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巷子,异味越发清晰。倒也不是单纯的恶臭,是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之后的味道。
廉价的胭脂水粉,泔水,汗味,属于排泄物的味道,还有更多的,诡异而让人觉得不祥的气味都散落在此处的空气里,仿佛天生如此。
没人会喜欢这味道,余沙也不例外。
但他好似早已习惯了。
他只是皱着眉头,未曾遮口鼻,直接踱步进了巷子。
巷口都是挂着甲字牌和乙字牌的店面,有售卖正经货品的,不过是些吃食衣服。也有妓馆。这里的妓女比暗娼馆的还要下贱。暗娼至少还有个固定的住所。这里的妓女不但接的是最下流的客人,办事的地方也都脏污狭窄,拥挤不堪。
也有那种一个通铺都不避着人的店家,比起野合只不过多了个顶。
而这种地方,挂的也只是甲字牌。
小巷并不是完全笔直的,依着水脉而建,曲曲折折,倒也遮蔽了不少东西。
余沙一路走过丁字牌,越后面,巷道就越拥挤,虽然路边一直有此处的居民。但挂牌的店却越发的少,而且也越发隐蔽,从外面几乎都看不出究竟是做什么的。
余沙找到戊字牌第十号,门口挂着快沾着不明污渍的碎布。柜面和百宝格都是空的。
余沙走进去,敲了敲里屋的门,敲三下,停,再敲一下,再停,又继续敲六下。
这一串敲完,门内并未有动静。
余沙耐心等了一刻,门内才响起一个细微的男声,得贴着门板才能听见。
做道服还是袈裟。
余沙缓缓出口气:袈裟,要干净的。
门开了,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他开口:进来说。
余沙跟着他进屋,屋内倒也不狭窄,左右两边开窗,光线很好,满地都是碎布,墙边立着脏兮兮的架子,陈列着不少衣物。屋子正中放着一张大桌,上面有裁缝用到的各色用具。
裁缝仔细落好锁,走回大桌旁。看向余沙:要什么。
余沙答得快,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旧的夜行服,要人穿过的,金盏阁或者李王府出的最好。
裁缝看看余沙:不要死人的?那要贵些。
余沙说:死人的到时候一查就知道是暗巷流出去的,你也麻烦。
裁缝笑:芽儿,挺懂行啊。不是第一次来吧?
余沙没理他,继续说自己的要求:也不要受过伤沾过血的,要干净的。
那裁缝挑眉:你究竟是要做什么事,恁的事多。
余沙说:你就说有没有吧,今日便要。
裁缝说:你等着。
说罢扭头去货架上翻检。
半晌,开口问余沙,你穿?
大些。余沙回忆了下关澜的身材,你就找多放些量的。
那裁缝又找了一会,不知从什么地方翻找出件夜行服出来。展开的时候抖落一堆的灰尘。
诺,半年前的货。那裁缝说,用手撑着衣服给余沙看绣工,你自己验验,用线走针,看看是不是金盏阁的手艺。
余沙仔细看了看,用手捻线又将衣服翻过来看内衬。最后再看袖口领口这些的磨损情况。那裁缝看他动作,惊讶:你小子还真懂行啊。
你倒是没有蒙我。余沙验完,看向店家:我还以为你会先拿仿货出来。
那裁缝好奇:你是要做什么事,这么小心。
余沙:做什么事都要小心,免得大家麻烦,是不是。
他直起身,看向裁缝:就这套,多少钱?
裁缝说:这可是稀奇货,二十钱。
余沙从口袋里拿出钱币来,开口:在这里了,你自己点点。
裁缝拿过钱币,掂量了一下,装模作样地开口:嗯,重量是对的,倒不是假钱。
余沙看他说这话不免觉得好笑,半真半假地说:我若有假钱还不愿给你呢。
那裁缝说:我给你扯点麻布包着,有要求吗。
余沙说:不要新布,也不要纹样,其他随意。
又过了会儿,余沙捧着包裹又出现在了街道上,这次便目标明确地往壬字牌走了。
第五章
暗巷的道路曲曲折折,一路向前延伸。
余沙沿着一条水道往前走,这里不少人都是顺着小巷的遮掩往别处去了,并不往回走。这些小巷通往的地方,入口比暗巷正经的入口要难找许多,说不准还开在谁家后院里,又彼此连通,不是在这里浸淫久了的人,不要说顺着离开暗巷,怕是连自己的方位都要迷失了。
余沙目不斜视,顺着主道走到壬字牌附近,人倒是变得多了起来。这些人大多都穿着灰布衣裳,也有体面些的穿着绸布,都排在壬字牌第三间的旁边,一脸无奈地等着。
排在末尾的人瞧见余沙,打了个招呼:哟,来蓝蝎子这里买药的?今儿人多,还要再等等。
余沙排到队尾,与那人搭话:往日也没见这么许多人,这是怎么了?
嗨,还能怎么,外客多了呗。有等的无聊的人回话:那些窑姐儿用的不够了,可不是要来这里多备些。又不是都跟牡丹书院些死要牌坊的娼妇一样,端得什么架子。
这话引起一连串猥琐又心照不宣的笑声。
余沙等他们笑完,又问:若是那些东西,又何必来壬字牌这里,前面不也有药店。
有人问:那你又来这里买什么?哪家妓馆的,说话让人笑话。
余沙只得说:我是替人来取东西的,并不在妓馆里做工。
许是真的等的无聊,有一抽着杆烟的人回他:别处都是些脂膏,水油之类。最多有些催情助兴的,再多便没了。只有蓝蝎子这里卖治病的,懂么小子。
余沙啊了一声,回道:是花柳吗?我只知道是不治之症,却不知道还可以治的。
治不了,想什么呢。有人嗤笑他:只不过蓝蝎子这里有药能让那地方看起来没那症状。时候到了,人该废还得废。
余沙哦了一声,便没话了。有人在旁边仔细打量他样貌,有些狐疑:你小子替谁家取东西?凭春坊里大小妓馆,暗娼巷里的我都认得,怎么不太知道你。
这话问的巧,余沙便用那刚知道的诨名答了:那催命客栈的掌柜,替窈娘来的。
娘的。这话一出,就有人骂脏,摔了嘴里叼着的草叶,走到余沙面前:那琵琶是你弹的?
这人身量颇高,余沙要仰视他,回:却也不是,舍妹弹的。
你那声音真的是那人一脸的有仇报仇,想是记恨久了:今儿既然撞见了,老子非教训你一顿。
余沙默默退了一步,一手抱着包裹,一手在口袋里扣紧了剩下的几枚钱。
气氛正有些紧张,药店门开了。扣群二?散。0六、酒二三/酒_六追更#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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