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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承无声叹息:阿瑾,不要胡闹。

我胡闹??成瑾瞪大眼睛,十分不可思议地看他,现在是我胡闹?方孝承,你是不是也当我傻?!

我没有此意。方孝承否认。

成瑾并不问他是真是假是否在说笑,因为此人不是会拿这种事说笑的性情。成瑾只是高声质问:是谁和我说他绝不娶妻?鬼吗?狗吗?!若不是你和我信誓旦旦说绝不娶妻,猪才愿意被你哄做那事!你拿我当什么?!

方孝承无奈道:这门亲事亦非我所愿,只是你也知道,发生了那事,若我不娶,陈小姐再不能自处。他停了一下,道,若你愿意,我会向陈侍郎与小姐说明。婚事不过权宜之计,我不碰她便是。

话未说完,方孝承已经察觉成瑾的动作。以他身手,一定能躲过去,可他犹豫一下,不动不挪地受了成瑾迎面泼来的一碗热茶,只望这人发泄过后能够冷静。

可惜愿望落空。成瑾不仅没冷静下来,反倒越发激动,脸色涨红,浑身发抖,骂道:我愿意你八辈祖宗!

方孝承听他出言不逊,微微皱眉:你

成瑾没理他,继续骂:你这王八!我是什么,她是什么,你拿我和她当什么?一个床上肏着,一个府里摆着,想得忒美了吧?!小爷我今儿算开了眼界,竟听到这等没脸的话,你可快别说了,真叫我恶心!

方孝承越发不悦,沉着脸教训:我常和你说,身为世子,你当谨言,不要说这些市井粗话,成何体统。

成瑾被他气得差点厥过去,反倒笑了起来,笑出了泪花:你在说什么狗屁话?你一个王八竟然说我不成体统?是我哄骗人做了兔儿爷,还是我要娶个姑娘回去叫她守活寡?

方孝承见他模样可怜,心顿时软了,缓声道:是我一时愤言,抱歉。可你着实是说了些激人的话阿瑾,我们先不闹,你且想一想陈小姐的难处。若能有别法,我是绝不会娶她的。但敬顺伯家三公子与高其能等人都目睹了那幕,陈小姐着实是再难做人。

成瑾刚将自己嚷得脑门嗡嗡,乱糟糟理不清,听方孝承这么说,觉得好像不是全无道理可、可是但、但是然、然而

方孝承见成瑾神色怔怔不再发火,知他听进去了,暗自松了口气,试探着将人揽入怀中,正要说些软话,成瑾回过神、挣开他,后退一步,用发红含泪的杏眼看他,似怒似嗔,似疑似怅,万千心绪全生动地画在其中,却又是古今丹青圣手无一能画出其三分动人的倾国颜色。

方孝承心弦猛地一动,目露惊艳,柔声唤他:阿瑾。

成瑾却忽然想起,方孝承平日几乎只在那时候这么温柔缱绻地叫自个儿。

方孝承只见成瑾一副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样儿,本能地疼爱起来,情不自禁地又去抱他。

成瑾又挣扎,可这回方孝承使了劲,不让他逃,还低头轻吻他的眼睛,将泪珠终于吻出来,立刻舔去了,很是咸涩,带着淡淡的苦味,但方孝承莫名吃上了瘾,吃得情热起来。

成瑾站着没动,他呆呆地、恍然地望着对面摆放的红缨枪头,忽然想象起来。

若他假意顺从,先让方孝承放开自己,然后冲过去抓起枪头,朝胸膛狠狠扎进去会死的吧。

他几乎就真这么做了。

可他终究没有,他在迷迷糊糊中总记得自个儿还有什么事没做

他很认真地、很努力地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江怀找到了他母亲的下落,江怀说可以带他去找母亲。

差点溺毙的他死死地抓住了唯一的这根稻草。

方孝承低低喘息摸索,正要解开成瑾的腰带,冷不防听到他轻声问:方孝承,你其实不喜欢我,是不是?

