人一样地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幻想自己是被爱着的
战战兢兢守护一段自己都觉得配不上的感情,不觉得很可悲吗?相信你也不好受吧。
阮宵拧起眉,抿唇,显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要走:我没有,你骗人,我不跟你说话。
然而还没滑出去,就被白熙羽从身后扣住手腕,紧紧拉住不让他离开。
阮宵咬牙,不知为何,连扯回手的力气都生不出来。
白熙羽语气愈发变得有把握,悠然自得道:既然你看不清现实,不如让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阮宵手心泛起凉,因为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有多残忍,心里无法抑制地产生恐惧。
白熙羽一字一句,声音吐在阮宵的耳后,低而清晰:如果不是你谎称怀孕,周牧野会注意到你?
阮宵脸色霎时间苍白。
周牧野几乎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白熙羽道:他有多负责,相信你也知道,他对你好,只是责任感作祟罢了,我倒是同情他,对你的感情得从一个谎言开始,你觉得其中的喜欢,又有多少真的成分?
阮宵微弱地挣扎了一下手腕,却被白熙羽抓得更牢。
白熙羽从阮宵的肩后抬眼,望向前方的人群,道:你说周牧野喜欢你,扪心自问,他喜欢你什么?不如你看看安乔吧
仿佛被施了魔咒,阮宵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前方人群间那个抢眼的少年身上。
金色头发,碧绿瞳孔,脸蛋像天使一样美好
这时,安乔身边的队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乔斜瞥了队友一眼,接着又歪过头,神色淡然地看向正在说话的周牧野。
耳边的声音虽然轻,但阮宵却觉得那比刀还锋利:
论长相,安乔比你好看,论实力,安乔随随便便就能拿第一,而你摔得着实是狼狈了点,论家庭背景,安乔的家族在德国的势力有强大,你可能无法想象
阮宵嘴唇颤了颤,不由自主地讷讷出声:我知道
十多年前,安乔的父亲就跟周牧野的父亲合作地产项目,那样的家庭,一定非富即贵。
白熙羽瞥了眼阮宵,道:那才是配得上周牧野的人,优秀的人,本就应该跟优秀的人在一起。
唯独这句话,几乎在瞬间就将阮宵击穿,他眼里霎时间疼出沉甸甸的水色。
阮宵长久以来努力的原因,都凝结在了白熙羽这一句话中。
白熙羽刺中了他所有的不安和自卑。
这时,远处的周牧野无意看向这边,不知看到什么,就见他轻轻拧了下眉,接着对左右两边的人道了句什么,穿过人群走向入口,踩上冰面。
阮宵眼见周牧野朝这边走来。
显然,白熙羽也看到了,但他没有立即放开阮宵,而是眼睛如毒蛇一样盯着周牧野,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再提醒你一句,在你之前,周牧野喜欢的人是我,我越来越相信,如果真存在酒后乱性,那也不过是他把你当成了我
前方,周牧野越走越近,探究一般地朝这边看,眉眼疏离,眸色渐渐沉郁。
从周牧野的视角,只能看到阮宵愈发苍白和恍惚的脸色,黑盈盈的眼里坠着碎光,而他身后的白熙羽,如同一团潜伏的暗影,看不清表情。
此刻,白熙羽还在说:阮宵,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整天装出纯情无辜的脸蛋,却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偏要跻身不属于你的世界,抢夺我的位置,用你弱者的身份去绑架周牧野,让他不得不对你负责
阮宵胸口起伏了两下,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我很好奇,你还要绑架他多久?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白熙羽蓦然松开手,跟自己无关似的把手举起在半空中,脸上显出温雅的笑意,提高音量对阮宵道:大奖赛加油,很期待你的表现。
几乎是白熙羽松手的同时,周牧野来到距离阮宵前方还有几步路的地方,直接伸手去拉阮宵的另一只手腕,将人扯向自己。
阮宵如同从冰冷黑暗的水底突然被拉上岸,扑向温暖的光明所在,脸紧紧埋在周牧野的胸口,猛喘上一口气,缩着的肩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周牧野垂睫看向阮宵,声音低沉:他刚刚在对你说什么?
阮宵依旧埋着脸,摇头,抓着周牧野外套的手指在绞紧。
白熙羽却笑着开口,替阮宵回答:跟他叙叙旧罢了。
接着,话锋一转,对周牧野道:牧野,好久不见,听说你爷爷近期住院了,我从国外带了一些补品回来,有空我会去看望他。
周牧野撩起眼睫看白熙羽,眉眼冰冷:自己留着吧。
说完,揽过阮宵的肩,带他离开冰场。
周牧野带阮宵来到更衣室。
阮宵坐下,垂着脑袋松冰鞋的鞋带,小脸没什么精神,眼角红红的,有些潮湿,带着哭过的痕迹。
周牧野背靠在对面储物柜上,看阮宵,态度还算可以,又问一遍:他对你说什么?
阮宵窸窸窣窣松了一只冰鞋的鞋带,轻抿一下唇角,才有气无力地道:他说我比赛时摔的那一下很狼狈。
周牧野微微仰高脸,脑后抵着柜门,半敛长睫地打量阮宵,过了会儿,道: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阮宵没抬头,给另一只冰鞋松开鞋带的间隙,举起一手并出三指:阿野,我保证说实话。
周牧野舔舔下唇,站正身,放缓语调:明天开始离他远点。
嗯。阮宵仍然垂着脑袋,点头,小声嘀咕,他好坏,我不喜欢他
周牧野走过去,伸手揉了揉阮宵的脑袋,接着拎了下裤腿,单膝半蹲,帮阮宵换鞋。
阮宵悄悄瞄了眼周牧野,又瞄了眼。
心里忍不住奇怪地想。
阿野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他。
***
从那天晚上起,阮宵开始失眠。
隔日起床昏昏沉沉,到了俱乐部,状态根本提不起来。
姚教练看出了阮宵的不对劲,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让他去过一次俱乐部的医务室,可检查下来没有问题。
阮宵以为失眠只是偶然,可到了第二晚,第三晚,依旧如此,白天训练的状态越来越差,他只好提前跟云燕联系,让她晚几天来验收训练的成果。
除了失眠造成的影响外,阮宵又因为这几天的训练总是没有进步,胸口时不时会发闷难受,心里永远都浮着一团乱麻。
阮宵也知道,花滑这种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才能出效果的运动,还需要艺术的领悟力,光急也是没用的。
可越是知道事实如此,阮宵反而越焦虑。
距离大奖赛越来越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阮宵思来想去,最后绕过队医,在某个下午请假去医院。
外面的医生不知道阮宵的身份,便按常规的治疗方法,给他开了一瓶镇定剂。
拿到镇定剂的时候,阮宵很犹豫。
作为运动员,比赛期间肯定不能吃镇定剂,尿检如果发现违禁药物,对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好在现在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只要及时停用就好。
而且他现在入眠都困难,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根本撑不到大奖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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