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意勉强给自己找了个解释,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那场车祸事故里,后脑勺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并没有彻底消散,车祸后遗留的恐惧仍占据着他大部分神经。
他拼尽全力试图翻身,长久躺卧病在床的身体羸弱不堪,陆续意坚持了许久,才使自己的位置往床沿处移动了几寸,但还未等他进行下一步行动,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陆续意觉得自己此刻确实应该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这里是哪,是谁救了自己,自己昏过去多久了,在他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陆氏集团怎么样了,那几个自己收养来的小孩没他在身边压根不肯睡觉,这些天还睡得习惯吗?
诸如此类,人的大脑在一瞬间可以思考许多问题,但陆续意此刻依旧是侥幸占据了上风。
他没死。
这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改明去寺庙里拜拜,让封秘书给自己求几道平安福,以后出门做好防范措施,这一切就这么定下了。
陆续意这样想着,眼睛弯弯,笑眯眯侧过脸,正对上一张女人因惊恐而扭曲的脸。
陆续意:?
女人推开病房的手微微颤抖,她穿着一身纯白医护服,不难推测出她的职业。
陆续意的目光很快被她的身后的男人吸引,不同于女人惊恐的神情,那几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虽然同样面露讶异,但很快便消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
陆续意的笑容很快散了下去,他的目光在这群人身后转了转,确定那个一向懂事明理的秘书没有出现在病房外,手指不由收紧了床单,捏出一道皱痕。
他罕见得产生了不安。
医生们彼此间低声交流一下,再次抬头时,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医者形象。
其中有几位医生走到他的床边,记录下各种插在他身上的仪器上的数据,彼此点了点头,轻声交流:真是奇迹。
陆先生能重新恢复意志,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的意志。
领头的医生似乎很是激动,陆续意感到自己的手被人骤然握紧,下意识便想要挣脱,却因右臂拉扯产生的剧痛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是车祸的后遗症么?他感到一丝怪异,他记得在那场雪夜车祸中,自己伤得最重的明明是双腿,他记得自己的双腿被整个压在了巨石下,那样刻骨铭心的痛苦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此时,他活动了下双腿,却并未感受到多少痛楚,反之,他臂膀间的伤从何而来呢?
请问
陆续意下意识开口,但长年卧居病床,一动不动的植物人开口,总归是费劲的,他感到自己声音带着股难以形容的嘶哑,难听又刺耳,于是便又顿住了。
我现在在哪?
A市第一人民医院。男人眼中透露的怜悯让陆续意产生了一瞬哽咽,事实上他心里也确实和塞了黄连一样苦,一种不详的预感几乎笼罩住他刚刚雀跃起来的心。
似乎察觉到什么,陆续意抬起头,重新望向窗外,用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直直注视着窗外生机勃勃的竹林。
在这瞬间,什么都有了解释。他迟钝的记忆在这瞬间涌潮般回来了,记忆里,他有轻微的近视。
静默片刻后,陆续意低声道:我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
医生很快从他床前柜里翻出一个上了年纪有些泛黄的信封,从里倒出几张照片,是一个全家福,很温馨的一个小家,一家三口在图片上笑得格外灿烂,陆续意余光瞥了一眼,心中的不安却益发严重。
陆今意,医生从照片的背面找出了名字,饱含怜悯得对这个昏迷了近十年的男人下了判决,车祸前,你是叫这个名字的。
第2章
那是一场灭顶之灾,对于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孩来说,家中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夺去了他的双亲,剥夺了他近十年的时光,并令他沉睡至今。
醒来后的世界日新月异,但他死在了黎明前,陆续意盯着照片上那个白皙稚嫩的小孩,心中五味杂陈。
为人父母最是看不得这些东西,虽然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父亲,但他收养了四个孩子,每个都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就如借物思人一样,他无端想起自己那些尚不能理事的孩子,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陆续意垂眸掩住思绪,整理好自己感性的一面,纵使他现在有万分困惑无法解答,但此刻也只能将心中混杂的问题放置一边。
他抬起头,问了个现实的问题:我还有亲人在世吗?
