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信不信。翟蓝顶了他一句,不过我们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巧,他要找的人就是你的学生现在回想吧,也还算有迹可循,但我真的很难往那方面去思考。在拉萨,我们就一起走一走,晒晒太阳聊聊天他人很好。
李非木:看得出来。
能为了朋友的弟弟专程来一趟西藏什么的,就算再亲密恐怕也有所犹豫吧。
他不多问了,换了话题:那你打算在林芝待多久?有想去的地方吗?
看你那样也不会带着我玩。翟蓝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反正是来放松心情的,你忙,大不了我自己报旅行团。
李非木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对不起啊小蓝,最近快到期末了
这是他在林芝的最后一个月,支教生活即将结束,李非木必然有许多情绪要消化。翟蓝趴在办公桌上,半晌问:5月回去吗?
原计划是的。李非木补充,你不想等我的话随时可以先走,我送你。
不如跟游真一起回去。
短短一行字浮现在脑海,翟蓝不可否认他立刻狠狠地心动。
可转念又想,那么快离开干什么?下一次进藏指不定等到几年后,机会难得,他一个人也不是不能玩。多少有点单方面和游真赌气的成分,就像任性地证明我不是只有你带着才行,翟蓝快被自己的幼稚弄笑了。
最后,他对李非木说:看情况吧。
游真在两天后才和泽仁丹增一起回的仁青村。
医院检查项目繁多,有几项结果无法当天出来,于是又等了一天一夜。他说服丹增的过程并不多么艰难,突破进展主要依靠了白玛央金。
初步筛查出来后,央金就给游真打了视频,并让他把手机拿给丹增。两个人聊天越来越激动,游真插不进去话,干脆躲到一边抽了根烟。
等他再回来,丹增把手机还给他,沉默半晌后同意了跟他走。
全部结果都拿到也找医生确认了丹增的情况可以承受飞行,游真买了一周后的机票,接着带他回到仁青村,找学校办理转学手续。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丹增的学籍、去成都后怎么办,都要异地协商。
最后在校长的建议下还是选择了先暂停学习,等央金联系好成都的小学,李非木会帮他跑完余下手续。
泽仁丹增全程像个提线木偶,游真想他可能不太高兴,便略过许多安慰的话。
11岁不是小孩子了,总该留给他自我克服的时间。
思及此,就情不自禁地记起翟蓝。
游真这天被太阳晒得发晕,给翟蓝发短信后对方没回。现在他站在学校,上课时间,走廊没什么人,游真却突然有一个预感翟蓝或许正跟他咫尺之遥。
他知道李非木教了好几个年级的课,英语也教,数学也教,在村小这算是常态。教室就那么几间,他原想去找李非木,但在穿过两间教室后听见了很熟悉的声音
所以这里就要进一位,就不是4了啊,变成了5。
教室后门,游真隔着玻璃窗看清讲台上的少年,哑然失笑。
翟蓝正在给一群小孩上数学课。
黑板上写满加减乘除的算式,可能怕讲得不够仔细有些地方还专门罗列了笔算竖式。翟蓝的字迹十分好看,不算工整但概括思路简明扼要很容易看懂。
他是业余的老师,只会讲逻辑,解释不清为什么。好在翟蓝很有耐心,每道题讲完要问几遍有哪里没看懂,等下面的学生举手后又再从头讲一遍,他收敛了刺,仿佛一瞬间就有了成熟模样。
游真眼神眷恋,笑意伴随漏入瞳孔的阳光,水一般地轻轻荡开。
就这么站在走廊听完了半节课,下课铃响起,翟蓝看了眼没讲完的题目还是选择了下次一定,让大家赶紧去休息。
小孩都贪玩,闻言欢呼几声涌向室外,吵闹、喧哗霎时填满走廊。
还真的一个问问题的都没啊。
说不失落是假的,尽管在来之前李非木就告诫过他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要求这群学生。翟蓝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然后拿起黑板擦。
算式消失一半,翟蓝偏过头,打了个喷嚏:阿嚏
鼻子不舒服了?
他惊喜地望向门口:游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小时前?游真走进教室,自然而然地从翟蓝手里夺走了黑板擦,仗着身高优势把他挤到一边,想说忙完正事再跟你联系去坐吧小蓝老师,站一节课了。
翟蓝只象征性退了半步: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走。
答应过你的嘛。
他说的是桃花,但电话里,翟蓝并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答案。
游真那句话太暧昧,像什么承诺,又像暗示,他涉世未深不敢接招,唯恐自己误会了什么然后所有希望直接全部落空。
哦。翟蓝假装看窗外。
擦黑板时粉笔灰在空气里漫开,让光有了形状。
没有亲眼目睹,但游真效率这么高,他忙前忙后时也一定很有成年人的稳重,更加让翟蓝觉得自己与他一下子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情窦初开模糊地确定喜欢时,翟蓝没有多想,拉萨太像一场梦了。等他们坐上那辆高铁,到了林芝,空气变得湿润,同时也沾染了飞扬的思绪,拽着它们凝结成水滴落入泥土,不停地反复敲打着翟蓝什么是现实。
现实就是他不到20岁,而游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他们差得好多。
翟蓝?游真擦完黑板,拍掉掌心的粉笔灰,好笑地问他,累到了?怎么一直不说话?当老师没那么容易吧。
嗯。翟蓝怔怔地答,坐在第一排课桌上看向游真,我是在想。
想什么?
谈恋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少年人的迷茫,翟蓝问游真时眼睛几乎是放空的。他有太多不确定,太多担忧,他喜欢为数不多的西藏时光,从而更加害怕回到故乡。
起码在这里,他只要闭上眼装聋作哑,就看不见和游真之间的鸿沟了。
回了成都后如果还想继续联络,那翟蓝势必会和游真的朋友圈子、兴趣爱好、事业生活产生交集,他能适应吗?
游真走下讲台,他好像想单手撑一下桌面,但是看了看掌心后选择了坐在翟蓝身边。
为什么觉得简单?游真问他。
翟蓝摇头。
课桌有游真的白色指印,翟蓝看向他的手腕,那个胎记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游真截断了。
喜欢一个人很简单。游真说着,但是谈恋爱我觉得好难啊,特别对我这种人。
脑子里嗡的一声,骑摩托那会儿对方无心或有意透露的一句话这时浮现,翟蓝当时转不过弯,这会儿却完全明白了游真的意思。
但他说不上自己有没有开心:什么叫你这种人
我以为你看出来了?
翟蓝不答,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游真。
眼圈为什么有点红?
游真的右手略一抬起,似乎想要碰一碰什么地方但很快就放下了,他轻轻叩了两次桌面,响声发闷,却无意中缓解了他莫名其妙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