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暮色渐浓,霞光为云熙居的朱漆飞檐镀上一层鎏金。这座京城第一酒楼此刻正浸在鼎沸人声里,三层雕栏玉砌间,丝竹管弦与觥筹交错声交织升腾,金漆屏风上映着往来人影,恍若红尘中自成天地的蜃楼。
而就在昨日,震动朝野的宴苍戟涉嫌通敌一案,就此落下帷幕。恰逢今日又是休沐之日,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如织。
高余深知宴苍戟此时微妙的处境,所以并未像往日般一掷千金包下整座云熙居。宴苍戟只要还在京城一日,任何过于张扬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一群人挪步三楼的天字间,众人落座后,便叫了几壶云熙居上好的桃花酿。
琥珀色的酒液倒入白玉杯中,氤氲着清甜的香气,在暖黄的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说是聚在一起喝喝酒,谈天说地,实则是为宴苍戟送别。
高余是这群人里面最不高兴的一个,这两天都耷拉着张脸。宴苍戟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早在半月前就决定要启程回西关的,只是那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若是没有这些乱七糟八的事情,他可能这会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别把酒杯盯出窟窿了。"宴苍戟屈指叩了叩桌面,将酒壶重重推过去,壶口撞在高余的杯沿发出轻响,"喜服料子我托人从江南采买的,比你府里那些凡品都鲜亮。金线绣的并蒂莲纹样,保准衬得新娘子挪不开眼。"
高余猛地攥住酒壶,指节泛白:"鲜亮有什么用?你这证婚人都不在!"
他仰头灌下半杯桃花酿,辛辣的酒液呛得眼眶发红:"你总说边关要紧,可你看看自己——江寒舟跟我说你挨鞭子就是做做样子,昨日若不是我亲眼瞧见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我当真以为你在狱中只是受些皮肉苦。如今伤还没好全又要走!两个月,就不能等喝完我的喜酒?我连婚宴上要给你留的主宾位都让人收拾妥当了......"说到最后,声音竟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江北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陛下的禁卫军统领执的刑,已是收着力道了,谁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这么弱不禁风,打几下就不行了。
宴苍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着开口:"砚辞身上的伤已经结痂,过两日便可下床。西关的粮草调度、军心重整......桩桩件件都等着我回去处置。云霁县那贪官掏空了三个粮仓,流民都快堵到关隘下了。"他伸手按住高余欲要拍桌的手,掌心覆着经年累月握刀留下的老茧:"况且陛下没有处我死刑,已是破格。"
"破格?"高余突然笑出声来,"当初你兵权在握时,陛下亲自下旨赐婚,要让云家嫡女嫁入你宴府,借你的手来敲打云家!如今你刚上交虎符,那边圣旨就召了云坚入宫。不过半日,丞相府的退婚书就递到你府上!让你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你竟还为着陛下没杀了你而欣喜?"
说罢,他抓起酒坛重重砸在桌上,溅出的酒液洒在锦缎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几年前我便让你不要戍边,你说食君之禄;如今蒙冤受辱,我求你留下,你又说守土有责、君命难违......宴苍戟,你这心里,当真只有那边关冷月和所谓的忠义,没有半分私心?"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无奈的宴苍戟立马给江北城和王冕他们几个使了个眼色,王冕立马心领神会,他一把插进高余和宴苍戟中间,一手搂着一个:"瞧瞧!喝酒就喝酒,怎么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来来来,罚酒三杯!"他不由分说地往两人杯中倒满酒,琥珀色的酒液几乎要漫出杯沿。
宴苍戟在旁附和:“就是就是。”
江北城适时插话:“诶珩松,你那个未婚……不对,云二姑娘还在麒麟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