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廉耻?林小冬冷笑一声,总比无耻好。
他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干脆拎着放在一旁的药箱,把身上带着的最后一点碎银丢给了不远处想要上来劝解的班主:拿着吧,耽误了演出,就当我赏你们的了。
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坐在二楼包厢内的一位中年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浓浓的兴味。
这女子是谁?他问身边的人,去查查,我很久都没有在小地方见过如此有个性的女人了。
是,老爷。
林小冬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不过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在意,因为以他现在的长相和身段,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焦点。
小镇不大,从戏园子出来走一条街就是他往常义诊的场所。林小冬几日没来,刚搬了个椅子在街边坐下不久,就有人上来搭讪:林小姐,抽烟吗?
不了,戒了。林小冬摆摆手,婉拒了那人的献媚,最近有病人吗?
这那人顿时卡壳了,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和美人搭话的机会,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一例,对了!码头王二家的孩子前些天落了水,救上来之后就一直在发热说胡话,也不知道救没救回来。
林小冬站起身:我去码头看看。
哎等那人眼睁睁地看着林小冬还了椅子,朝着码头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忍不住懊恼地用手狠狠一拍嘴巴。
叫你多嘴!
小镇临湖,所谓的码头也就是渔民们平时聚集生活的地方。林小冬远远地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水草腥气,在庆幸自己今日出来没穿旗袍的同时,也不禁对渔民网中活蹦乱跳的青壳螃蟹们垂涎三尺这可是绝绝对对纯天然、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的新鲜螃蟹啊!
但现在还是救人要紧,他问了一位渔民王二家的位置,一位愁容满面的汉子给他开了门。在看到林小冬后,那汉子立刻眼前一亮,双目含泪道:林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别急,想让我看看。
林小冬安抚道。
有系统的帮忙,他三下五除二就确定了病症并给王二开了方子,还特意嘱咐男人去药房抓药时报自己的名字可以打折。王二感动得不行,一直把他送到镇上,临别前还特意给林小冬送了一网兜自己刚打捞上来的青壳螃蟹。
因为这时候的螃蟹价格不高,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他还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了林小姐,家里穷,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林小冬看着网兜里个大肥美的螃蟹,笑得牙不见眼:足够了!足够了!
这明明是赚大发了好吗?
他还记得自己从前过中秋的时候去买螃蟹,好家伙,八只就要大几百,吃的简直不是螃蟹肉,是他的肉!
他数了数,这一网兜里起码有二十来只,足够他吃个痛快了。林小冬哼着今天听来的小曲儿,叫了辆黄包车满心愉悦地回到顾府,刚进门就看见顾星斋一脸沉郁地质问他:你今天去哪儿了?
男人的目光在林小冬手里的螃蟹一扫而过,语气更加咄咄逼人:父亲才去世不久,你就去戏园子听戏惹事,而且这螃蟹,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小冬下意识问道:谁告诉你的?
与你无关。顾星斋硬邦邦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态度,立马就把林小冬惹毛了。
他心道顾老爷子死了关自己什么事,他一个外人在灵堂跪两天已经算给够面子了。于是林小冬走到顾星斋面前,不顾男人骤然僵硬的身体,打量了男人一眼,轻笑道:我说顾少爷今日是吃了炮仗还是怎么着,前两天对我避而不见,今儿个又主动上门找事了?哦,原来是想要盘问我有没有守规矩,怕我败坏你顾家的门风还是怎么着?
顾星斋咬牙道:我没有。你别别离我这么近。
青年身上的荷叶香气又让他回想起了那片深红的帷幕,还有帷幕后私隐若无的白皙肌肤,顾星斋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想要退后半步,却又因为自尊心,莫名不愿向面前的人示弱。
林小冬可太了解他了。
看到男人这副强撑着不动心的模样,他眼中笑意愈深,原本的恼火也瞬间烟消云散。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府上哪个下人对顾星斋说了什么,否则以这老醋坛子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麻烦?
不过
确实应该好好调/教一下。
罢了,青年主动退后一步,笑眯眯地拎起手里的螃蟹,顾少爷,赏光一起吃个饭呗?说着,他还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虽不完满,但也已经接近月圆了。
他感叹道:看来马上就要中秋了。
顾星斋看着林小冬,他今日只穿着一件再朴素不过的蓝布袍,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却带着一种熠熠的光彩。
就像是这夜空中高悬的月亮。
明媚皎洁,却也高不可攀。
男人低下头,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松口:不了,你自己吃吧。
林小冬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要让顾星斋无所遁形。
告诉我,他问道,只不过一顿饭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
不要否认,你骗不过我的。林小冬打断他。
而且,就算你能骗过我,但你永远骗不了你自己的心。
清瘦美丽的女子笑意盈盈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左胸口的位置。
她似乎很自信,顾星斋绝望地想,而她也确实猜对了。
这也难怪,男人的心底传来一个声音,她笑起来这么美,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她。
曾在演武场以一挑十还能将自己所有命门都守得滴水不漏的顾星斋,此刻却只能僵着身子,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葱白的指尖,慢悠悠地点在自己最致命的弱点上。
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千年深潭。
滴答一声,涟漪荡开,一颗心就此心甘情愿地被搅乱。
什么妖魅,什么静心,在这一刻全都被顾星斋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眼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林小冬,笑着的林小冬,穿着旗袍的林小冬,还有躺在深红帷幕后,因为高烧不退而脸色潮/红、蜷缩在被窝里难受呻/吟的林小冬。
林小冬大概不知道,顾星斋想,他生病的这几天,给他端水送药的人,都是自己。
下午时从车夫那儿听到的小姐去了戏园子,好像因为台上一位戏子跟观众吵起来了让顾星斋几乎在家坐立难安,他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大街,把人带回来关在家里,恨林小冬为何做事如此张扬,更恨他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样貌,蛊得旁人都走不动道
但说白了,他只是嫉妒而已。
清榭镇所有的男人都嫉妒他。
他们做梦也想成为顾星斋,家财万贯,美人在侧;可顾星斋却宁可自己不姓顾,是个脚夫,是个端茶倒水的小二哪怕是个最低贱的苦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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