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我不曾回到故乡去,此后的伏波将军,我也就更不清楚了。
模模糊糊地,似乎还听说过,将军的大少爷到一个都市里入大学去了,并听
说这位少爷不但不知道读书,且十足的浪荡无赖。嗣后,又听说将军的军队
被裁撤了,家道也渐渐衰落了下来。从前的朋党也渐渐散去,与日俱增的,
却是些狭路仇讎。自然,将军在当年恐难免得罪过多少宵小,趁时报复,也
是一般的情理中事。一直到了三四年前的一个春日,我才又在一次十分意外
的机缘里遇到了晚年的将军。
是那一次初到家的第三天吧,要去看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骑一头小
毛驴。伴一个老驴夫,自然,驴夫是自己家乡人。出来自己村子十余里,便
一直缘河堤东去。这些地方,都是旧经行处,虽然老屋已换了新屋,老树也
代替上了新树。但依然是那一带长堤,一堤青草,两行翠拂人首的官柳,又
何况是微风细雨时候,是的,我忘不了那天的微风细雨,再一面看隐约的河
水,一面看烟雨中的村落,都不免使我重有眷顾之情,觉得这真是一个久别,
一个新归,这里的人们已经经过了多少沧桑呢,颇有些暗自惊心了。我同驴
夫都不做声,只听见驴蹄在软泥道上跎跎作响,我们走过了龙王庙,又走过
了梯子坝。走过这坝,便是正对着杨叶村的杨叶渡了。忽然,我被一个似曾
相识的面孔给怔住了。“我认识他,”心里这样想,“但那一定不是他”,
即又这样自驳了。无疑地,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种菜人,戴一顶团团大苇笠,
穿一身蓝布短裤褂,赤着双脚,拿一把长铲倚在一个菜园口的树下,呆着,
休息着,也许是正在那儿看雨吧。那一副面孔,毕竟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一个,
只是,不知在哪一点上的相同而使我这样回忆着罢了。也许老驴夫已看出了
我的惊异,这一次就轮着他来开口了:
“怎么,你难道就不认识这个人了吗?”
“是啊,认识倒不敢说,只是有些面熟。那么你呢?”
“我吗,我倒认识他,可惜他不认识我,这不就是当年的伏波穆将军吗。”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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