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吓了一跳,坚决拒绝:这怎么行?他是个疯老头,我女儿怎么能嫁这种人?
王上校冷笑:你女儿不能嫁,那谁女儿能嫁?
这人也是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到这份上居然还听不出话音,反而一本正经地给领导做起了介绍:从农村找个寡妇呗,反正他一把年纪了,总不指望黄花大姑娘吧。他好歹现在也是研究员的级别工资,每个月有130多块钱呢。多的是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
王上校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荒谬!农村的寡妇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不是别人的女儿?你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人家就低人一等吗?我看你这个思想很成问题。
倒霉的研究员献策不成,反而挨了领导的臭骂,真是委屈死了。
他嘀咕道:咱不是没招的吗?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好歹也是个办法呀。
王上校摇头,来回走动:不对,不是这个办法,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不能给人分三六九等,不然就有违为人民服务的原则。
他想来想去,只能先试试:把他的学生都叫过来,让他们共同学习白峰和咱们整理出来的资料。成立一个小组,他们就是我们搞驱逐舰的核心成员。
秘书在旁边都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行吗?他们是外行啊。
王上校一点儿也不给下属脸面:说的好像我们多内行一样,到今天为止,也没搞出子丑寅卯来。
这话委实诛心,而且有失偏颇。
从电视上看到的驱逐舰明显高于这个时代,谁能架空中楼阁呢?如果是他们一开始计划的驱逐舰,他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如果让他们退回头,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大家又不乐意。谁见识过好东西,还愿意凑合着过日子?当然是朝最好的目标前进了。
既然存了这个心思,那么放低身段,让他们原本看不上的人加入到研究队伍里来,好像也不是不行。
说掏心窝子的话,人家在监狱里听专家上了那么长时间的课,真正的水平还未必有多差。
于是陈立恒和顾成刚再一次退避三舍,从白峰身旁卸了任。有学生照顾他呀,他们相处的更加其乐融融。
这些学生第一次过来时,还忐忑不安。这一回再来,就个个心态平和了。因为是研究所专门发了函,把他们借调过来工作。而且由研究所承担借调期间的工资和奖金。
江海市是沿海城市,经济水平一直不错。本地的收入放在全国也属于比较高的那一类。他们借调过来,当真不亏。
况且他们的工作也非常简单,就是继续听白峰老师的课,辅以电视大学课程。这种一边学习一边拿工资的好事儿,上哪找去呀?大家都高兴坏了,每天上课都欢天喜地的。
眼看着师生课堂气氛好的一时无俩,简直可以拍电影做模范课堂。研究所的人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们都做到这份上了,电视机依然不给他们任何馈赠,还是老一套。
搞得王上校他们都怀疑,是不是他们已经挖空的电视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再榨出来了。
王上校还特地找三位学生聊天,询问他们的看法。如果方秀英同学的上告之路不顺利的话,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提供帮助。
那可是大好事儿。
田蓝毫不犹豫地替方秀英应下了,倘若有需要,绝对要开口。
礼尚往来,她也说了自己的猜测:我认为还有余力可贾,应该是有些事情我们做的不到位。
王上校皱着眉毛,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最经常做的动作。时间久了,眉心都已经形成了褶子,不皱眉也能看出来。
可不做这个动作,没办法表达他内心的情绪呀。
我们能做的,甚至是我们能想到的,我们都做了。白峰的学生们,我们也正在协调工作,尽可能给他们调过来。就连他们的家属,我们也在想办法安置。
这可是1981年,工作岗位急缺,大量闲置劳动力都在想办法找出路的时代。能连家属都考虑到的魄力,研究所当真下了血本。不能说他们的心意不诚。
田蓝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样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看看白峰的档案?说不定能有收获。
按照规定,除了工作必须之外,其他人是无权查看别人档案的。
但现在王上校已经管不了许多,他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其实就目前他们得到的资料,已经大大缩短了新一代驱逐舰的研发时间。可以说,单一个设计稿的确定,就足够让同行羡慕到抓狂。
可人的心态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伸伸手就能拿到1,000万,你指望他对100万满意,那也不现实。
他立刻点头,直接招呼秘书:把白峰的档案调过来,我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其实这档案他之前已经翻了无数回,为了帮白峰平反,他的生平肯定要翻来覆去地看。
他没发现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呀。
田蓝他们也不吭声,抓了档案就从头翻到尾。
顾成刚记忆力一流,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他看完以后,没发现有前后不一致,存在明显漏洞的地方,便朝同伴摇摇头。
田蓝没辙,只能拿回档案,自己再仔仔细细地看。
说实在的,她根本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寻找的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既然关键点在白峰身上,那问题肯定出在他的生平遭遇上。
对一位已经疯了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档案更确切反映他生平的呢。
王上校倒是够意思,看他们久久没收获,还安慰了学生们一句:也别太大压力,这次看不出来,下次再看吧。
档案这东西肯定不能让他们带回宿舍,否则一旦遗失,那就麻烦大了。
田蓝等人不好再勉强,只能告辞离开。
晚上回宿舍睡觉的时候,都躺上床了,田蓝还在思索这件事。她想的太过于出身,陈立恒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立恒无奈,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田蓝起身:喝一口吧。
放下搪瓷缸的时候,她突然间询问丈夫:当初白峰为什么留下?他家人早就出国了。
在民国时期,能上到大学的家境普遍不错,白家也不例外。当初他们军舰集体起义,国.民政府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因为白家势大,搞不好他们家都被投进了大牢。
后来新中国成立,白家担心前途,选择出国发展,乘坐轮船离开了家乡。临别之前,他们都劝说白峰和家人一块走。但被他拒绝了。他和妻儿,是白家唯一留在国内的人。
陈立恒下意识道:他是想留下来建设新中国。
他们都是经历过战争,又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的宣告的人,太明白那种热血沸腾,希望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国家的心情了。
那是一种新生,自己和国家命运相连,永远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田蓝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肯定会有人劝告他。你记得吗?当初我们都做过很多人的思想工作。
任何新政权的建立都伴随着旧政权的倒塌。新政府要建设国家,需要大量人才。而民国的特点又决定了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基本上家境都不错,属于剥削阶级。
他们之中不少人虽然同样怀抱建设祖国的热情,但对新政权充满了疑虑,担心自己会被革.命掉。
当时,她和陈立恒作为新政府的干部,和很多犹豫不决的人谈过话。因为聚龙山根据地的底子在江南地区,而江南又自古富庶,商人及知识分子极多,他们之间打交道的经验也丰富。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劝了很多人,尤其是农学人才留下,还有医学以及教育界的人。那时候我心理压力特别大,我很害怕他们将来会遭受不幸。他们已经成了离开的心,却因为我的劝说留了下来,如果因此而遭遇厄运的话,那我万死难辞其咎。
陈立恒点头,同样的事他也做了不少。而且因为铁血军当初拿的是重庆政府的军饷,他和国.民.党军队经常合作抗击日伪军,彼此关系颇为融洽。辖区内的商人们就更不用说了,根据地和外界的物资流通,基本都靠他们。
这些人不管是起义,还是在建国后选择留下,他都出了不少力,可以说是费尽心思。而且他还替新政府背书,向对方保证,如果真有一天,他们被翻旧账要杀了他们时,那他替他们挡子.弹。
因为人要言而有信,不能过河拆桥。
田蓝转头看陈立恒,大胆地提出了猜测:那你觉得,这事儿跟劝说的人有没有关系?
虽然最初开口劝白峰留下,共同建设祖国的人不可能未卜先知,知晓后来的厄运。但当初他势必也开口做了保证,并且带领白峰憧憬了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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