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只能赶紧磕头。
退出来的时候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老太监满头苍白的头发凌乱,身上的血痕未干。明明已经是阶下囚再没活路了可他却还笑得那么开心,只因为刚才自己发誓会好好照顾娘娘。
看他师父多好的人,偏偏摊上冯时这么个没有用的太后。
永福心里气闷到极点,这种不甘在福明死讯传来后达到极致。
师父因冯太后而死,可冯太后却见死不救什么都不去管。真不知道这种主子有什么好伺候的,他必定要找机会报仇!
身边唯一的心腹太监已经从心里彻底反水,但是冯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很公平,所以她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一点小脑袋瓜连情情爱爱都应付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去跟人勾心斗角成天怀疑你猜忌他?
冯时只知道福明一死对自己的打击很大。太后娘娘一连数日卧床不起,甚至还在夜里发了高烧,满嘴胡言乱语说了好多从前的事。
永福亲自将热水袋送来,里面是才烧滚的开水,绝对够热够热。魏璋玉接过用棉布裹在外面贴着自己的手背,确定不会躺到人才伸手塞进冯时的怀里。
这已经是夜半三更的时辰了,可是太后病成这样整个永寿宫人心惶惶,连夜赶来的医官也不敢走,站在门口没忍住闭着眼眯会儿,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会倒一般。
魏璋玉看到后主动叫人扶医官下去休息,连一直忙里忙外的永福也被叫走,一个人守在这儿默默候着。
这倒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愧疚。毕竟福明于冯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是奴仆更是亲人。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大公主刁难最终丧命,冯时更是直接一病不起。这得有多伤心。
想到今天晚上她听到福明死讯后那副呆滞的样子,她那时没有哭,只说了一句:哦,知道了。
似乎看起来没任何问题,除了手中一不留神忽然失去力道将一页纸撕了大半。等没有其他的人在场的时候,她就扑过来开始小声哭泣。
这是王上的命令,是冯时没没办法改变动摇,更不能去背后议论埋怨的命令。所以尚方司的太监过来时她什么都不敢显露,生怕再被大公主抓住什么尾巴又害得身边人送死。
她没有用,只能夹缝生存到处躲着了。
这是福明一直想教会她的道理,学会低头做小,学会不那么斤斤计较。如今他死了,冯时也终于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彻底学会了。
福明,我想吃糖人儿,纥罗街上那家,他家的最好吃
魏璋玉将她伸出来的手重新盖好被子,摸摸她的额头敷衍:好好养病,病好了再去买。
大约这声音和福明差别太大,态度也不够好,冯时病成这样都挣扎着睁眼,晕晕乎乎说:是,檀郎啊。
檀郎,女子对心爱情人的称呼。
魏璋玉没去嘲讽这一声,端坐在一旁回:嗯。你好好睡吧,我在这儿陪着。
然而冯时连连摇头,又将被方才被他死死压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抓住他的,哭唧唧道:我难受,好冷啊。
那就别乱动,好好盖着被子睡觉,睡着了就不冷了。再次给她塞回去,魏璋玉怕她不听话直接按住,不给一丝乱动的机会。
可是我冷啊,冯时一吸鼻子刷刷流泪,你上来陪我睡行吗?我想你抱着我睡。
那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好委屈。
魏璋玉沉着脸一言不发。他不想也不乐意,现在能待在这儿守着已经算是做到极限。一次情迷意乱就够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情分在?
他不动,冯时也不消停,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盯着,耳边时不时传来她吸鼻子的声音。
僵持许久,眼看她又要伸手,魏璋玉先一步阻止,皱着眉头开口:我身上凉,就坐在你旁边陪着。你不要再闹了。
眼看得不到关怀,冯时只能乖乖作罢,翻过身背对着,似乎是生气了。
直到人安安静静睡着,魏璋玉才起身出去了一次。
永福不愧是福明教出来的,还尽职尽责守着。见他出来后立刻上前问:公子,娘娘如何了?
醒了一回,现在已经睡着了。
永明似乎是放下心,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也带了点笑。他又抬头说:那公子也去歇息吧,奴才在这里守着。
不了,我答应娘娘今夜得陪着她,魏璋玉摇头,犹豫一会儿问,不知公公可知道纥罗街?娘娘迷迷糊糊说想吃那里的糖人。我是没办法出去的,公公可有办法替娘娘买来?
永明自然知道,毕竟以前师父在的时候只要出宫就一定会去纥罗街,偶尔也会给他买一个糖人。
看来太后娘娘还记得点师父的好。可若真的记得,又怎么会在师父进尚方局时不闻不问,救都不救一下?
她记得的不过只是奴才们对自己的好,从来都不会真的为他们这些人干什么。
永明越想越觉得心寒,但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就让他变得谨慎。他还是那一副兢兢业业模样,连连点头:奴才确实有点门路,等天亮了奴才就去找人给娘娘买回来!
交代好,魏璋玉又回到床边,将被脚再压实一些,这才趴着休息会儿。
第二日来了一位意外之客赵扶娴。
那时候魏璋玉恰巧出去拿药没听到传报,后来才进屋坐下来耐着性子给冯时喂药,一口一勺还得好好哄着才肯乖乖喝下去,把他脾气都给磨蹭没了。
赵扶娴才进来就听见他在说:快喝,喝完就给你吃糖人。
哼,明明就是特地给我买的,就是不喝你也应该给我!
一时间这踏出去的脚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殿下这是,能屈能伸啊
永福眼尖,先出声:娘娘,宋夫人来了。
一听宋夫人,魏璋玉手里递出去的勺子差点没把药全洒出来。然而面对冯时紧接着扫过来的视线,他还能不动声色递到嘴边,像刚才一样的声音:快喝。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冯时忍着笑听话地喝下去,再接过帕子对着安静的女人道:宋夫人今日怎么来了?
赵扶娴微微福身,恭敬有礼:听闻娘娘近来郁闷,特地来此探望娘娘。
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假,但总归好听。
冯时伸手示意她过来,亲亲热热地凑上去:宋夫人来得正好,这段时日哀家确实难过。而且那日哀家说的话可都是真的!你若有空以后记得经常来玩,省得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得很。
一番天南海北拉扯,魏璋玉碗里的药也喂完了,默不作声退出去。没过一会儿,赵扶娴便也说要去找去见王上的宋更年,再拜一次也退出去。
外面魏璋玉果然在等,两个人并排在一起。
赵扶娴先说话:殿下,扶娴无能,十四位将军只找到了六位,还有一些文臣根本了无踪迹。
她话还没说完,找到那六位将军时他们都跟猪羊圈在一起,看到她后差点没扑过来撕碎,对魏璋玉也是百般辱骂。不过还好,现在他们都被接在自己身边,也愿意为殿下效忠。
这个结果有点令人失望,但对魏璋玉而言也是一个好的开始。细细叮嘱一番后,他忽然又想起冯时,仔细思量过后还是说道:扶娴,还有件事我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