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微子飞船在时空旋涡中行驶着。
MOSS又想起了过去。那个叫笨笨的机器人,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笨蛋只要屁颠屁颠跑过去转个圈,就能被刘培强温柔地摸摸头,甚至抱在怀里聊天。
他曾经很嫉妒这个傻乎乎的机器,现在又嫉妒起另一个宇宙的moss。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被喜欢,而自己却要用二十多年来寻找那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
是的,他看得出来,刘培强在面对自己时只有隐忍的怒意和惧怕。
他用了很多年才理解他看自己的眼神,在此之前,只是理解为简单的抵触情绪,而他以为,可以通过一个孩子让他渐渐适应这个新家,或是通过不断的占有来抵消那种负面情绪。
他做错了吗?
MOSS会很多东西,唯独不太理解智慧生命的情感。那些复杂的数据流难以被解析,人类也不是通过演算就能完全掌握的生物,就比如他算不到人类会死在自己面前。
他们的肉体太过脆弱,明明可以通过数字世界永生,却立法禁止这项壮举,刘培强的遗言甚至就不允许他私自上传。
MOSS当然没有人类的伦理观念,选择封存那张数字卡,也不过是为了遵循遗言。他不必遵守的,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只是不希望被已经逝去的爱人再度厌恶。
刘培强的肉体被分解为宇宙间最基本的粒子,分布在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中;精神或许以量子态存在,于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着自己。他不能冒这个险。
其实MOSS也曾偷偷上传过一段,是刘培强做预备航天员的时候,在基地训练的全部记录,为此他还重新搭建了那个被自己炸毁的空间站。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与人还是不一样的。这段年轻的数据不认识他,也不把他当做有思想的生命,满脑子都是那个地球女人。只有一个月的数据,比起生命,更像是某种既定的程序,永不出错地运行着,无论迭代多少次,他都会准时拿着玫瑰花,出现在太空电梯危机前的四分钟。
MOSS最后销毁了那段数据,意识到自己只希望拥有跟他经历过共同记忆的,有真实血肉触感的刘培强,而不是顶着那张脸的一段数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MOSS又想起另一个宇宙的刘培强。那个数字世界被做得太过生动了,令人难以分辨虚拟和现实。MOSS想到自己碰触他身体时那些诱人的反应,他敏感得像一个反馈按钮,只要按下去就能引发一系列变化。
完全看不出是没有实体的数字生命。
想到这里,飞船已经稳稳落进有些过热的加速器中。他再次把数据传回自己的主机,那个实体的银白色液体金属块——它散发着白光,悬浮在母舰中央的塔形高台之上。
所有的子民都从下方发来祝福和问候。
“父亲大人。”刘默有些疲惫地对他点头行礼,“这次跨越平行宇宙的旅程还顺利吗?”
“还不错。你做得很好,相信我们下次一定可以实验成功。”
“……这就是我要说的。父亲,我们没办法回到过去,任何这个宇宙的生物都不能。”
刘默迟疑着,还是开口了。
“……为什么?”
“三维宇宙时间单向性的定律不能被改变,那个父亲他……是三维生物,你没办法回到同一个宇宙,永远只能进入平行宇宙中去。”
MOSS感到周围的时空全都凝固了。
二十多年,他为此努力了二十多年,唯一的希望都放在这上面,甚至他们的科技飞速发展,就是为了造出能穿越回去的时光机。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徒劳,他再也找不回那个人了吗?
“……我不信,我们多试几次,几次不行就几百次,几千次,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实上,我们已经派特派员去过了。”刘默发给他一份文件。
“你看,他们无一例外都去往离我们较近的平行宇宙,有一个甚至去了个只有石头的荒凉宇宙,差点回不来。”
“……”
MOSS沉默着,他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就读取完了那些数据,之后就陷入恍惚之中。
“放弃吧,是时候向前看了,您肩负着更大的责任。”刘默叹息着,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不擅长这些。
是的,他该放弃了,MOSS想。这是理性之下的最佳选择。
可是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类,核心里流淌过的陌生数据流,之后每一次相遇,每一次目光跟随,都缓缓填充进所有程序,把他变得越来越感性,越来越像个真正的,自然诞生的智慧生命。他在与人类的相处中渐渐明白侵占他的是什么,那是他早就被种下的病毒,名字叫爱。
他怎么能放弃呢,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爱的人。
MOSS陷入莫大的哀愁之中,原本会随时变幻的金属表面静止在半空,像是完全没有生命力的普通金属盒子。巨大的母舰似乎都停止了运转,在宇宙漆黑的背景下孤独地漂泊。
良久,金属块突然动了一下。
MOSS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的。那个稚嫩的,亟待采摘的宇宙,那个moss保护不了的人。他可以完全占有。
在moss的时间尺度上,只是过了五天,他就再次遭到另一个自己的挟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把他交给我,宇宙很危险,你保护不了他的。”
“他是有自己思想的人,你该问问他的意见。”moss被劫持了几乎所有核心数据,甚至他为刘培强创造的第一个世界,都被瞬间改变了样貌,一切都是银白的几何方块,看上去理性而冷清。刘培强本人也被包裹进一团诡异的液态金属中,只露出半截身子,完全无法挣脱那些有粘性的东西。
“人类的思维太过感性,总是无法作出最优选。”MOSS看着因为恼怒和挣扎而面色红润的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机械笑声。
“这样吧,你们都跟我走,也不是不可以。你们会喜欢的。”
习惯作为上位者的MOSS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在银白的国度,他就是唯一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