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瑾早就饿了, 闻着烤鱼香味偷偷咽了半天口水, 但士可杀不可辱,他若吃了就没脸了!
方孝承连哄带劝, 成瑾仍旧犟在那。他实在没了法子,皱眉道:我们已在此处耽误许久, 你若还不吃, 就继续上路了,直到夜里才有下一顿, 若路上饿, 只有刚才那干粮。
成瑾终于说话了,他冷笑道:我什么也不吃,你不放我回去,我就饿死。
方孝承认真权衡,觉得成瑾并不会有这番决心, 多半是吓唬自己。他便不再劝, 将鱼给了春桃谷音, 然后带着成瑾继续上路。
成瑾挣不过他, 只能一路憋屈地抹眼泪,一时想到这里,一时想到那里,悲痛的情绪接连不断。
方孝承劝不动他不哭,只能让他哭,隔段时候问句要不要喝水罢了。
成瑾起先很有骨气,不吃也不喝,但当他一路哭到夜里,已经没劲了,嗓子里干得都能闻到血味,肚子也很不争气地打起了鼓,羞得他越发悲愁,恹恹地靠在火堆边的树根上。
方孝承自顾自地烤了山鸡,撕下腿递到成瑾嘴边。
成瑾悄悄瞥一眼方孝承的死人脸,犹豫再三,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吃。
此时若吃了,这一天岂不白饿了?必要让这混蛋看轻了去!
成瑾尚能支撑,方孝承却因担忧成瑾不能支撑而先退一步:你乖一点,最多三个月,我就让春桃谷音送你回京。你以前不是很想去北疆看一看吗?正好趁此良机
成瑾冷笑道:你也说是以前了。以前你方侯爷还说北疆是军事要地,不是我这种人有资格去的呢!可别糟践了那块干净的好地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里确实不太平,不是玩耍之地。方孝承解释。
成瑾才不听他解释:反正我就是不配去!现在也不知道你死皮赖脸地绑我去是做什么,你这人脑子有病。我和江怀还有话要说,你快放我走!
方孝承忍了忍,没忍住,低声顶了回去:你不拿江怀气我,也没今日。
说着,他也扭过头去。
昨夜成瑾说的那些诛心之言,他到现在都无法忘怀。他希望那只是些气话,可若是真的,他也无力回天。
两人如此沉默着,一时只能听见篝火的噼啪声。
直到成瑾的肚子又发出咕噜几声,方孝承将鸡肉又递过去:还不吃就凉了。
成瑾看一眼油光光的烤鸡,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方孝承,委屈说来就来,压抑着呜咽一声,流着泪道:饿死我,你就高兴了。
并不会。方孝承无声地叹气,你一日不进水粮,我已担心了一日。
你早说放我回去,我哪会绝食?还不是你故意气我成瑾低声埋怨。
方孝承只好顺着台阶恳切道:是我错了,阿瑾大人大量,不必为了和我计较而饿着自己。若要饿,也该是我饿着,阿瑾将我的这份也吃了,不让我吃。
成瑾哼道: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小人。
这是自然。方孝承此刻只求这小祖宗肯松口,说什么都接。
成瑾见他做小伏低,主要是自己肚子确实饿得发疼,便松了松口:都没有米饭,也没别的菜,光吃鸡,多腻得慌,我和你这种吃糠的野人不同。又道,碗筷也没有,我用手抓?
方孝承将鸡肉撕成小条,喂到他嘴边。
你的手我还嫌脏呢。成瑾撇嘴道。
话挤一挤,总能接的,刚洗过了。
刚刚方孝承沉默那下,成瑾有点害怕,怕方孝承不递台阶了,他这顿饭就没得吃了。好在这厮还是接了。成瑾见好就收,嘀咕道:算了,吃就吃,省得你在旁边和蚊子似的哼个不停,烦死了。
说完,矜持地一口一口慢慢吃。
方孝承如在黑暗中终于见到曙光,再殷勤不过地伺候这人吃喝,生怕凉着烫着呛着卡着,生怕他又来一句不吃了饿死算了。
成瑾吃完一个鸡腿和一根鸡翅,就不吃了,说油腻。
方孝承回想那日在墙头见他大口吃烤全羊的场景,欲言又止:怎么那就不嫌油腻了?难不成对着江怀,东西都更好吃?
再吃点。方孝承道。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成瑾不耐烦道,我困了,别吵我。
说完,就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睡觉。
方孝承叫来春桃边吃剩下的鸡边守着成瑾,自己去附近山涧洗了洗手,回到火堆旁,将成瑾盖着的披风给他掖紧点,然后坐在一旁望着他。
他很想问成瑾,昨夜的那些话是不是为了气他才说的谎话。但是问与不问,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差别?若是真的,他也做不了什么。若是假的,又与他何干。如今他已与成瑾心知肚明,他爱的人是皇上,他与成瑾再回不到从前。
其实,他是想回到从前的,是成瑾不愿意。
他知道自己很无耻卑劣,可自从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后面的每一步都令他离正人君子这四个字越来越远。事到如今,已经回不去了。
成瑾半夜被尿意急醒了,睁眼四下看看,愣了下:方没说下去。
正在烤着火守夜的谷音听见声响,问:世子怎么了?侯爷有点急事去办,大概天亮回来。
成瑾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方孝承的脑子终于清醒,半夜灰溜溜带着方朴跑了,让春桃谷音白天送他回京呢。
我要起夜。他不悦地说。
谷音忙起身:去那边吧,我站远点给您守着,若有事就叫我。
成瑾站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正要解裤腰带,忽然停下,眯起眼睛看十来步外的谷音的背影,想了想,转过身,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溜之大吉!
没马就没马,难道马被驯服前的人们都不出远门的吗?有腿慢慢走,总能走回京城!运气好的话,能遇上马车捎带一程呢。
成瑾盘算得正美,一抬头,笑容僵在脸上。他看到方朴抱剑靠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事情败露,成瑾恼羞成怒: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守在这里干什么?!
方朴淡淡地说:我本来并没守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听到了某人试图逃跑,便过来堵人。
成瑾不懂他们习武之人与轻功与耳力,闻言只问:你一直偷看我?你是不是原本想偷看我如厕的?!
不是。
方朴见谷音过来了,不再和成瑾周旋,一下子不见了。
成瑾忙四周张望,却只见到了谷音,忙道:方朴偷看我如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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