接受自己醒来后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于他而言,即便难接受了些,但人在面对死亡、面对死后重生这些问题中,更愿意偏向于机遇。
一个崭新的生命,自然比死亡好的多了。陆续意是个标准的现实主义,除却有一个强大的心理外,还有与生俱来的不言于色,他天生一张冰块脸,常年贴着闲人勿扰的标签,不然也不会在那样庞大的商业帝国占据一席之地,并且越做越大。
他自成年接管集团后一直秉持凌厉风行的作风,商场就是战场,十几年的阅历自然也不是玩笑。
不过是重新开始罢了,人生活在世上有的是人不由己,陆续意所担心的也不过是集团的衰亡,和家中的几个亲人。那几个孩子最喜欢粘着他。
一想到如今自己的这副模样,陆续意自己尚且不能接受,怎么也不是个与他们见面的好时机。
常年躺在病床上,陆续意的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主治医生临走前顺势将他的资料递给他,陆续意刚想拒绝,对上他怜悯的目光又顿住了,他此时需要的确实是重拾起自己的记忆,他的人生已经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了。
三天后,陆续意见到了原身的最后一位亲人。那是位性格极温柔的老人,慈眉善目,拄着拐杖,跌跌撞撞扑到他的怀里,喃喃自语道:醒了好,醒了好
她用枯瘦的手掌抚摸陆续意的头,一下一下,孩子,和奶奶回去吧。
陆续意被老人环入怀中,嗅着熟悉的香皂味愣住了,或许原身的情感仍然留在他的体内,一时抑制不住哽咽得叫了声奶奶。
这一幕感动了无数室内室外举着摄影机拍摄的记者。
闪光灯几乎要照瞎他的眼睛。
陆续意位于A市最大的公立医院,醒来后吸引不少记者探访,在采访到原身沉睡了近十年后,无一不露出诧异的目光。
每天病房里无数人走来走去,上了社会新闻后,更有不少人提议要给他捐款。
陆续意怎么说也是当过首富的,看着不少人怀着善意要为他捐款,一时哑笑无言,回想起上辈子自己蹉跎的大半辈子,几乎都在和钱打交道,加上他名声不怎么好,极少有媒体会带着善意来采访他,这次事迹令他产生了新鲜感,违和之间还有些感动。
或许是一次崭新的开始呢?他想,就当是为自己重新活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个月后,陆续意刚刚能适应基础的体能训练,便跟着陆奶奶回到了陆今意从前的那个家。
其实是有些赶的,医生的建议是适应双腿能进行简单的运动后才能出院,但老人家的态度却异常坚持,一再要求尽快出院。
一向和善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硬生生为陆续意办好了出院手续。
陆续意本想再留在医院恢复会精力,他仍然还有些恍惚,即使已经休养了一段时间了,但还是觉得恍然如梦。
昨晚下了一场雨,树叶枝丫上还挂着露珠,风一吹,水滴凉丝丝得往他脸上刮。陆续意心中天翻地覆,随手抹去脸庞粘上的水渍,他总觉悸动,心脏跳的比以往要快些。
护士进来帮他换床单,看着他盯着窗外发呆,便随手帮他打开了电视。
沉睡十年的经历实在罕见,说是奇迹也不为过,护士余光盯着他发呆,好奇得打量他的神情。
陆续意面无表情,他的目光钉在了屏幕上。
他看见了自己的葬礼。
准确来说,是从前的自己,他已经死得彻底了,脸色青白,一脸衰相,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陆续意目光直到棺材彻底合上后才移开,转到那四个自己收养的小孩身上,那四个小孩个个冰雪可爱,他从前最爱揽着他们睡在定制的大床上,像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给他们讲童话故事,哼着歌哄他们睡觉。他喜欢看孩子们围在他身边,粉嫩的团子串在他身边,好像养了四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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