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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看见,身边的青年猛地回过头,冲自己问:“你明天有没有空?”
“嗯?”
“想不想去高中看老师?”
沈问津邀请完人,见男人在楼梯下的空旷处停下了脚。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像是在思索。
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没什么表情,嘴角平直,眼皮很薄,浑身都泛着冷恹气。
比冰雕还冰。
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他不虞了。
好在他没给沈问津多少反省时间,下一秒就开了口:
“明早十点,校门口见?”
沈问津笑起来了,说:
“行,明早见。我拎个蛋糕,任姐爱吃。”
而当沈问津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撑着伞,杵在微微泛起了些凉意的,吹着斜雨的初秋寒风中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昨天一时兴起的提议很没道理。
——早起淋着雨在寒风中把自己冻成傻子,只为追忆高中生活,这种事说出去谁听了都得笑。
今晨一睁眼就是九点多,他匆匆忙忙套了衣服,取了蛋糕就往这边来。所幸家离得近,打车一会儿就到。
他没穿多,手凉得跟个冰坨子似的,却两只都不得闲,还杵在外头等他们家老板。
老板姗姗来迟。
沈问津的脸拉得老长,倒比那日常拉脸的老板看上去更像冰雕了。
“你迟到了。”他愤愤出声控诉。
齐客没搭腔,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摁亮屏幕,怼到了沈问津面前。
沈问津没好气地抬眼瞅,只见上头挂着硕大的四个数字加一个冒号:
10:00。
沈问津:……
这恼人的室外环境令自己的时间感知出现了偏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昨儿上午一时冲动的自己。
沈问津顿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感。
传达室里,门卫同他们班主任核实了情况,抬手示意通行。
沈问津心情不怎么松愉,刚撑起伞,就要愣头愣脑地往雨里里冲,忽被身后人扯了一下。
沈问津:?
他轻轻磨了下后槽牙,回头放出一句“干嘛”,便见齐客把手头的那把长柄直伞架在了角落。
而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双透明雨鞋套,沉默着朝自己递来。
沈问津:?!
这照顾员工日常起居的老板是不是有些太尽职而面面俱到了!
沈问津下意识推辞,又见齐客用另一只手从包里扯出了另一双雨鞋套。原先的那只手就这么抓着那厚实的塑料,伸着胳膊半抬于空中,依旧是那冲自己方向递来的姿势。
这场景似曾相识。
沈问津怀疑,如果他不接,齐客会像几天前的晚上那样,说出那句:“我好心好意给你带,你不接,不尊重老板,这个月工资扣三千。”
于是他最终还是穿上了。
鞋套厚实,靴筒挺长,包裹性很好,完全杜绝了弄湿鞋袜和裤腿的可能性。
身上不会难受,连带着心情也美妙了许多。沈问津完全不用分神去避雨坑,甚至专往坑里踩,还逮着齐客开玩笑。
“老板。”他微微侧头,在雨中放响了一些声音,“那脚本我有想法了。”
齐客没说话,他于是接着道:“不如我做老板,你做我员工呗,演缺德老板和摸鱼员工。”
秋雨砸落大片大片的枯叶,水泊里倒映出树荫和天空的轮廓。齐客依旧没吭声,沈问津也不理论,继续逮着水坑踩,权当方才那一通话是在自言自语。
俩人上了台阶,走至建筑内,收了伞。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伞脊滑至地面,被沈问津抓着抖了两把。
他正想说“走吧”,就见齐客顿住了脚。
“怎么了?”沈问津问。
齐客攥着长柄伞,腕骨突出,接上了方才沈问津雨里说的话:“我昨天写的剧本确实是老板和员工。”
沈问津“噢”了下,慢半拍反应过来,笑道:“那你方才怎么不讲?怎么的有时差?”
齐客想说什么,话至嘴边似是又咽了回去。
沈问津没和这哑巴较真,继续问:“所以你的剧本里也是我演老板你演员工?”
齐客“嗯”了声。
“那好哇,没想到咱俩还真有点默契。”沈问津一面笑,一面抬脚朝前走,“那你到时候脚本发我看下呗。”
齐客在原地沉默片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说好。
俩人上了楼,见到了曾经的班主任。
那笑起来像是风铃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变得干练老成了许多,抱着保温杯喝了口,指着沈问津笑道:
“当年你还想找我换座位呢。怎么,现在俩人关系这么好了?”
第18章
沈问津干笑两声,心说在人手底下干活,被捏着命门呢,不好也得好。
另一边的齐客看起来却没那么淡定了。
这哑巴撑着桌子,沉默了会儿,终还是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找任姐说换座位。”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令那秃了一半的数学老师也抬起头,朝俩人看来。
沈问津见齐客似是不怎么高兴,“嗐”了声,立马滑跪道歉:“我错了老板。”
道完歉,又觉得自己有些冤,于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开始辩解:“还不是当初你总装哑巴,坐你旁边压力太大了,我受不了,就找任姐说要换座儿。是我当时判断错误,其实你人挺好的。”
齐客没吭声,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沈问津朝这人面上瞅了瞅,心道:自己都这么诚心诚意地哄了,若还计较那点没影的陈年往事,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于是且不去与齐客理论,忽又想起什么,遂转向了班主任,问:
“诶任姐,我当初没跟你说原因,你咋知道我是因为齐客想换座位的呢?”
任姐把摊开的一大叠卷子合起来放好,抬起头笑道:“小孩子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
“那您当时咋不同意我换?”沈问津把袖子撸到胳膊肘。
任姐大概觉得是过了这么多年,恩怨情仇也该化作过眼云烟,说话没有一点儿把门,张口就来。
“喏,当时,你老板找过我。”任姐撑着脑袋,朝齐客努努嘴,道,“咱们班不是每次考完试都要换座位嘛,这人来和我说,不想和你拆开,说他能督促你学习。”
“您怎么听他不听我?”沈问津瞪大了眼。
“谁让人高中时看起来比你稳重呢?”任姐又笑起来了,“男孩子嘛,有点矛盾很正常,第一天打了架,第二天又搂着肩膀称兄道弟的多了去了。也就这人能稍微压着你一点,若是把你换到其他地方,你估计一点学习的心思都没了。”
沈问津没了话,扭头瞅着齐客干瞪眼,却见他老板表情看起来有点拧巴。
以沈问津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
这人在尴尬。
齐客尴尬,沈问津便来了兴致,方才被噎着的那口气霎时跑了个没影。他正想开口打趣两句,却见齐客猛地拉上了外套拉链,顺手捞起了立在角落里的伞,说:
“老师,我们想去别的地方转转,等会儿再来看您。”
沈问津:……?
你问过我吗?谁跟你“我们”了?
他“诶”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人扯着袖子往门口带,匆忙间只来得及撂下一句“任姐你蛋糕记得吃”,三步两步出了办公室。
外边下着雨,天色阴沉,压根没什么好逛的。齐客所说的“去别的地方转转”大概是指撑着伞在雨中漫步。
——跟对象一块儿漫步是梦幻,跟老板一块儿漫步是梦魇。
沈问津觉得,齐客可能是因为生活太平淡了,于是开始没事找事地抽风。
他拉着脸,把水坑踩得哗哗作响,忽听身侧那人轻轻开口,似是说了句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