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忘却者的独语
这是我从H先生那里听来的故事。
之所以称这位先生为H,在於和他相遇的场所为医院这层理由,可能也多少存在方便记忆跟阐述的成分。虽然我认为就算忘记他是谁也无所谓就对了。语言中多的是能够替代「忘记事物」的形容跟词汇。
当时因为年事已高的家母不小心打扫厨房摔裂自己手骨住院的关系,我常在住家、公司、医院三处跑,久而久之就与母亲同房的隔壁床H先生闲聊而熟稔了起来。
H先生年纪与母亲相差不远,时常我到医院如果两人刚好都在房内,便会看见他们相谈甚欢的情景。
据悉H先生当时也是正处最後的修养住院阶段,会b母亲再晚一些时间出院。似乎是大脑方面的疾病或问题,关於这部分对方没有过多着墨,我们也是懂得看气氛且不愿过度探究他人yingsi的人,认为不重要也不必要继续问到底。
尽管还是能从屡次的交谈过程中嗅出一些蛛丝马迹。
「唉……记忆力真的大不如前了。这阵子有愈来愈严重的迹象,很多东西不是记不住就是忘记了。」
这是经常来自H先生口中的感叹。乍听之下如感慨岁月不饶人年长者的日常自嘲与无奈,其实连身旁的亲人乃至年轻人也时常会说到,然而,结合H先生一直不愿细说因某种脑部疾病或问题入院,我还是擅自解读成或许就是跟这方面有关才会出现在这里。
记得有一次他更是夸张到笑称连进医院的原因都忘记了,当下我也以欢笑带过,实则细思一切言行还是有些寒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是和对方的病情有关,也是联想到父母甚至是自己可能出现同样症状的未来,进而连结自己可能得找人生伴侣的焦虑。至少希望到时候有个人可以领我回家而不是山上的魔神仔。
然後那一天,H先生就向我提到了这则故事。
「欸,你有看到那里吗?」
那天是风和日丽的午後,初春带有寒冷尾劲却又融合午後YAnyAn暖和的气温透入半开的窗户缝隙,送着母亲随护士离开病房去给医生做最後诊断评估的我,回到病床旁整理随身物品。
享受这短暂温暖又平静的我,听闻H先生的这声叫唤,没有任何迟疑的转过身去。
H先生那顶上灰毛稀疏、脸颊消瘦、肤sE蜡h、双眼突出,整T形同骷髅穿着病人服的身影映入眼中,经过将近两个多月的相处,对这名老人的特徵早已见怪不怪。
虽然对方懒散且沙哑嗓音,还有那喜欢碎嘴的习惯有时令人厌烦,但总有GU魔力能马上引起我注意。这次则是言语伴随H先生指向隔壁空床的动作,使我滋生煞是了解又不甚了解的内心嘀咕。
H先生所指那张最靠窗的空床已经空出一周,过去那里也曾躺着一名b家母和H先生年纪稍大,戴着木质sE边框眼镜、一头白sE短发,T格跟脸庞都略显丰腴的老先生。
绝大时候来到医院时,都会看到那位老先生不是睡觉、看着窗外,就是滑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只有在一些他也有兴趣的话题或是心情貌似不错下才会加入我们的对谈,我们之间的互动与熟悉程度大致也到这里为止。
如我这边所说的,对bH先生,至少这段时间聊下来,若没有看到对方医疗卡中的名字,还是能从言谈跟自我大概介绍中得知姓氏,但是靠窗床位的老先生bH先生还要更加神秘。除了前述那些情况,基本上不会谈到自己入院的原因,更遑论生活与家庭。即使床头医疗卡早就泄漏了他的姓名,基於尊重跟个人处世X格,我顶多就以Y先生来称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H先生就这样指着Y先生曾经待过的空床,道出如此耐人寻味的话语。而看出我表情思路,也多少了解我X格的他马上进一步脱口而出此举措的用意。
