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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非科班出身,在这些半路出家的演员里也算得上是半路出家,比起岑云回那种什麽都信手拈来的演员,贺知安是个更挑本子和人设契合度的演员。
换句人话说,贺知安的戏路其实要比同时期的演员窄上很多。
因为长相并非是大衆取向範围内的端正帅气,比起根正苗红大男主,他其实意外的更契合複杂难测的反面角色。
贺知安侧身睨了一眼对面搭戏的演员,凭空细细剥着松子壳,他将身子压得低,试图营造出一种谦卑和顺的模样,话缝里却是藏不住的刻薄:
“日子入了冬,眼看便要过年,几位太太屋里争煤抢炭之事常有,大哥从西洋回来,不去教姨娘们平等自由,偏偏要管上我逛戏园子了。”
他吹烟似的将手中剥下的松子壳吹净,咬在嘴里慢慢吃,又道:“若用您的话讲,这老板唱戏我置头面,又没坐了下场门,当街玩儿像姑老斗那一套,怎麽不算是,平等自由。”
贺知安后四个字咬得轻,仿佛松了气口,叫这几字飘到人耳边,烟气儿般钻进了进去。
戏到这里,本已经完了,但导演迟迟不喊停,贺知安也只能撑着一口劲儿停在戏中的状态里,又过了片刻,坐在中间的导演忽然提高了声音,说了句从未出现在剧本里的台词。
“一派胡言!”
声音有些薄怒,隐忍而不发,贺知安骤然笑起来,眉眼皆弯,足笑够了许久,方才停下。
他擦拭着眼角溢出的眼泪,慢慢将这四个字在舌尖上绕了一遍,品出些苦涩:
“大哥,你总较真,怎麽又同我较真,若你真不将我放在眼里,拖出去家法伺候便是,你是我哥哥,我又不能夜里潜出来一根绳了结了你。什麽一派胡言,两派胡言的,你将我舌头割了去,不就再也听不见了?”
贺知安笑够了,疯话也说够了,神色恹恹的瞧着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窗户,勾起一抹冷笑:
“您瞧瞧,大轴戏唱《打瓜园》,倒是拳打脚踢的送客了。”
朦胧胧不知是谁喊了“咔”,将贺知安从中拽出来,阴狠乖戾的楚家二少爷晃神间从他身上慢慢褪去,只留下贺知安这张皮。
他乖乖站起身,挨个给人鞠了躬,全然不像刚才那个要割舌头又要上吊的楚华宸。
可是未免有些太乖,分明还是同一张脸,却好像是换了个人。
陆博深终于舍得将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遍,阴沉沉地目光看得贺知安心里直发毛。
他忍不住犯嘀咕,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地方没让人满意。
但就刚才那句即兴的词,确实也是他心中那个,外人眼里兄友弟恭,实则满腹黑水的楚二爷在至亲逼问下能说出的话。
虽三集剧本并不算多,但给贺知安却直觉般从楚华宸三番五次挑衅大哥楚观山中,察觉到一丝对亲情的惶恐不安。
别是,想错了吧……
“最近什麽时候有空呢?”
脸色阴沉的陆博深忽然开口。
贺知安愣了一下,以为是要把他待定再试一次,连忙道:“明天后天都有空!”
“大后呢?”
“大后天有个综艺要拍摄,可能不太行,但是如果导演需要我可以拍完之后赶过来。”
陆博深又说:“我对奴役演员没兴趣,先签合同,拍摄时间要是和综艺撞车,我希望你做好选择。”
贺知安腹诽,这表情是对奴役没有兴趣吗,看起来你很有兴趣啊这位dom大哥,你看上去马上就要挥鞭子了啊喂!
不过,签什麽合同?
他舔了下嘴唇。
*
季岚掐着表,坐在酒店楼下的酒吧里,又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马丁尼。
这个点儿酒吧没什麽人,只有她和一位调酒师小姐姐对面而坐,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瞎扯。
调酒师指着楼上:“这两天来得帅哥美女特别多,跟要选美似的,也不知道干什麽呢。”
季岚说:“事出有常必有妖,妹妹你长得这麽盘正条顺,可不要因为好奇就跟着那群家伙上去哈。”
调酒师狐疑:“上面干啥的,不会是拉着帅哥一起搞传销吧,那我真的会上当诶。”
季岚瞧她一眼,终于在酒吧即便白天也照旧昏暗地灯光下,看清这位涂着口黑的飒爽美女眼中闪烁着纯真的光。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酒吧的门就被推开,霎时从外面钻进了一个人影子,一摇一摆地走到了吧台前。
贺知安目光沉静地指了指季岚杯子里的酒:“给我来点。”
季岚知道他那半桶水晃蕩的酒量,轻易不喝酒,喝了就犯傻,心酸得叹了口气,让调酒师重新给他做了一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