方孝承一怔,这才察觉怀中人的异样:像丢了魂,两眼发直,嘴唇苍白。

阿瑾

成瑾抬眼看他,眼泪似流不尽,自顾自喃喃:其实,我看得出,你有时也像别人一样瞧不起我。我没本事,不会读书,不懂行兵布阵,只会遛狗斗鸡,听个说书被人编排了还跟着笑。你除了哄我亲热时,很少和我说话。我和你说话,也不知你听没听,催你一下就应一声。我住你家前,甚至很少见你面。你每每一去北疆就是数月半年,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一回来找我,就是要那个。

我哄我自个儿,说你向来不是话多的性子,可你若真喜欢我,怎么会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有回宫宴,大冷天的,我爱俏,穿得少,当场冻得直哆嗦,成琏见着了都假模假样地脱了披风给我,你却只当没看见。

方孝承哭笑不得,不料成瑾竟小心眼地记着这样芝麻绿豆的旧帐。只是,见他此刻模样,方孝承不舍得苛责,甚至还打算好好地道歉哄哄。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成瑾问:是因为皇上也在那里,你怕被他看见吗?

成瑾的声音不大,可却如一道雷响,惊得方孝承心都漏跳了几拍。但转瞬他便镇定下来,猜想成瑾不是这个意思。他暗自深呼吸:我是怕被别人知道,却不是为我自己。若露了端倪,我在北疆不会有人说我什么,可你在京城难免遭遇不堪议论。

成瑾听了这话,反倒笑了笑,只是眼中再无神采。他说:你恐怕不是怕被别人知道,只是怕皇上知道。

话到这里,方孝承听明白了。他本能地松开了成瑾,猛然回过神来,冷肃斥道:胡说!你疯了?

成瑾依旧淡淡的,像只剩了一尊壳子,声儿都没了起伏:是你疯了。我那日进宫去找皇上,临走,皇上问我手臂上的伤好了没,他先前伤了同一处,你费尽心思为他寻到了一瓶好药,他用了果然像从未伤过一样。他用剩了半瓶,问我要不要。我看那个药瓶十分眼熟,几处天然纹路都与我曾在你身上见到的、你说是装了剧毒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

方孝承已从头顶凉到了底。

成瑾又笑了笑:我哄我自个儿,说剧毒用完了,洗洗,装了新药去给皇上用。反正我笨,信这种话也很正常。

阿、阿瑾,你听我解释,方孝承满身冷汗,硬着头皮拉他,药瓶有相似,你看错了。

相似就是相似,相同就是相同,相似不是相同。我不会看错,只有你才会看错。所以狼王尸骨未寒,你就不知从哪抱来条小狗,说和它长得像,让我聊以慰藉,就像你对我一样。但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我难过的时候高兴的时候陪着我的是狼王,不是那条小狗。成瑾挣开他的手,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不再看他,这事我不会说出去,你爱信不信,若不信,杀了我也行,悉听尊便,反正我贱命一条,活着遭人嫌,死了不会有人难过。

不,我

若不杀我,我就走了,你不要再来找我,逼急了我就把这事嚷嚷出去,都别活了。你不信,就试试。成瑾冷冷地说。

方孝承不敢试。成瑾向来任性,此刻在气头上,保不准真不顾头不顾尾地胡来。

他急起来,只能将心一横,哄道:阿瑾,那些胡话别说了。你只是气我要娶陈小姐,我原本没想到你会生这么大的气我不娶了,好不好?陈家那边,我另想办法帮忙。

你娶也和我无关,不娶也和我无关,从此往后,你什么事儿都和我无关。成瑾说完,转身走了。

方孝承本想拦他,可手伸到一半,想起刚刚的话,怕他当真乱叫,犹豫之下,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他出去,许久没回过神来。

此时夜已深,成瑾幽魂似的从北安侯府飘到隔壁瑞王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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