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采苒只道不知。
云平也不说话,只是抿唇,对着方采苒长做一揖,便又急匆匆推门出去,谁也猜不透她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云平走后,枫桥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同方采苒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开口。
氛围有些奇怪。
方采苒被她瞧烦了,就收拾起桌子来,抱了书就要出门去。
枫桥这时才开口:你就不想知道今晚我去做什么了?
方采苒站在那里,头也不回:不想知道。
说罢推门便要走。
枫桥又道:汤家相公晓得那事了。
方采苒扶门的手登时顿住。
枫桥回头看她,不等她有反应,接着说道:可是,我做了这事,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本来应该觉得快活的
方采苒将头低垂着,轻声道:若是你爹,是不会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的。
枫桥被她一句话噎住,深吸一口气道:可是我爹已经死了。
方采苒扶住门框的手倏然收紧,话语中带了不易察觉的伤感,低声去喊她名字:未晓!你不要说了。
枫桥将头偏往一边:他已经死了,不管我说多少遍,他都已经死了。
她说到最后,身子佝偻在那里,好似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忍不住发抖,努力叫自己不要哀嚎出声。
方采苒扭头看了她一眼,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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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平这边倒对枫桥和方采苒的事情并不清楚,她现下正站在书房门口,打算推门进去。
一旁负责扫撒的童子瞧见她来,问了声好,云平叫住他问了:尊主她出去的时候约摸是什么时辰?
那童子报了个时辰,云平估摸着已有了两个时辰,只怕追赶不上了。
于是扭头便进了书房去。
只是方一推门,便听见有什么窸窣声响,她抬头一眼就瞧见一只白色的纸鹤正飞在她面前。
云平先是一怔,随后伸手,那纸鹤便乖巧落进她掌心里。
那纸鹤是被人使了个术法,遇到特定的人便会飞起,落进掌心。
云平捏着那纸鹤,心中滋味古怪。
这术法是昔年云平为了逗云澄开心教她的,但很多年前,云澄嫌这个太孩子气,已许久不曾用过了。
现今再见到,云平只是垂眸看那纸鹤,百感交集。
那纸鹤身上透出黑色的墨迹,于是云平将那纸鹤拆了,抚平折痕,摊开来看,只见上头只写了四个字。
【为君解忧】
云平垂眸,伸手去抚那四个字,好似透过那字去看什么人。
为君解忧。
云平又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只是伸手往那纸上一点,那白纸便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拿住一般,自己折叠起来,不过一会,便又变回原来纸鹤的模样。
那纸鹤又飞翔起来,绕着云平一圈一圈转,最后又乖巧落进云平掌心。
云平将那纸鹤珍而重之收进怀中,然后在书房书信一封,又快步出门,到了飞舟上的鹰房,亲自将信绑好,放了鸟出去。
为君解忧。
云平看着鸟渐渐飞远,轻笑一声,垂眸又摸了摸那个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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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往后转,回到薛家。
汤哲正与薛少尘说话,有心瞒着薛灜行事,但不想正好撞到薛灜提前回家。
薛大家主怒气冲冲站在那里,他本还要再耽搁四五日,可心中挂念汤哲,只是不顾自身,撇了其余随扈,孤身一人先回了府中,但不曾想遇到这事来。
可他满心满眼都是汤哲,那怒气不论如何都发不出来,只能冷着声质问。
汤哲见是他来,先是一怔,随后推了推薛少尘道:你先出去。
薛少尘应了一声,虽两个父亲之间气氛尴尬,但他还是不敢多言,就要出去。
可不曾想薛灜冷哼一声:什么事情你同他说得,不能叫我听;现下竟又倒了过来,是他听不得了。
汤哲顿了顿:薛灜,你要在孩子面前弄得不好看吗?
他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可依旧字字句句分明,薛灜听他这样讲,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薛少尘出门去了。
门一关上,汤哲瞥他一眼:薛灜,我要回天极宗。
他这话一出,薛大家主再也维持不住气度,当即拍案站起:回去!回去!我薛家你就半点都呆不下去了么!
汤哲见他动怒,反倒毫不急躁,只是冷冷瞧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灜被他一眼盯住,身子一僵:你到底还是知道了是不是?
汤哲叫他问住,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分辨不出,只好含糊道: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要回去。
薛灜站在那里,感觉精神气因着他这句话被抽走了:我晓得错了,你不要回去好不好?
他一改方才的蛮横,软下身段:阿哲,我只是气急了,口不择言
汤哲躲开他探过来的手,不动声色道:恩师已殁,哪有做徒弟的不去祭拜上香的道理?
薛灜一听他这话,双眼放光:你不是因为旁的缘故才回
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将嘴闭上,再不发一语。
汤哲叫他这样一弄,心中已有了怀疑,再加上先前亭中黑衣人说的话,更觉得丈夫有事瞒他。
这是自然,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汤哲轻咳一声,将目光转到薛灜脸上。
还是说,你有其他什么事情还瞒着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言说
汤哲这样问了,却叫薛灜怎么开口?
他当然不能说实话,他什么也不能说,他从五十年前说下这欺骗的谎言开始,就绝对不能坦白这件事了。
他必须要隐瞒,即便这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去隐瞒。
我当然没有!薛灜让自己直视汤哲的眼睛,目光里满是真诚,我怎么会
汤哲的目光如炬,似乎能洞察一切,薛灜觉得心跳加快,但是他这些年来戴久了面具,早已同那面具融为一体,就连薛灜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没有欺瞒,还是伪装太好了。
床榻上的瘦弱男人看着他,明明只有很短的一瞬,随即就收回了目光,倚在靠枕上,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还是没有看出来,只是冷声道:我要回天极宗。
他这话说起来十分笃定,不容有半分反对,他平素是温柔和顺的性子,只有在对薛少尘教育方面才会偶尔露出这幅严厉坚决的姿态。
薛灜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表示反对,但他终究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将嘴闭上了。
汤哲见他没有回答,也不打算获得他的同意,只是有些恹恹道:我只是去拜祭师父,曾答应过你的事,我我绝不会违背誓言。
当初他用自己换得薛灜去求情,此后余生不再与江折春相见,不可以去打听她的下落去处。
汤哲是重诺守信之人,既是答应了,就绝没有违背誓言的道理,哪怕心中再怎么样想见江折春一面,这五十年来他也从不提及,也从不去询问。
薛灜是知道他的,知道他这接近于迂的性子,说得好听是守诺,说得难听些就是不知变通,否则他也瞒不了汤哲这么多年。
先前君莫笑出事,薛灜心中已有预感,故而才将此事一直隐而不说,但也不晓得是哪个不长眼的,将这事告知了汤哲,又多生许多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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