「那位先生走了啊!刚好就在你那天来的前一晚。」
想必其他人站在和我一样的角度,对医院常见到的生离Si别,以及对Y先生的熟稔程度,多半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澜吧?或许顶多基於同情跟惋惜的社交应对,情感上拂过些许涟漪,然後决定要摆出什麽样的表情。
然而,闪过这个念头的我很快紧蹙起眉头。
「他不是也跟我们一样是等待出院的修养病人吗?」
实际上一周以来,我没有特别关心与询问Y先生的状况。毕竟事先得知对方也不久後要出院,看到空床第一时间还是会想到已经出院的可能。
我的询问其实挟带着确认H先生这句模棱两可语句的确认,可惜最终仍得到令人扼腕的答案。
只见H先生像是日常闲谈,表情动作夸张的不断晃动那只跟枯枝没两样的手。
「走了、走了啦!护士发现异状後马上叫医生来,最後确认Si了。人都躺着出去了啊!」
这时我才像大梦初醒般真正感到讶异,却也很快冷却下来。没有细问对方离世原因跟细节,仅是微微叹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唉,这种事就是来得又急又快。谁知道明天或意外哪个会先到。」
确定原本床位的主人以什麽样的结果离开後,基本上这场对话就该到此为止了。因为继续谈论他人之事,而且是不容置喙也无从获知正确讯息,只剩下大量揣测空间的议论情况下,实在是没有必要。因此丢下感叹後的我再次回头整理母亲床上的物品。
谁知就在我刚转过身之际,H先生竟道出了我从没想过也不曾碰过的遭遇话题。
「我是想说,那晚我看到了啊!看到鬼使神差来把他带走了。不不不,一开始突然出现两个,後来是一群人啊!突然全站在他床边,然後很快护士跟医生就跑进来,没多久就宣告Si亡了!」
说真的,从头到尾我都无法理解为什麽H先生谈起别人的离世如此激动亢奋,那可不是说书或茶余饭後适合高亢闲谈的话题。
可是虽然烦躁感再度涌上,对於从没经历过此类事件跟碰上好兄弟的好奇心还是促使我再次转身。
而於此瞬间,我看到一道浅黑sE宛如薄雾的人影站在微开窗扉前,随风飘荡的窗帘後方。
那浅黑的轮廓无疑是一个T态丰腴的男X,可是透入室内的yAn光却无法照清楚它的衣着特徵,就像某种连环画般,在窗帘飞起时消失,回归原处时身影又再次出现。
这名「男X」的存在证明就仅仅建立在窗帘与外头yAn光产生交集的短瞬过程,任凭两者决定显现於观者眼中的时间。也或许身影紧紧沾黏在窗帘上,彷佛对方不甘就此离世的挣扎证明。
我确实没有这般类似的遭遇经验,但我更讶异原来鬼魂是真的会在大白天出现。就像月亮一样,只是因为光线跟热闹使它不容易被人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道浅黑人影一看便知是一周前离世的Y先生。
到底是因传说鬼有百听还是千听,听到H先生谈论起自己而现身,还是原本就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只是被我们忽略而已,巧合之下才被我所见?
期间,H先生仍滔滔不绝揣测老先生离世原因,甚至连X格、身世、家人为何的JiNg湛推理都出现了。此刻对方那张使人烦躁的碎嘴只想让我赶快摀住,或者乾脆给他一巴掌。
因为不只我认为这些话冒犯到Si者,过程中我竟然还看到那道人影已经从原本的窗帘上,像跳跃般突然呈现具T又漆黑,从H先生背後的床上长了出来!
