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玄弯身捡起梳子。
初夏唤道:楼厌。
穆千玄看着她的瞳孔,黑得像是打翻了墨汁。
初夏说:再过些日子,就是我的生辰,我想要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你把你的那箱子木偶送给我,好不好?她揪住他的袖口,撒娇地摇了摇。
楼厌做的那箱子木偶,穆千玄知道在哪里,他点点头。
初夏的生辰,往年都是他陪着过的,他是希望初夏恨楼厌,但不想毁了她一年一度的生辰日。既是生辰,就许她娇纵一回,这个生辰,他好好陪她过。
在初夏生辰前夕,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离火宫的大魔头楼厌被穆千玄所杀,一夜之间离火宫分崩离析,楼厌的旧势力都表示愿意依附奉剑山庄,以穆千玄马首是瞻。这样一来,奉剑山庄就可统领黑白两道,真正做到统领武林,成为天下至尊。
穆千玄继任武林盟主的庆典,定在半个月后,而他答应给初夏的礼物,也在离火宫覆灭这天,被送到了芳心阁。
初夏打开箱子,翻找出两只熟悉的旧木偶。这么久了,楼厌教过她的技法她忘掉了大半,笨拙地活动着手指,操纵着那只女偶作揖。
掌灯时分,忙碌的穆千玄姗姗来迟。初夏兴冲冲地拉住他,递给他一只木偶:快陪我玩。
初夏问他要木偶时,他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提前学了木偶戏。几日的功夫,已学的有模有样。
初夏摆弄着木偶,偷偷觑他脸色,他形容疲倦,双目浑浊,偶尔会走神。
为了抢占这具身体,长期的浅眠,让他越来越力不从心。
初夏控制着手中的女偶,扑倒他的男偶,眉梢掠过得意之色:这次你输了。
哪怕被关在这里,为他掌控、折辱,她总是轻易就能苦中作乐。小小一件事,都会令她很开心。
穆千玄沉迷在她扬起的笑容中,几近丢盔卸甲,就此中断所有计划。他揉揉她的脑袋,放下木偶,弯身托起她的腿。
初夏戒备地瞪着他:你做什么?
她没忘记,上次他故意使她的铃铛撞击,启动机关。
穆千玄解下她脚腕的铃铛,为她穿上鞋子:我给你摆了生辰宴。
可以出去了吗?这是初夏不敢想的。
在园子里,桃花开了,你会喜欢的。穆千玄给她系上披风,抱起她,走出芳心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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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冬雪消融, 春意焕发,柳枝抽出新芽,灼灼桃红燃如烟霞。
穆千玄叫人提前在林子四周裹了层红绸, 圈出一大块空地,用来抵御寒风。桃花树下处处悬着灯笼, 大片的光晕与枝头的殷红交相辉映, 勾勒出迷离幻境。
生辰宴设在桃花树下, 桌上摆满美味佳肴, 五颜六色的焰火升上天空, 开出绚烂的花朵。
他敢如此大张旗鼓地为她庆生,说明芳心阁地处偏僻,至少不在市井中。
初夏默默饮下一口甜酒。
酒醉情浓,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穆千玄情难自禁, 将初夏困在枝干间。
初夏心怀鬼胎, 推拒了两下,就没有再挣扎了。她于此事上没有穆千玄的热情, 她懒怠地将自己挂在他身上,仰起头来, 从花枝的空隙间遥望着清冷的明月。
花叶轻颤,月影摇曳,有先开的早桃花, 经不住百般折腾,落下绯红的花瓣。
花瓣点上初夏的锁骨, 被穆千玄吻入口中。
一点冰凉化作无尽的炽热, 燃起熊熊大火,誓要将她烧得粉身碎骨。
眼前天地颠倒, 明月和花枝,都作一团模糊的影子,初夏终于败下阵来,放软了声音,向他求饶。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她一时放肆的大骂着楼厌,一时又哀求着楼厌,眼角滚下晶莹的泪痕。她把楼厌两个字含在齿颊间,恨不得咬他个稀巴烂:楼厌,我恨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滚,滚!
穆千玄终于放过了她。
初夏的意识处于半迷糊,浑浑噩噩地闭着眼。穆千玄抱着她去了温泉,他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为她清洗掉身上的每一寸痕迹。
初夏的发丝海藻一般铺展开,她走到池子中央,放任自己的身子往水里沉,池水淹没过她的鼻端,她像个即将被封印海底的妖精。
这样的她,让穆千玄感到了一丝慌张,穆千玄抓住她,稳稳托着她的腰身。
初夏搂住他的脖子,满脸滚着水珠。
穆千玄分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初夏问:为什么?
穆千玄的容颜氤氲在雾气里,近在咫尺,枉她如何费劲,都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她呜咽出声:你再近些。
穆千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低声哄道:夏夏,别哭。
他低头吻着她眼睫上的泪珠,尝到了一丝丝咸中带着苦涩的滋味。他的心在她的呜咽声中,好似被斩春劈成了千万片。
穆千玄无来由地恐惧起来。他勒紧了初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初夏说:你在怕什么?
初夏说:你为什么不信我?
初夏还说:我好冷。
穆千玄只有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
初夏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抱我去床上。
穆千玄把初夏抱回了芳心阁。
初夏伸出手,拽着他的手腕,眼睛里如同长着勾魂摄魄的钩子:今夜是我的生辰,不许走,我要你陪我到天亮。
穆千玄一般都会提前走,他的身体支撑不住他这样放纵,他每日需要用两个时辰来打坐。他很困,只要他稍稍放松警惕,就会陷入沉眠中。
他应该走的。
但初夏的手像是生出了藤蔓,将他缠得紧紧的,他做不到甩开她,让那双净若琉璃的眼睛里堆满哀伤。
他対初夏过于心软,这不利于他将他的计划实施到底。
他快失败了。
枉他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手中的剑能退千军万马,却在初夏的面前一败涂地。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
就这一次。
他暗暗告诫自己,只这一次。
他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他这一走,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今日是初夏的生辰,他该顺遂她的心意。
所以,他留了下来。
这夜,初夏生生化作了个妖精,将他拽入万丈红尘。
桌上的灯烛已燃到尽头,朱红色的窗棂透过晨光,一夜未睡的穆千玄闭了闭眼,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疲倦。
短暂的黑暗覆住眼前,脑海中交错掠过无数画面,有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有些是幻象。
幻象里没有初夏,一片漆黑,处处都是鬼火与断裂的石碑,他手脚俱废,躺在冷冰冰的土坑里,仇恨与痛苦蚕食着他仅存的生机。
他的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
穆千玄按住眉心,极力抵抗着那股疼痛,没有注意到初夏的手探向床的边缘,抓到了一只花瓶。
那花瓶原先搁在案几上,前天被初夏转移到床头的柜子上,用清水养了几支花。
初夏手中的花瓶砸上了穆千玄的后脑勺。
穆千玄倒在初夏的身侧,抬眼看向初夏。
初夏漠然开口:小白,游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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