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一直到江之恒病逝后,宋锦一心扑到颂文的各项工作中去,江修才隐约有点明白。江之恒早就知道自己药石无医,他并不是要打造出一个兴旺昌盛的颂文集团给宋锦,他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把自己融入颂文集团里去,在他离开后,宋锦就能了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那个理由,是颂文集团,也是他。
也许会很辛苦,但宋锦终会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活成她最初想要成为的样子,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如他们年轻时所畅想的那样,计利天下,达人济众。
也许与父亲的病、母亲的忙碌有关,江修早早就学会了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他忘了有多少次被遗忘在幼儿园,忘了有多少次说好要去游乐园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行,他早已经习惯了所有的希望在成真前都可能会落空,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悲观沮丧地面对每一个花团锦簇的许诺。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曾经拥有过一个温暖的家,有儒雅的父亲,温柔的母亲,有一家人欢乐温馨的回忆。因为这些温馨的记忆,江修回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还是觉得那段时光里洒满了金灿灿暖融融的阳光。
至少,比如今凄凉的伶仃一个人,要温暖些。
下午的会议上,宋启君毫不遮掩地偏袒宋铮时,江修不觉得有多难过。可此时夜色沉沉,除了潺潺流水,凄凄冷风,一片安静。他在寂静里想起宋锦与江之恒,心里才忽然生出一点委屈出来。
如果宋锦还在,毕竟她是宋启君亲生的孩子,是不是宋启君心里那杆天平的指针,会被拉回来几寸,不至于尽数压到宋铮那一头?是不是,至少看在宋锦的面子上,宋启君就会愿意好好地听一听他想说的话?
可如果宋锦还在,江之恒还在,就算宋启君还是这样针对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宋锦还在,如果江之恒还在,他在公司里受了委屈,回到家里喝一碗母亲冲的蛋花米酒,跟父亲倾吐几句今天的遭遇,大概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可是,什么也没有。
宋锦不在了,江之恒也不在了,当初一起吃饭喝茶晒太阳的三个人,只把他孤零零地留下来了,在这空荡荡黑漆漆的人间吹着冷风。
手里的第二杯水也已经凉透了。
江修捏着水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回廊边的一株植物浇水。冬天里,这些植物好像连叶子也瑟缩得弱小可怜,它们不会在腊月里开花,其实即使开了花,江修也不一定会认得。
鲜花,阳光,这些生动美好的事物,他并没有费多大的心思去关心。
一直以来,江修都只是间接性地,想要积极而热烈地活着。
可他也发现,他好像无法独自积极而热烈地活着。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一颗在宇宙里的小小星球。
如果有幸遇见了太阳,他便是清辉遍地的月亮,如果独自流浪,他便是暗沉沉的一粒尘埃。
他曾经拥有过太阳,他曾经成为过月亮。
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也曾经拥抱过光。
江修,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江修指尖捏着的纸杯空了,心里却因为这个声音突然满了。他抬头,声音从一团暖色的光里传来,那团光萦绕在一个高挑的人影上,镶了一圈毛绒绒暖洋洋的边。
他看不清他的模样。
但他知道,那是他曾经遇见过的某一颗太阳。
休了一天假回去上班,方云晚有些忙碌。有几件事有点急,他不得不留下来加了会班,把必须赶在今天完成的事结束了,才收拾东西离开公司,赶到嘉和府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这么冷的天,小区花园里的人不多。
不知为什么,方云晚走进小区,一眼就看到湖边的曲折回廊里坐着个人。
那人身形清瘦颀长,入夜后,湖边布置着的景观灯零零散散地投出光亮,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方云晚从他被光线包裹着身影里觉察出几分熟悉。
走近一看,果然是江修。
江修?方云晚又喊了他一声。
这个人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也分明是看见了自己,却不肯跟自己说话。难不成,又在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吗?
方云晚又喊了他一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看清黑暗里江修白晃晃的一张脸。
江修轻轻呼吸,说话的声音低弱暗哑: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快上楼去吃饭。
你呢?你为什么不上楼?
为什么呢?几天前才说过的话,你怎么就忘了呢?
因为你和你养的小刺猬都不喜欢我呀。
原因很简单,可到了江修嘴边却是一句不轻不重的:你先上去,我再坐会儿。
坐这里干嘛?等着自己被冻死吗?方云晚想伸手去拉他,走,一起上去
话没说完,方云晚的手指甚至还没碰到江修的衣角,便见江修像一只惨白而单薄的风筝般轻飘飘地落下来。幸而他已经走到了江修面前,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倒下来的人就恰好被他稳稳接进怀里。
江,江修,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四下只有呼啸的寒风。
方云晚低头看落在自己怀里的人。江修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呼吸清浅短促,已然昏厥过去。
可是,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江修会毫无预兆地昏厥过去?
一阵冷风从湖面上卷过来,方云晚觉得脊背上蹿起一阵冰冷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携修修和小方提前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虎虎生威祝大家新的一年追的文不坑,本本加更
那么,我放倒修修就要跑路喽
春节几天让修修休息一下吧,初二或者初三见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昏迷
也许他是掩耳盗铃,假扮的无坚不摧。
相比方云晚的惊慌失措,小区的物业则显得训练有素。听到这边的动静,很快有物业管家赶来询问情况,短暂的反应后,一人拿了毯子盖住江修的身体为他保温,一人打了急救电话,在电话里医生的指导下进行简单的检查和急救。
在小心翼翼地喂江修喝下小半杯葡萄糖水后,又等了几分钟,江修终于悠悠醒来,目光迷茫地在围着自己的几个人身上梭巡片刻,皱了皱眉头。方云晚会意,在江修自己挣扎着坐起来前,伸手扶了他一把。
刚刚苏醒,江修没有力气,靠在方云晚身上柔软轻飘得像一团棉絮。
我江修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直咳得脸色发绀,才稍稍缓过来,接着问下去,我怎么了?
你刚刚晕过去了。方云晚言简意赅。
站在一旁的物业管家补充道:救护车一会就到,江先生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昏厥,但江修猜测,原因大致逃不出他心里猜想的那几个,那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陈年痼疾,去了医院也是白去。何况,现在送他去医院,方云晚是跟着还是不跟着?他不想令自己与他陷入这种尴尬的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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