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宵眼泪掉得更急,每多延迟一秒,都像在油里多煎一分钟,痛苦又难熬。
果真,十秒后,他的两条腿就跟软了的面条一般,开始发软发颤,高悬的右腿也坚持不住,摇摇欲坠,下一秒似乎就要落下。
芭蕾对他来说,太难了。
云燕适时出声:坚持住。
阮宵吓得一支棱,不过也仅支棱了半秒。
他满脸涨红,神色犹豫,显出不专心的样子。
阮宵思来想去,决定跟云燕打商量。
他这样的身体素质真不行。
或许云老师也能跟他循序渐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阮宵看到云燕走到对面的窗边。
这间别墅位于山脚下,外面山林翠竹,绿树成荫,临窗很近的位置就是一株老杨柳,垂条搭在窗沿上。
云燕探手出去,从柳树上折了两根枝条下来,手法娴熟地将两根扭成一根,又走了回来。
你要是再偷懒。云燕兀自甩了甩手中的柳条,试手感,一点不像开玩笑,道,我可要那这个招呼你了。
阮宵小小惊喘一口气:云老师,使不得。
云燕没理他。
而是走到他旁边,以一种审度的目光看他的站姿:再抬高点。
阮宵委屈地拧唇,似要说什么。
别说你不行。云燕却压根不给他开口机会,道,练功不是跟你的身体作斗争,是在跟意志力较劲,你觉得自己能坚持,就能坚持。
阮宵不理解,不过他是真到极限了,哼唧一声,扶着练功杆,左腿蓦然一松。
下一秒。
柳条毫不留情地抽在腿上,火辣辣的疼。
阮宵整个人一懵,不过左腿也不受控制地再次绷直。
右腿将落未落,掉到了刚才的高度之下。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旁边又甩来一鞭子。
阮宵不得不拼命再抬高一点。
在柳条的鞭打下,阮宵咬牙坚持,眼泪默默掉个不停。
他彻底没了二心,知道讨饶没用,只要动作不到位,就得挨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着怎么坚持得再久一点。
阮宵抿着红唇,脸颊旁两行清泪。
冬天的枝太脆,容易断。云燕在一旁检查手上的柳条,摇摇头,惋惜道:还是春天的好啊又软又皮实。
阮宵:
一动不动,不敢吭声。
***
那天晚上,阮宵浑身疼得翻来覆去。
阮曼玲看了心疼,爬到上铺,帮他揉腿。
过了会儿,她说:宵宵,真这么辛苦,我们就不去了。
老师再有名有什么用?不适合我们。
我看你以前在俱乐部就练得挺好的。
阮宵一手遮在眼睛上,牙疼似的唉哟叫唤,被按到酸痛处了,嘶嘶倒抽凉气。
除此之外,倒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不到。
阮宵走路时双腿打摆,跟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一样,走两步停一步地来到前院。
周牧野正打算出门遛阿黄,看到阮宵,挑眉:去哪儿。
阮宵茫然一瞬,理所当然:上课啊。
周牧野上下打量他,饶有兴味:不是说不去了?
提到这个,阮宵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摆摆手,细声道:我觉得我还能再拯救一下
阮宵继续朝外走,却被周牧野叫住。
我叫老金送你。
周牧野掏出手机,又暗自低语道:还以为你今天不去
阮宵羞涩:不用不用,太麻烦老金了,我自己去就行。
周牧野掠一眼他还在打摆的腿,淡淡道:确定能自己走到车站?
阮宵可能也觉得自己不行,没坚持多久,道:好吧。
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阿野,那你今天也能来接我吗?
周牧野看他半刻,陈述事实:你就不怕麻烦我。
阮宵脸红,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别别这么见外吧。
周牧野:
云燕不接受迟到,所以寒假里,阮宵一天都没迟到过。
头一周,阮宵每次下课,见到来接他的周牧野时,都会崩溃大哭,说自己不来了,真就不想再来了。
可第二天,他还是乖乖爬起床,无精打采垂着脑袋出门。
谁见了他的样子,都得叹服一句:孩子上课如上坟。
等到了第二周,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过度拉伸的肌肉在忍过最初的酸痛后,终于适应了训练。
云燕对阮宵的鞭打和斥责,也一天天减少。
云燕承认,自己一开始并不看好阮宵。
太过软弱,没有一个运动员该有的敬业精神。
太苦了就会喊。
太痛了就会哭。
这以她坚毅的性格,是万万看不上眼的,她还从没经手过这么娇的学生。
像他们芭蕾舞演员,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哪个不是忍受过常人不能忍的疼痛,才能站在舞台上的。
花滑运动员也该如此。
所以云燕认定,阮宵跟她不合拍。
可在相处的间隙中,云燕渐渐发现了一丝耐人寻味。
一天课间她中途出去休息,提前了三分钟回来。
还没走近练功房,透过微敞的门缝,就能听见阮宵一边吸鼻子,一边哭,还哽咽着嘟囔什么。
云燕不动声色朝门缝里看去。
阮宵正在练劈叉,经过这么久的训练,他已经下得去了,不过每次劈开一字都得要死要活。
他修长笔直的腿前后劈开,用手掌撑在身侧两旁地上,垂着脑袋,脸憋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太难了宵宵太难了好辛苦啊,不练了,明天绝对不来了
可一边这么说的时候,前后腿依旧崩得笔直,丝毫不懈怠。
云燕那时才回过味来,阮宵课上的痛不是喊给她听的,哭也不是给她看的。
他就是想喊,想哭,让他憋着,他难受。
也是那时,云燕才知道,课间的十五分钟,阮宵基本没拿来休息过。
站在门外,云燕兀自浅笑一下。
她发现阮宵柔软,但皮实,像春天里新鲜嫩绿的枝芽。
***
二月中旬过完年,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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