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很可能是因为人类活动范围的增加,使得菰草失去了原有的生活环境,所以生长面积萎缩甚至消失了。但是,没有菰草不代表就不能再做这种架田。我听说在南方一些地区,还有人用芦苇做成浮床,然后在上面种植空心菜,收获颇丰。同样的,假如我们利用竹子以及木头做成这样的架床,那照样可以继续种植水稻。这么做花费的人力物力成本要小很多,后期种植维护的成本也会大幅度下降,而且湖泊保留之后,我们可以发展渔业养殖业,进一步增加农副产品的产量。
田蓝的双手捏得紧紧的,满怀期待地看向众人,我们搞农业生产,不能只看眼前三五年,连后面十年八年都顾不上的话,那就是寅吃卯粮,问题会很严重。
会议室里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都在小声地讨论。虽然理论角度上来讲此事似乎可行。但实际实行起来问题又是重重。
假如他们当然放弃围垦造田的计划,那么一旦没有足够的地方种植庄稼,就是在明目张胆地破坏备战备荒大局,后果很严重。
田蓝抿了下嘴巴,横下一条心,直接下了战书:马上就是雨季了,现在围垦造田难度系数会很高。不如这样,给我一季节时间。从现在开始,让我尝试在水面种植稻子。如果获得了丰收,能否请大家再考虑一下利用水面种植来代替围垦造田的计划?
她双眼黑白分明,目光明亮,如同大西北的阳光,干净清爽,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庞。
先前提到自己也曾看过架田资料的女技术员举起手来,点头道:我愿意和这位小田同志一起开始这个试验。我认为如果成功的话,这项工作意义非凡。
田蓝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她又有伙伴了。这事儿光她自己一个人还真做不起来。
其他参会的人互相看看对方,陆陆续续地点头,没有说直接参与,但都表示如果需要他们帮忙的话,他们愿意尽绵薄之力。
吴处长思考了半天,最后微微皱着眉毛,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我们现在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方面大家不要放松关于围垦造田技术难点的攻坚。虽然现在部队去参加三支两军工作,但是年底应当还会再进行大会战。所以这个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另一方面,这个水面种植计划也可以开始行动。现在是5月份,你们要种稻子的话可得抓紧了,不然都来不及育秧。
田蓝立刻点头:好的,我们一定抓紧一切时间。
要种植好水面稻,得做好两个方面。一个是稻子生长所需要的浮床,另外一件便是稻种的选择。
因为到时候大家是要看产量的,产量不高,便难以劝服其他人放弃围垦造田,而大力发展水面种植。
主动请缨加入到水面到种植计划的技术员姓王,她让田蓝管她叫老王。田蓝却死活摇头不肯,这怎么听怎么像隔壁老王啊。
她还是坚持管对方叫王老师。
王老师和她丈夫都是被从城里研究所下放到农场,她丈夫身上还背着右.派的罪名。时不时开会的时候,要把他拎出来当成典型批.判。
但让田蓝惊讶的是,夫妻俩似乎对此并不太在意,完了之后照样投入正常的工作中来。
搞得田蓝都不知道该感慨是不是受伤害的时间长了,人都变得麻木起来了。
王老师的丈夫是从事种子培育工作的,他目前研究的重点是小麦杂交。不过对于妻子参与的新试验项目,他给予了积极支持,将自己保留的稻种一并拿了出来,让她们自行挑选。
这里面有现在种植比较广泛的籼稻粳稻,也有一些其他稻种。
田蓝主动询问:我在军区招待所吃过的那种米很好吃,不知道是什么米。
王老师的丈夫赵老师笑了起来:你是说小站米吧,这是天津产的,口感的确不错。不过我这边没有稻种。
王老师随口接话:你上次用的那种稻子,我觉得口感比小站米更好,那是什么品种的?
赵老师摇头道:那个不适合种植,它的产量太低了,是一种古稻。
田蓝起了好奇心:为什么产量低?是不适应这边的环境吗?
赵老师还是摇头:这种稻子发芽率很低,而且结出来的稻穗比较短,稻粒也不多。我想这也许就是它喂什么口感特别好的原因,因为营养都被这些稻粒吸收了。
田蓝愈发好奇:有没有浸种催芽?
