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最早从农机站买拖拉机的人,原价2700,因为6个生产队都要求购买,农机站还给了团购价,一台2500。
呵!广大社员同志可现实了,能省200是200,谁都不觉得2500不好听。
就是这钱吧,是生产队集资购买,大家伙儿掏荷包时有点心疼。
大队会计骂他们:瞧你们那扣扣搜搜的劲,不晓得用脑袋瓜子想想吗?拖拉机一天能耕多少地?靠人和牛又能跟多少?以前花10天种的地,现在一天就能干完。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好好熬着挣钱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广播里天天说的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农业机械化能够把农民从土地解放出来,是这个意思呀。
大队书记急得够呛,在旁边吹胡子瞪眼地强调:以粮为纲,不要乱了本分,都给我好好种地。
挣钱是好事啊,穷日子过够了,谁不想过富日子呢?可有钱了,人的心也就乱了,开始胡思乱想。
就说五队吧,明明去年入冬前开垦了一片荒地,准备今年种玉米的。他都拿这事儿作为成绩上公社汇报过工作了,结果前两天他绕过去一看,好家伙,差点没气晕他。
什么玉米地呀?那上面已经盖起了大棚,一队社员正蹲在里面锄地呢,他老婆还在教人怎么赶紧把西红柿种下去,好比露天早上市一个月。
晚上他回家发火,想要好好教育老婆子。地都拿去种菜了,人又不能靠菜吃饭。
结果他老婆被惹毛了,直接将他踹下床,让他自己找地方睡去。
可怜的大队书记实在害怕此风一发不可收拾,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社员:种地才是本分,没粮食不行,会饿肚子的。
大家伙儿都嘻嘻哈哈的,却死活不肯接他的话茬。
他的助手,大队部的会计同志还在旁边拆台:那可麻烦了,咱们都花了几千块钱买了拖拉机。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挣钱的话,这账目什么时候能平?
大队书记一噎,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
他儿子又在边上拖后腿:爹,你的想法局限了。现在咱们国家酿酒做糖,好多用的都是粮食。但我们现在用的是高粱壳子,玉米芯这些,兰花花还说要从高粱杆子,玉米杆子,小麦杆子里提炼淀粉,能给人当饭吃的那种淀粉。那么同样一片土地,同样长出来的庄稼,我们真正能够获得的能吃进嘴里的粮食就相当于以前的两倍。那是不是就不需要这么多地种庄稼,而是应该种菜,丰富大家的菜篮子呀。
他在广播上听了新闻,这叫菜篮子工程,就是要增加副食品种类,让大家吃饱之外还能吃好。
大队书记瞪自己的崽子:就你能耐,你不种庄稼,大家都不种庄稼,你吃啥喝啥?你拿什么酿酒,你拿什么做糖?别颠倒了个儿。
父子俩还要争执,村口方向传来吆喝声:拖拉机来了。
好家伙,长了轮子吃油的铁疙瘩就是不一样,一阵风似的,就突突突到你面前了。
赵家沟大队的社员不算没见识,即便没坐过拖拉机的人也瞧过。尤其是知青点买回那台拖拉机之后,好多人都过去看过热闹的。
但不管当时看了有多激动,前面这些加在一起都没办法比上他们现在的心情。
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拖拉机呀,他们掏钱买下的拖拉机。
看看这大玩意儿,一路跑过来,气喘得再粗,都不耽误它干活的速度。
陈立恒从拖拉机驾驶位上下来,笑着和大队书记以及社员打招呼:这批拖拉机,我们都送货上门。
其实组装拖拉机的步骤不算多复杂,吴师傅带着徒弟早就做好了一批。之所以没早早卖出去,是因为培训拖拉机手需要时间。
