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恒也在旁边帮腔:现在就是学习的机会。老师们可以教大家学习文化知识,我们也可以教老师们打仗。这样我们所有人文能提笔写诗,武能提枪上战场,这才是文武双全!
众人这才卸下思想包袱。
别看他们表面上不屑,可是千百年来,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已经深入浸透到大家的骨髓中。当着老师,尤其是年纪比他们还小的女教师们的面承认自己是个睁眼瞎,实在太丢脸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不识字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就能挺起胸膛了。
这年头当兵拿饷是王道。普通士兵除非升职当官,否则混几年能够攒上老婆本,基本上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而跟随着陈立恒反了霍振彪的,基本上都是下层官兵。
这就决定了这群士兵的年纪普遍不大,16岁就出来当兵的何大勇已经算他们当中岁数最大的人。
面对这群年轻学生,周老师和她的学生们心理压力小了不少。如果大家年纪比她们大太多,她们也尴尬啊。
作为文化课总督导,周老师硬着头皮宣布课程内容:我们分成三个班,没有文化基础的从头开始学。认识一些字的,我们就上通识课。有一定文化基础的,我们学习专业技能比如会计之类的。
众人哗然。
读书识字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学习会计呀?
周老师满脸严肃:你们难道一辈子打仗吗?这场战争也许会持续七年八年甚至十年。等到结束以后,你们要如何生活?我们不仅要会打仗,我们更要会生产,会建设,会重建我们美好的家园。
她努力扯了扯面皮,试图在他们面前进入老师的角色,事实上,我们还有很多愿意教授给大家,比方说裁缝、烹饪、编织、桑蚕等等。这样等到打完仗,大家就能顺利找到工作,挣钱养家了。可惜条件有限,暂且只能先开设简单的课程。
事实上这课程已经不简单。因为总共加在一起,相当于读完小学的人只有两位,他们也没有进一步升学。对于会计课程,二人都表示有兴趣学习。
周老师暗自舒了口气,女子师范的课程大部分是针对女生的,即便有职业教育部分也是倾向于女性,除了会计,她还真想不到有哪些适合这群士兵学。
要不是田蓝说花木兰都能上战场打仗,男人为什么不能学习烹饪、裁缝以及编织,周老师都没打算提这些。
陈立恒点点头,又宣布:好,文化课的部分已经定下来了,希望大家珍惜学习的机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田蓝又下意识地扭过头。不为别的,因为她也搞不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种说法。但在她的概念里,这话充满了上个世界的烙印。
陈立恒扫了她一眼,没吭声,继续说他的教学安排:除了文化课以外,我们还要学习游击战。
他目光注视着周老师和她的学生们,遵循大家的意见,你们是跟着一块儿学习,还是自己进行体能锻炼?
周老师下意识地看田蓝,后者不假思索:游击战争有个特点就是全民皆兵,我们所有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幼,都是战士。
周老师立刻点头:麻烦长官了,我们也跟着一块学习。
事情既已商议定,大家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顿饭了。
周老师和女学生们可算是吃上了这两天来第一顿正儿八经的饭。
为什么?因为虽然她们会烧饭,她们也带了火柴上山,山上到处有茅草,但她们没锅呀。
船上的锅太重了,撤退时大家又匆匆忙忙,只顾得上拿了两袋米和一袋山芋,根本没人想起来要扛锅。
没有锅,大家只能烤山芋吃。而烤山芋这活,你没有一定的经验,根本就烤不熟。连着两顿,姑娘们吃的都是半生不熟的山芋。外面都糊了,里面还是生的。
到后面她们已经放弃了烤山芋,直接生啃。最起码的,生山芋还有点儿水分,总比喝没烧开的山泉水强。大家都上过健康卫生课呢,知道生水里面有大量的寄生虫和细菌。
士兵们集体无语。
在这群男人眼中,烧饭本来就是女人的活。现在,他们没人伺候也就算了,还得反过来做饭给这群女学生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田蓝瞪眼睛,毫不客气:天地君亲师!这些都是你们的老师,米还是我们出的呢,我们说什么了吗?
架起行军锅煮饭的人只好乖乖闭嘴。
因为村民虽然表示会鼎力支持他们的抗日大业,但因为村里实在太穷了,山地既种不了稻子也种不了小麦,只能靠玉米和山芋度日。这二者皆是粗粮,哪里比得上大米饭诱人。
好在不知道是船上不提供餐具,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学生比较讲究个人卫生,大家都自备了饭碗。不然等到饭煮好以后,众人就只能从锅里抓饭吃了。
吃过饭大家也没耽误时间,各自布置彼此的居住的山洞。
山上茅草是现成的,但得有刀割。
陈立恒带着人下山去跟村民宣布他们的纪律,顺带着询问明天有什么农活可以帮忙干,挑水种地都没问题,还要再借几把镰刀。
除了割茅草外,在芦苇荡里放哨的人也不能瞎晃悠,要顺带着割芦苇。不然大小伙子无所事事地在芦苇荡子里瞎晃悠,那未免也太扎眼了。
再说割下来的芦苇也有大用处,可以和着泥土帮村民盖房,芦苇花还可以打鞋呢。
田蓝打算将这个也发展成一项职业教育。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在上一个世界拿到的第一笔正式工资,就扣了五毛的芦苇鞋钱。
芦苇鞋轻便又好穿,制作扎实的鞋子,爱惜着穿,能穿好几个冬天哩。
田蓝带着几个女生一块儿下山,她们要做乡村调查。
田蓝负责田地,她要我清楚这山地究竟是什么情况,看能不能因地制宜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至于女学生们,她们想要了解的情况就简单的多。村里有多少适龄儿童,他们是否已经入学?假如没上学的话,她们想办一所义学。
虽然不知道能办多久,但只要待一天,她们就想做点事。
这样她们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依附士兵生活的。就像田蓝说的那样,你吃人家喝人家的,你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供养,还指望不付出代价吗?
只有做事,让自己同样被村民所需要,她们才能真正从士兵们平起平坐。
谁知道大家下了山,跟村民说了自己的打算,遭遇却是冰火两重天。
山里人热烈欢迎有免费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因为他们村地方偏僻,村里又有穷,根本请不来先生。出去上学的话,路途又遥远,谁家也分不出人手护送孩子翻山越岭去上学。
早两年,族长,也就是先前代表大家讲话的那位拄拐杖的老头儿眼睛还好的时候,村里小孩还能跟着他认几个字。
现在不行了,这几年都不行了,他眼睛坏了,自己都看不清楚字,还怎么教学生。
现在,虽然老头儿认定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学生出入洋学堂在他看来很不成体统。但作为富有生活智慧的老头子,他还是相当善于变通,默许了女先生给孩子上课的事实。
他甚至还张罗着将村里最好的一间屋子,也就是祠堂空出来,作为教师。
这是有利子孙后代的好事,想必祖宗们也不会觉得自己受了打扰。
女学生的义学倒是进展顺利,士兵们想要帮助村民种地的事却遭遇了他们的坚决反对。
族长再三再四地强调:不用不用,我们地少,自己就能种好。军爷你们忙你们的,真的不劳你们。
无论士兵们如何好说歹说,族长都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松口。
何大勇都被气死了,本来他就不想种地,结果这回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真是贱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