话一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人家也是农业工作者,不至于不懂这些。
赵老师倒是没嘲笑她,反而认真地回答:我们都试验过了,冷水浸种,温水浸种,催芽率效果都不太理想。
田蓝抿了下嘴巴,到底不愿意放弃:要不这样吧,假如您身边有种子的话,能否让我拿一些。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提高它们的出芽率。
王老师认真地问她: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稻种也是珍贵的物资,假如方法肯定不可行,那还是不要随便尝试了。
田蓝笑道:我的方法有点类似饥饿疗法。就是一个人饿过头了,你让他吃东西,他未必有胃口。但是你先少给他吃一点点糖或者其他什么的,他的味蕾活了,饥饿的感觉就会更加强烈,便会拼命地吸收营养。到了种子这里,我的想法就是先浸泡然后晒干种子,再给予水分进行催芽。有了这么一个在干的过程,种子就会拼命地吸收水分,发芽率应当也会提高。
王老师跟赵老师对看一眼,都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
虽然听着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生命在某些方面有着令人惊叹的相似性。
反正只是刚开始试验用的种子量也不多。
田蓝没有自己的实验室,就住在营房里,虽然是单人独间,但也不适合做实验。
赵老师就承接起了稻种催芽的任务。刚好他想尝试一下不同温度浸泡种子,对于发芽的影响。
至于田蓝和王老师,她们得准备种子催芽后,该种在哪儿的问题。浮床必须要安排上了。
三江农场不缺毛竹,这里气候湿润本来就适合长竹子,有充足的原材料可以提供给他们做浮床。
只是王老师有个想法:可不可以用塑料泡沫?我在想,既然种子要生根发芽,浮床肯定是有孔的。如果使用塑料泡沫的话,我们直接用相同距离的铁签子烫出洞来,那么就能保证水稻生长的间距是相等的。
田蓝傻眼了:有塑料泡沫吗?
能用泡沫当然方便,可是这个时代国内真的有泡沫吗?
王老师笑了笑:有,是前年上海产的。刚好我们这边有一批,本来是准备用在工厂里的,但是后面情况有点复杂,就没派上用场。
田蓝才不关心具体是怎么个复杂法,她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那我们赶紧用上吧。有这个帮忙的话,我们的速度可以提高不少。
王老师笑道:做浮床不用担心,只要有标准就好。我们这边也有知青,是自愿留下来参加农垦工作的,他们可以帮忙一块儿制作浮床。
田蓝惊讶:自愿留下?
王老师笑着点头:就是今年过年前,中央不是下达命令,要求所有串联的学生就地留下参加劳动生产,不要再到处走动了嚒。刚好农场正在围湖造田,他们就一起下水干活了。后来三月份部队外出参加三支两军工作,造田的任务暂停,他们也没走。目前他们可以过来帮忙。
田蓝听了挺惊讶的,按照王老师的说法,看样子围湖造田这个事还得部队在前面打头阵,民工以及知青得跟在后面做。
看来,冲锋陷阵的事情还真是人民解放军冲在前面。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
不过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在部队回来之前,农场应该不会利用农闲的时间提前开展围垦计划。
她高兴地点头:那太好了,我就怕没人手呢。不过,王老师,他们干活怎么样啊?
说实在的,在西大滩的日子,她已经被卫兵们吵的头痛。她现在缺乏小伙伴的强有力支持,实在没精力去伺候改造这帮祖宗。
王老师笑了起来,颇为感慨的模样:很能吃苦。去年冬天那么冷,又是风又是雪的,天寒地冻,我们都感觉吃不消。这帮大学生跟在解放军后面,破冰淌水挖泥筑渠,谁都不叫苦。他们说,他们一定会按照伟大领袖的指示,做最坚定的社会主义建设者。
田蓝一时默然,那些□□皮鞭抽向人的卫兵是他们。那些在冰天雪地里破冰干活的人也是他们。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那到底是橘子还是枳呢?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田蓝最终还是笑着点头:那就好,后面还得请他们多帮忙呢。
这种田有的有水还得有肥。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水稻种在水面上是不愁水的问题了,但是肥料从何而来?单靠吸收湖泊里的营养吗?那不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