原本这活一直由县里专人组织,每年都会开农业机械班。但人家既然有组织,那肯定有计划,绝对不会临时开班。最近的一次班,起码得夏收过后。
已经对拖拉机翘首以盼的社员们当然等不及,那只好由向阳公社农机维修站出面组织拖拉机手培训,考试合格的人,才允许开拖拉机。
如此忙忙碌碌了半个月,这批拖拉机才真正交付使用。
陈立恒下了拖拉机,拍拍长平的肩膀,鼓励他道:胆子大点,没关系,前面你不是开的一直很好吗?你已经可以上岗了。
长平却紧张地直咽唾沫,被风呼呼吹着,掌心还在不停地冒汗。
陈立恒推了他一把,笑道:上去吧,磨叽个啥。
田蓝也在旁边笑:没事的,拖拉机而已,又没让你去开坦克开飞机。
长平都要哭了:我宁可开坦克开飞机呀。
因为那些都是在梦里开,现在却要他坐上拖拉机真正地开。
大队会计气得要命,直接抬脚踹儿子屁股:你个怂货,生产队这么多社员好不容易攒出来的钱,你要白浪费掉吗?你这是在糟蹋集体的资产。
长平承受不了这顶大帽子,不得不鼓起勇气,直接坐上了拖拉机,手握扶手,双眼坚定地看向前方。
田蓝无语至极:你下来,媒人给你拍宣传照。
同志啊,拖拉机都已经歇了,你不启动它,你靠意念开拖拉机吗?
长平这才反应过来,在众人轰然的笑声中跳下拖拉机,面红耳赤地要去摇套筒摇把。
这回换成陈立恒喊住他:别急,你打算开到哪片田里去?
大队会计家在三队,三队的田可不在这里,得沿着小路往里好几里地呢。
社员们这才发现问题。
他们先前激动过度,天天盼着拖拉机送来,却忘了他们村里这只有一条大路。
而田与田之间,只有窄窄的田埂,连板车都没办法通过,全靠人挑担子进出,当然容纳不了拖拉机。
田蓝和陈立恒也蒙圈了。
他们经历过的农业生产模式基本都是集体农场,从来没愁过羊肠小道进不了拖拉机。
两人还在琢磨要怎么处理这事儿呢,没想到三队的社员们已经开始动手,直接抬着拖拉机下地。
这可是300来斤重的大家伙呀,大家就这样用肩膀扛,用手抬,一步步走向他们的田地。
田蓝都被震撼住了。
她的耳边是整齐划一的号子,她的眼前是社员们抬拖拉机时的笑脸。那么沉重的铁疙瘩,那样狭窄的田埂,负重前行的人脸上的笑容却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机身上,红彤彤的为人民服务在春日的暖阳下,闪闪发亮。
陈立恒突然间感慨了一句:为人民服务的永远是人民。
时刻警告自己不要脱离人民群众的其实已经脱离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人民中的一员。
他笑着跟在后面,大声招呼:小心点啊,千万别翻车。
前面传来笑声:没事的,这算个啥?
当年队里的耕牛在田里摔断了腿,赤脚医生又治不了,要送去县里的畜牧站。他们不照样把牛从田里扛出来了吗。拖拉机可比牛乖多了,起码不会动弹。
众人一步一个脚印,愣是靠人力将拖拉机运到了田里。
这回大家可放聪明了,直接动手铲田埂。不然等到一块地耕完,还要把拖拉机扛到另一块地上去吗?
他们又不傻。
自家拖拉机还没送过来的生产队的社员也顾不上看热闹了,赶紧回去拿铁锹,好把田埂平掉。这样不仅方便拖拉机通行,还能多点田亩面积,多种点庄稼呢。
看热闹的人少了,陈立恒也有功夫给过来参加实习的拖拉机手上课了:谁说说看,拖拉机没马达,是依靠什么启动的?
立刻有戴着眼镜的男学生举手回答:依靠的是进、压、爆、排的工作原理,靠手摇动让供油系统喷油至缸套,产生压力,使它喷发,然后启动。
陈立恒点头,继续提问:那什么样的情况说明拖拉机启动成功了?
拖拉机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冒出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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