然後对方伸出像暴风雨中张牙舞爪树枝的双臂,连同变形虫般展开的黑sE身T,准备套娃般完全笼罩……不,是吞噬掉眼前的碎嘴老人。
忽然,一切归於平静,窗外的午後yAn光、蔚蓝天空、随风摇摆的窗帘、洁白病房墙面全数回归,方才的床上黑影全然消逝。
惊魂未定的我几秒後才回过神,重拾听觉等身T感官,注意力回到眼前的老人身上。
一切转瞬即逝,像是幻觉、可能是错觉,可是那过程是真切又漫长的可怕,从H先生的话语断点才发现不过数秒之间。
H先生似乎没发现我的异状,我也不想让他发现,如今发现大概也没有意义了;或许不被他发现还b较好,谁知道那张嘴会因此又生出多少旁枝末节。
即便如此,原本就属天马行空范畴无法解释的事物用天马行空的臆测来解释这点我倒是不感到排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讨厌以他人为素材随便议论取乐,但就如前面提到,对於灵异超自然这类事物我还是好奇的,因而觉得H先生对那群突然出现在Y先生床旁的鬼影到底是什麽,全程还是听进耳中。
尽管几秒前的颤栗未消,可是那张无法停下的颤栗之嘴,就像沉重的Ai一样,过程中囫囵吞枣的同步摧残我的JiNg神,却让我自nVe般的对里面甜蜜部分悄悄保留下来并仔细品尝。
「一开始那两个肯定是鬼差吧?就是民间常讲的七爷八爷啊!要来牵他的魂的!那时候人肯定已经弥留或休克状态了吧?记得根本没听到那个人的呼x1声啊!至於之後出现的其他人,我猜应该是过往的祖先、Si去的家人,又或者是曾经被他……害过的人。」
这番话其实有经过修饰,不是我修饰的,可能是终於想起逝者为大、嚼人舌根真的不太好,抑或是方才疑似Y先生做了什麽,H先生在讲到「被他害过的人」这句话时,稍微停顿後才道出。大概是想讲「被他害Si过的人」吧?
果然我也逃不了擅自揣测别人的人X,想到这里就略感罪过。我自我警惕也自我安慰的看了一眼H先生身後与窗户处,发现一切如常才又把注意力拉回。
的确,谁晓得那晚出现在老先生床旁的是「什麽」,就跟刚才我所见到的到底又是「什麽」没有太大差异。我可以继续跟H先生对这类事物大谈阔论,可是谁都知道它大多没有明确答案,只会带来感官刺激,留下情绪跟感觉上的余韵。
不会说完全没有意义,但他人故事带来的意义或感触基本上也就是如此。
模糊空间太大、明确事实太少,能留下来并为人所记得的也不会太多跟太久。
就如同颤栗过後,H先生继续讲述为何Y先生的祖先、亲族或冤亲债主会出现的猜测。
对方先是告诉我其实自己有偷偷看过Y先生的平板电脑,甚至记下医疗卡上的姓名稍微了解一下。得知那位Y先生是某位成功的企业老板,但也得罪过不少合作对象。对公司主管、雇员,下包商有过苛刻、野蛮,流氓般的各种行径,如今突然撒手人寰,恐怕是冥冥中的因果定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就因为这样你就猜那些是冤亲债主吗?来看他生命最後的下场?」
明显听出我的质疑,H先生随即加重语气回应。
「肯定是这样啊!不然哪来这麽多抓交替的?虽然也是有可能啦!每天医院来来去去多少人谁都嘛知道,但主要还是我听到Y先生临走前的那句话才这麽猜的。我也是被那句话x1引了注意,才转头看到隔帘上有这麽多人。」
这时,H先生又像再次意识到什麽或是想起什麽,亢奋的脸部肌r0U突然全数归位,停顿後才道出──
「抱歉,我忘记了。」
「嗯?忘记了?」
「对,就是……我忘记了。啊,人回来了。」
就在我好奇、纳闷,外加不久前的颤栗还全盘绕在身上,想再追问那句话是什麽意思;是真的从Y先生那里脱口而出的吗?又或者是H先生忘记,还是有着什麽意涵时,母亲随护士回房了。
显然Y先生的事H先生没有跟母亲说过,使我不禁产生会不会是这个人想捉弄一下年轻nV孩子临时捏造的故事。
可是刚才那道SiSi抓在窗帘上的人影、突然从H先生身後长出来的人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愿再去多想,既然母亲已经回来,那对话就真的该到此为止了,也拯救我脱离颤栗跟莫名其妙交缠的苦海。
之後,随着母亲的出院,我便没有再去那家医院。
理所当然不管是H先生还是Y先生都只是人生过程中的小cHa曲。不管曾经有过什麽交谈与互动,又或是过程中留下什麽印象深刻的事物,迟早有一天都会被遗忘在时间洪流中。
或许会记得、也许记忆会残缺不全,更有可能是觉得忘记了也无所谓,背後存在什麽理由跟原因没人在意,那没有意义,甚至一点也不重要。
如我今天讲出了这个故事。
即便我有从H先生那里真的听到Y先生离世前说了什麽,基於我的X格还有不可靠的记忆,我还是会跟你们说「抱歉,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